谷山,云洞。
薛明早早起了床,披上布衣,整理被褥。穿上木屐,轻悄悄的走到大厅。歪着脖子向中洞望去,见香炉点点火星,青烟寥寥。依稀有一人影独坐,青白道衣,手结法印。薛方不敢多看,转身缓缓而出。
山中轻雾弥漫,东方远远透出红霞,石梯伏巨石,蜿蜒而上,朝露晶莹,花草缤纷。来至一处高台,薛明手持玉瓶,立于石边,看了看脚下石渊。涧中白雾渐渐多了起来,薛明眼中一亮,闭目深吸口气,捏了捏瓶耳,脱下木屐,纵身跳下。风声呼啸,飞露遮眼,发髻湿漉漉一片。眼见已到白雾中最为浓郁的一处,熟练的打开瓶塞,但听瓶搜的一声,顿时风清气朗,一览无余了。薛明虽是飞速下坠,却不慌不忙,先盖上塞子,瞅了下方落处,离数十丈,开始提神运气,身形便缓了下来,如此交替几次,身子便缓缓落地,似得道真人一般。
薛明摇了摇瓶子,回声轻灵,似明莺轻唱,又如礼器缓音。加之分量也是不轻,薛方嘴角一咧,笑道:今日收获颇丰,足够三日之用了。
薛明如此亲身入险,是为采露。灵山秀川,自古便是钟灵顶秀之地。灵气多有发源,孕育万物灵性。晨露中含天地阴阳交替时的灵机,是最适用修道人的外物,生饮或是入茶,修士可借之助功行,凡人服用亦可身轻体泰。薛明采露多日,每次配上蜂蜜、莲子、冉果、清笋等十数种配料,加入山泉朝露,可做出“玉灵”。可宁神净气,消魔去念,是修道人的不可多得的好物了。薛明每日辛苦,便是希望借此为师父疗伤。
石渊之底,本是一处河床,雨季未到,此时仅有涓涓溪流蜿蜒。一边是往上石梯,两边尽是苔藓杂草。薛方拾级而上,不时见得猕猴坐立枝头,或伏石阶,看着薛方近前,却也不躲,比半年刚入山前时可大不一样。
半年前,薛明一家本是周国大户,因国内妖孽横行,百姓儿女多有失踪。薛家本小有势力,交友广阔,一日收到宫内礼官信件,言国势已頽,无可挽回。劝其早日离家避祸。薛父平时最是信服此人,变卖田产,举家南迁。未曾想,刚出国界,惨遭贼戮。一家老小带家丁仆人数十口或死或亡。年方十二的薛方伏于父母尸下,免遭于难。数日后,来一中年道士,收殓尸身,做法火化。薛方亲眼看着摄土垒台,凭空聚火,方知世上还有神仙玄士一流。当即哭求收录,道者也不拒绝,言到“你我相遇,本是有缘,观你根骨上好,本应是我辈中人”。
薛方听其肯收,早已喜出望外,之后道者一袖扫来,两眼一黑,人事不知。醒来时,已躺在云洞中榻席上。
薛明光脚站于石梯上,冰冷的脚底刺激他回过神来。摇摇头,埋怨道:“师父也真是的,入门都快两年了,神通道法一个不教,就只传个坐功,每天在蒲团上打熬,什么时候才能学成师父那样本事”。抬头看看顶上,约百丈高处,隐隐见得洞口前的老松,回想起师父伤情,心中不由一紧,快步往回走去。
洞口处石桌,中年道者摆弄着蓍草,眉头紧锁。见薛明登上石阶,招招手沉声道:“明,过来”。
薛方急步跑来,置玉瓶于桌上,躬身行礼,脆声回道:“恩师请吩咐”。
道者看着玉瓶,无奈笑道:“徒儿有心,不过为师已明,此伤无药可解。不过此物可助你,也不算白忙。”
薛明急道:“师父,你不会有事的。”
道者于袖中取出一紫色小囊,上附有鱼虫纹饰,崭亮如新。扎口处对着玉瓶,道人手往小囊一抚,玉瓶骤然不见,再递给薛方。薛方也不惊讶,郑重接下。道者肃容言到:“此物关系甚大,是留给你的修道要义和法门。你功候一到,便能打开,好生保管。”
薛明似乎意识到什么,低头道:“师父,发生什么事了吗。”
道者脸色微松,又婉言道:“明,你我缘分未尽,再见有时”。道者沉言道“如今我也不隐瞒你了。我本异类入道,修行百年,这处云洞本是古修洞府,内留丹药道书,以待有缘。被我机缘寻得,服下灵药后得成人身。道书法决却晦涩难解,仅前数页入门坐功神妙,而我神通来自血脉,对我无用。如今你依此法稍有所得,身轻体健,若在凡间国度,仅这轻功就已入上乘,出世历练,也有自保之力了。”
道者轻声说道:”今晨心神不宁,占卜,筮纹大凶。不过凶中隐吉,有转祸为福之机。想是我早年哪位对头即将找上门来。“道者起身,又抬头说道:”我已身中魔毒,无药可医,早晚为魔头所乘。若是能借仇家灵剑兵解,摆脱魔念,转劫保得一昧不失,仍能一窥大道。“
说道一半,道者似乎感应到什么,迎头遥望西方,脸色淡漠。转头对薛方嘱咐道:“功课自理,切莫自误,这便走吧”!刚刚说完,道者周身一闪,便起一阵疾风,石桌上再也无人踪影。薛明,瞬息间被风携至东边十里开外。
空中激流不断,薛明艰难睁开眼,只见一耀目白光挟风雷之势遁至洞府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