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下乡插队时,我常去攀登高耸挺拔的鸡冠山。站在顶峰——鸡冠砬子上,放眼望去,常家沟的家家户户、房房舍舍,以及沟内的沟沟坎坎尽收眼底。秋天,常家沟还真像一只羽毛华丽、昂首挺胸的大公鸡,沿着沟内流淌的小东河像一条挂在公鸡颈间亮晶晶的项链。
鸡冠山下的常姓沟岔分两块,靠小东河东面的叫“东沟”,临小东河西面的叫“西沟”,我插队时就在东沟。
东沟、西沟虽同在一个沟岔里,因地理位置稍有偏差,气候也有些悬殊。东沟的季节更迭比西沟要晚上半月左右。西沟已进入初冬,东沟却秋意正浓。
重阳时分,常家沟人把玉米棒儿以及其他谷物摊到院落空场上,开始晾晒。家家户户、房前屋后、朝阳面的沟沟坎坎中也绽开了零零散散的菊花。一块块摊晒在院落空场上的玉米和绽开的菊花像金子一样迷人、耀眼。整体上看,这像极了一幅色彩凝重的油画,令人心生向往。
此时,窗子是最好的取景框。从那里取一角秋色下来,更有一番田园气息。离窗子最近的当数摆在窗台上一盆盆开得正旺的菊花,有的白如玉,温润中透着一分典雅;有的黄如金,奢华中隐匿着傲骨。当然,还有那些大小不一的橙色南瓜、深绿色的冬瓜。
晾晒在空场上的谷物时不时遭到鸟儿、鸡儿们的掠夺。它们闯进来,啄几口就跑。这是典型的不劳而获,所以,它们心虚得一阵风刮过来,都吓得魂飞胆破。院墙下有一片绿得淡定从容的三叶草。几枚惧怕寒冷的枫叶、黄叶,慌慌张张从墙外翻过来,趴在三叶草上寻找温暖,寻求庇护。它们瑟瑟发抖的样儿,着实让人怜惜。
秋天的小院里飘满成熟的味道:窗旁挂着大串大串的红辣椒;窗户底下靠墙的地方,堆放着白菜、萝卜、土豆、地瓜等应景蔬菜;靠仓库一侧,茓着满囤子晒好的谷物、玉米。这些果实远比春夏两季的花草来得实在,来得充实。
当然,最丰盛、最有味道的当属这个时节的餐桌。烀好的土豆、地瓜、南瓜,端上桌一盘;再把葱切成大段,萝卜切成小方块儿,扒一棵白菜心用刀拦几下,装进小盆里,配上刚刚出锅的蒸鸡蛋酱,一并往桌上端。接下来,把事先炖好的鱼、肉装好盘,再烫上一壶地道的玉米烧,统统上桌。包你撑圆肚皮,还舍不得下桌,舍不得放下筷子。
说实在的,在城市里待久了,还真想找到这样一个去处。听听小河流水,看看霜染红叶,品尝一桌农家味儿十足的饭菜,斟上一杯地道醇正的玉米烧,守着一丘一沟金色的收成,远离城市的纷纷扰扰,偷得浮生半日闲。可惜,这些只能是回忆了。对我而言,以上景象已是一种奢望。如今,四十年弹指一挥间,下乡插队的那个常家沟还在吗?还有那些熟人是否别来无恙?那里的后生们会认识我吗?
孟浩然在《过故人庄》中写道:“待到重阳日,还来就菊花。”真为孟老先生感到庆幸。假如我能和那里的故人始终保持联系,也不会生出今天的茫然;假如我能常去常家沟看看,也不会留有这么多的遗憾了。
看来,我应该再去趟常家沟了,不管结果如何,权当是一次圆梦之旅吧!
孟浩然(689—740年),襄阳(今湖北襄樊)人。早年居家读书,后长期隐居鹿门山,四十岁游京师,应进士不第,返襄阳。开元十八年(730年)漫游吴越,两年后还乡。张九龄贬任荆州长史,辟为从事。三年后,王昌龄北归经襄阳,二人聚饮甚欢,食鲜疾动而亡。其诗长于五言,多写山水田园和隐逸、行旅等内容,以清旷、冲澹为基调,和王维并为盛唐山水田园诗派的代表。今存诗两百六十三首,有《孟浩然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