兼制,在有的典籍中称“节制”,均指某一地区及其事务同时受两个职官管辖之意。明代即在地方实行兼制之制,如在贵州、四川、湖广地区实行的兼制措施,《黔记》有比较翔实的记载:“巡抚贵州兼督理湖北、湖南、川东等处地方,提督军务都御史一员,建节会省兼制三藩,内则监军道,外则四兵备道,武则总兵、参将、都司分阃,川东、湖北、湖南文武官悉听节制。”[94]现将明人奏议中的相关史料梳理并解读如下。
切照贵州地方,与湖广、四川、云南、广西诸省边界地方,疆土参错,砦落交杂,争斗频生,奸宄迭作,边圉之患,无岁无之,所以然者,葢缘辖属各异,事体不一,各怀彼此之心,竞图利害之便,互相推托,养成患害,贻毒生灵,亏损王化。臣自入境以来,询求利病,而阖省士民谓宜建设总督以专西南之阃,重以事权,责以经略,长久之术,莫大于是。臣请言其利害之故,陛下幸垂听焉。
贵州之在国初,本三省之远地也,至永乐十二年,始置都布按三司,以扼西南之吭,军民衙门大抵皆分属二省,以示犬牙相制之意,甚善计也。但百年之后,时异势殊,脉络阏隔,威信阂滞,于是贵州遂称难治矣。何以言之,边情夷患,动必牵连,约会则不及,独任则不可,此制驭之难,一也。两省之间牵制文法,意见异同,谋猷互异,此体统之难,二也。武弁夷酋,动分彼此,名虽兼制,不受约束,此任使之难,三也。纷争奏诉,必经会勘,文移往返,壅滞积年,此勘断之难,四也。贵州钱粮,多额川湖,连年拖欠,动以万计,此催征之难,五也。每遇有警,调用军夷。或托他故,动相妨病,此调度之难,六也。钤属既别,期会自疏,地方事情,多不互报,此经略之难,七也。有此七者,则虽有雄略之士,其能展布行事矣乎,此威信之所以未广,疆宇之所以未宁也。
(萧端蒙《特建总督重臣疏(川湖总督)》,《萧同野集二(疏议策)》,陈子龙等《明经世文编》卷二百八十六)
(又见《萧同野集》卷二,《明代基本史料丛刊·奏折卷》第82册)
按:永乐间,贵州立省后,因与四川、湖广、云南、广西边界地方疆土参错,更加上明廷实行的“犬牙相制”措施,令这些地区的军民衙门大抵分属两省,造成辖属各异,事体不一,官员亦各怀彼此之心,竞图利害之便,互相推托等问题。萧端蒙在疏中认为此种建置有制驭之难、体统之难、任使之难、勘断之难、催征之难、调度之难、经略之难等七难。
贵州之议则又止言添设兵备副使一员,驻扎施州而不及所辖之地。臣等恐兼制之权欠专,而佥事之体未崇,因从而折衷之。谓宜如贵州巡抚议,添设副使一员,请给敕书、关防,整饬荆?地方兵备,从湖广按察司列衔,在于施州卫驻扎,专属湖广抚按考核,仍听川贵巡抚、四川巡按节制。
(谭纶《议设兵备官员以图善后疏》,《谭襄敏奏议》卷四,《明代基本史料丛刊·奏折卷》第55册)
按:此段史料言在施州地方添设兵备副使一员,由湖广抚按考核,但由川贵巡抚、四川巡按节制。此亦为明代所实行的兼制措施表现之一。
嘉靖二年,副使舒公表以威清兵备带管迤西,始于戡乱定祸之余,建道于兹,而凡驻扎者有所止矣。然东西兼摄往返之劳犹昔也。岁辛卯巡抚刘公上元始建议析贵宁为毕节、威清,新镇为思石、都清各二道,以副使、佥事各分治之,屯田则各以其地隶焉,而又各以所近兼制川、湖、云、广之徼,而各驻于要冲。于是天子允其议,降玺书以责成之。其在毕节者,曰整饬毕节等处兵备,分巡贵宁道,驻扎毕节,不时往来巡历永宁、乌撒、赤水等卫,兼以屯田而以佥事领,则合兵备、分巡、屯田之政为一矣。
(郭子章《黔记》卷二十四《公署志下》)
按:贵州省初设之时,官制与他省相比简化,兵备道、分巡道仅属贵宁、新镇二道。但二道相距数千里,往返跋涉、文移应酬耗时费力。故嘉靖二年(1523年),贵州提学副使舒表奏请由威清兵备带管贵州迤西地区。而贵州巡抚刘士元则建议分贵宁道为节节、威清二道,分新镇道为思石、都清二道,从此贵州守巡道为四。文中所言“又各以所近兼制川、湖、云、广之徼”,即指明初在黔蜀毗邻地区所施行之兼制制度。
丁璿奏:贵州所辖乌撒等十二卫所屯堡,俱属四川、广西地方,诸蛮不时出没,缘非统属,不服追抚。请以四川、广西土官衙门与贵州卫所相参者,悉听守备贵州参将郭瑛禁治。从之。
(吴廷燮《明督抚年表》)
按:此为正统九年(1444年)六月,贵州巡抚丁璿奏请将与贵州卫所并处之四川、广西土官听贵州守备参将管治。原因在于贵州所辖卫所设于土司地区,但明廷为便于统治,实行了“司卫同城分隶”或“司卫同地分隶”的分辖措施,如卫撒土府与乌撒卫、永宁宣抚司与永宁卫分别隶属于蜀和黔两省,黎平府辖下诸土司与铜鼓卫和五开卫则是分别隶属于黔和楚两省。从丁璿之奏可以看出,这种分辖措施亦存弊端。
蜀之东川,业奉朝命兼制,然事权全不相关。禄千钟、禄阿伽纵贼披猖,为患不已。是东川虽隶蜀,而相去甚远,虽不隶滇,而祸实震邻。宜特敕蜀抚按,凡遇袭替,务合两省会勘。蜀察其世次,滇亦按无侵犯,方许起送,亦羁縻绥静之要术也。诏下所司。时诸土司皆桀骜难制,乌撒、东川、乌蒙、镇雄诸府地界,复相错于川、滇、黔、楚之间,统辖既分,事权不一,往往轶出为诸边害。故封疆大吏纷纷陈情,冀安边隅,而中枢之臣动诿勘报,弥年经月,卒无成画,以致疆事日坏。播州初平,永宁又叛,水西煽起,东川、乌蒙、镇雄皆观望骑墙,心怀疑二。
(张廷玉等《明史》列传第一百九十九《四川土司一》)
按:此为泰昌元年(1620年),云南巡抚沈儆炌奏言东川隶蜀而兼制于滇之不便,因而建议东川土司袭替一事,由两省会勘,方可起送袭职。此段史料亦反映出两个问题:一是明代川、滇、黔毗邻地区,由于明廷的分化政策,导致“统辖既分,事权不一”的弊端,诸土司往往利用此弊端起而为乱;二是言明廷勘报措施之弊端,因勘报往往由两省或数省官会勘,易造成“弥年经月”,久拖不决的问题。
蜀之有杨虏,犹黔之有安虏,皆枭獍也。安尤强。可以制杨之死命者惟安,杨亦独忌安,无敢逞,乃安能守高皇帝令,通九驿,往来滇黔者悉赖以给。惟是骄伉不习汉法,所部有犯,不即奉行,然播州虽蜀地,而黔军门有兼制川东之敕,故亦属黔,且去蜀远而去黔近,彼见黔中事体多裁抑,安(应为杨)氏因专事蜀,且其人黠甚,交给重庆士大夫,多为左右于监司之侧者,而蜀之监司亦多受其馈,待以优礼,故生杀予夺,惟其欲为,无所禁忌,所由来久矣。万历十七年,贵州巡抚叶梦熊必欲正法,四川巡抚李尚思、巡按李化龙竟庇虏而与叶异,甚而相仇,如李尚思移咨叶梦熊有云:必如贵院之不容杨应龙,将尽割川东之地以与贵州而后可乎?叶回咨亦云:必如贵之曲护杨应龙,将使本院缴兼制之敕而后可乎?至李化龙直劾叶狡猾启衅,盛称应龙赤心报国。遂使杨虏冯其城社,将叶所委播州任参将缚于马前,辱其妻孥,斫军门所予令旗,此尚知有朝廷哉。叶疏其必反,当声罪致讨,而奉圣旨不过会勘。又移叶甘肃,以蜀方伯彭富代之,为杨虏计甚备,而酿成今日之祸者,谁为厉阶也。
(《国榷》卷78,神宗万历二十八年十二月乙未条)
按:陆从平谈黔蜀相争原因,一在于播地两属,播州虽隶属四川,但贵州亦有兼制之责;二在于杨应龙厚蜀薄黔,故蜀官曲护之,而黔官欲将其正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