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的磨刀者》
（其二）
收势于，一次试刃
娴熟目光
把握，那锋芒
青灰色砺石，静卧春风
不动声色
在周而复始的抚摸中，吃铁
长凳与双臂，堆积势能
走街串巷的脚
薄，却富有韵律
疲惫单车，缓慢
金色打击乐器摇摆
那黑暗时光的，铜
呼吸细腻，双肩收拢
把刀身牵引如一缕丝
或许薄，是最有效的入侵
在褐色泥水里，淬火
记忆刀耕火种
城市人流里，他是一个岛
曾经傲慢的，双手
打磨一小片田地
如今它们打磨城市，也打薄自身
最后的阳光，收敛于街道
钢铁内部的寒冷收敛于锋刃
吆喝声，收敛于敲击
2018.4 改旧作
（其三）
面对街景洗涤
孤独背影
在柳絮的河流里
窄巷的消瘦光阴
叫卖声
杳然
黑色刃口
从粗糙表面掠过
白血流淌
静默掰分
黄昏多边形
阴影的断裂声刺耳
修正那些薄
直至目光河流冰冷
难以逾越
夕光挤进木头框架
市上纷纷如絮的语言
降落
2018.4.27
《锋利的引擎》
弥留之城
机车引擎点燃
声音如奢刀
肆意砍杀
恐怖摩擦笼罩
肮脏街道
侏儒人群
仰望
那刽子手
屠宰场
牧师的青春期迟到
布道者的响屁
在弥撒里显得如此突兀
为所有善意
画一个句号
行将就木的一群
飙车党
空旷而粗大的喷射
快速移动
形成一条新的管道
通向预感和倦怠
狂欢的
锋利轰鸣
与死亡的一场竞技
此刻即是良宵
《割草机的午后》
黑夜的遗腹子
双目失明
肥胖割草机徘徊
像一匹红色河马
用光滑水膜
覆盖树蛙似的双眼
机敏的小耳朵
浮出水面
它巨大的嘴
亲吻地平线上的一切
呼喊声惊醒
杨树叶的睡眠
蒲公英在河流两岸
迁徙
午后的风
把树荫哄睡
肥胖割草机徘徊
草茬的划痕从田野里升起
衔草籽的灰雀跳出黑陶罐
午后的绿开始弥漫
红色铁爬行
时间之河打磨
梧桐的革质闪光
2018.3.4于眷勤斋
《漏斗》
旋转视野以那些
栽种于座椅上的僵尸
缓慢或者迅速的电线杆
平行于静止世界
列车在夏天边缘滑动
痴迷纯粹
把一整天放置于出站口
急流中那双迟疑的脚
平行于静默世界
人潮从孤岛边缘滑过
巨大磁力
嘈杂声聚拢
然后缓慢挤出
那些上班族
如同蛋糕店里的奶油漏斗
2018.6.7
《深夜的俄罗斯方块》
世界上没有什么比语言更有力，
也更无力的东西了
——屠格涅夫《春潮》
1
“October”日历还未抵达此在
橘黄色电话听筒沉默已久
尘土覆盖表情
抚摸无法缓解那些冰冷
谈话都停留在过去
你把青色月光大捆投向窗棂
它以外五百公斤黑夜
正匿于谷囤
在你手中的俄罗斯方块
规则下落
睡眠坚果骤然开裂
万物静阒如柳絮文字堆积成水罐
戴黑狗皮帽子的牧羊人
把鞭梢抽得响亮
羊群覆盖山梁
深夜的俄罗斯方块
落向无声的黑暗
上帝的鸥群指破苍穹
2
我把触觉收紧
仿佛事件发生在体内
全能的叙述者不露声色
惊恐和报纸沉默
死者冷眼里
冬天夜晚的微光
和沾满血污的手
拉开中山路的巨大拉链
灵魂从某一角溜走
影子停留
如一曲结束
乐手把琴弓小心摘下
一次意外摩擦
声音逃出盒子
3
时间洋槐熟睡
语言绕开冰层和危险
溺水者的目光
一扇门关闭了
4
偏僻而熟识的夜晚
东厢月寂静如铁
年轻恋人
脱去
马铃薯薄薄的外套
皮肤鲜嫩的孩子
表情光滑地躺在手中
仿佛温驯的小兽
来自原野一隅
开紫色花的植物
从黑暗里小心摸索
雨季之前
挖掘结束
东厢月色如华
逝者的歌声
自山顶滚落
吉布吐河两岸芳草萋萋
5
小心安置马铃薯的住所
害怕它一眨眼就钻进床铺
然后是切割
使之易于烹饪
被遗忘的小角色
孤独
沉默寡言
不再停留于时间
如同恋人
一旦走远就变得陌生
成为其他人
风从左边吹过
叶落如群鸦
缺乏和弦的独唱
耶路撒冷剩余的微笑
“幸福蹲在远处一动不动”
父亲们把墓碑立于原野
“你们要努力进窄门”
黑外套如群鸦
缺乏和弦的独唱
列别杰夫喋喋不休
“河马真可怕”
罗果仁面白如纸
傍晚时分
野猫伸懒腰的灌木
空想者
开始布道
缺乏和弦的独唱
6
我不是个快乐的人
我只有孤独
7
食物使词语一天天变硬
投掷爱情
我们需要弹性
吹散幻象
表面疲惫的坚果
清晨红色地砖上的金鱼
瞠目结舌
血统纯正
养尊处优
群尾龙睛
波希米亚长裙
昔日傲慢不知去向
世界就在突出的黑眼睛里
凝固
流淌白色血液
稀薄空气
呻吟声在水泥之上生长
粗糙北风拥挤
爱情关闭
“吸一支烟吧”
“Take me to your soul”
8
二月
宿纬路窗外干燥
我问玻璃瓶中的西比尔（一只幽灵蛛）
“你要什么”
它迅速逃离
雪地里脚印成行
缄默雪人
表情火热内心寒冷
吉他手嗓音微颤
早春的枝头
深褐色的叶鞘静止
鸽子停靠
梦是唯一行囊
9
从七楼远眺
灰色屋顶和彩色人流
暮色中
叫人辨不清方向
10
句子在墙角发霉
灯光纷纷坠落
时间蛛网密如织物
黑夜的长笛飘出
荒芜的香
Fly away
父亲的寒冷
在荒野里生长
2018.2.26改2006年旧稿
《搜蚊记》
敌机第三十五次俯冲 不知夜里几点
打开电灯 也打自己一记耳光
同室者都被吓一跳 小的猛倦起身体 像一只战战兢兢的幼兽
俯卧 脸侧面朝下 嘴唇翕动 不满一岁的婴儿在光线里眉头紧皱
大的翻一个身 手臂下意识划动 像一只机警的母鸡收拢翅膀
肇事者不知去向 屋顶 窗帘 立柜 到处都可能是犯罪现场
干脆守株待兔 拿出一本《于坚》进入许多不相关事件
圆珠笔在纸上爬动 一些线条跟随 听觉没有闲置
短暂平静 新一轮轰炸开始 挥动手臂 敲山震虎
手掌还不足以覆盖罪恶 看来是持久战
视觉开始松动 大叔的文字里 床单的阴影里 都变得疑神疑鬼
不像在单位里钩心斗角 也不像在自由市场唇枪舌剑
保持缄默 等待一个小体积名词大摇大摆地到来 不可打草惊蛇
肌肉紧张 随时准备击毙 那个十恶不赦的罪犯
有一段时间 声音变得嘈杂 口渴的声音
失修的弹簧摩擦声 电流的嗡鸣声 远处火车的喘息声
“旅枕原无梦，寒更每自长”小心移动身体
从阳台玻璃向外 高层建筑的灯火零星 想起许多高尚句子
台灯上方 元凶逍遥自在 手起刀落
一朵花开 秋后的偷猎者 造型悲惨
女人惊呼 快寻找受害者 婴儿醒来
戏剧演员 先是表情木讷 额头红肿
七手八脚 找到一瓶药水 治标治本
婴儿哭闹 抢药水瓶和笔 二者选一
医治病痛 还是医治心灵 难以抉择
索性都要 表情由阴转晴 踌躇满志
谁知好景不长 另外的袭击者 幽灵一样盘旋
绞尽脑汁 使当事者现出原形 恐吓 威逼 利诱 无济
于事
天开始微亮 隔壁老人的咳嗽声 抽水马桶的吞咽声 开关的扳动声
在同一时间响起 困倦啃咬太阳穴
婴儿趴在女人胸前吃奶 台灯熄灭 一切平静如初
清晨醒来 从床尾找到《搜蚊记》
翻开正面“婴幼儿综合保险”
谁为这次空袭的受害者买单
2009.10.28
《突然的丑陋》
万有引力重复
字母C停顿
牙痛来袭
孤独有如梦境
事物远离生长时开始丑陋
在旷野里丢失自身
蒲公英的镜像
巨幕拉开
青色电线带来光明
事物远离生长时开始丑陋
黄色裹尸布开启
瞬间崩塌的呼吸
上帝打击乐器休眠
偶然的粗糙
事物远离生长时开始丑陋
卢萨卡暴风雨
切割刚果河的干旱
钢铁舞蹈
桥梁倒影饮月
事物远离生长时开始丑陋
会巫术的狄金森女士：
二楼书房门没有关
陌生人走进你的文字
整个下午变得空旷
事物远离生长时开始丑陋
2018.3.31
《仪式》
“她已经从这条路上往回走，
脚步为长长的殓衣所绊，
心神不定，举止轻柔，却不急躁。”
我们盲目，有如池塘新接纳的败叶
形将腐朽的笑靥接过你的双手
那时婚纱同殓衣一样洁白
你的出现恰如一次分娩
眼神如子宫
走出我的新娘
“性别已经关闭”
时间拿回属于它的一切
没有留下痕迹
祭祀者
被回忆击倒
遗忘使我们衰老
高大的乐声摧毁森林
撕碎帏幔
走进那些暗指的门缝
双眼堆积黑的铁
我从淫乐中惊醒
是时，万物退去
我是一个岛
2007.12.28于深大师院资料室
2008.2.13改
2018.2.26再改
《致命芳香》
受到某种牵引
无法天马行空
红与白的变奏
致命芳香
自低处爬升
结局不可预测
没有什么柔软
胜过一对乳房
红与白的变奏
致命猎物
自高处降落
结局不可预测
2018.3.3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