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看,那个傻子又坐在那里不知道干什么,要不咱们上去逗逗他?”
“算了,这傻子又聋又哑,跟个木头似的,一点也不好玩,走走走,不理他。“
初夏的清晨,一个十七八岁的男孩盘坐在一块大石头上,紧闭着双眼,朝向东方,阳光洒在他的身躯上,像是给他镀上了一层金衣。路过的人也有好奇的,也有漠视的,好奇的多是外来的人,漠视的大多是常住在小镇的居民,他们已经习以为常,见怪不怪了。
男孩名字叫做曹谈,是小镇里唯一的铁匠曹老汉收养的孩子。说起曹老汉和这个孩子,只能用一个怪字来形容,不光这两个人怪,连老汉收养这个孩子的事也透着怪异。
这曹老汉本不是镇子里的原住户,二十几年前突然来到这个名叫乐安的小镇,凭着一门打铁的手艺定居下来。
曹老汉打铁和别人不一样,他总是爱喝酒,通常是酒不离身,在打铁之前更是要猛灌几口,把自己憋得通红,趁着酒劲一顿乱捶,一把铁器差不多就做好了。
曹老汉打铁器又快又好,生意自然也好,原本镇子里的几家铁匠铺也就关门,这倒是惹了一些人不快,于是各种流言蜚语便慢慢传出来。
不过老汉不管这些,任凭胡话传的再多他也就还是那个老样子,久而久之人们就更加好奇这老头的身世,虽然也有所漫无边际的猜测,但刻意编排他的人却是没几个。
据曹老汉自己说这孩子是十八年前的一个晚上得来的,那一晚月黑风高,曹老汉本是出门去撒尿,刚走到墙根就听到了啼哭声,老汉刚开始还吓了一跳,以为是什么精怪,转身就想走,突然一阵大风吹过,老汉没站稳,摔了个跟头,这时月光大振,银白色的月华洒在大地上,亮闪闪的,借着月光,老汉才看清,原来啼哭声是从一个小娃娃那里传来的。老汉顾不得屁股上的疼痛,一骨碌就翻起来,小跑过去抱起了小娃娃。
四顾无人,老汉看着粉雕玉琢的小娃娃难免起了收养的心思。
就这样,这男孩便成了曹老汉的孙子。
话说回来,光凭老汉一人是养不活这孩子的,老汉打铁还行,可要是论照顾小孩的活计,估计不把小孩饿死就不错了。
索性,老汉的铁匠铺旁有个包子铺,包子铺的主人是一对中年未有孩子的夫妇,男的叫谈阳,女的叫冯玉霞,他们俩见了这孩子当即喜欢的不得了,于是就死缠着老汉半个多月,最终定下来这孩子管老汉叫爷爷,管夫妇俩叫爹娘,取名叫曹谈,由两家一起养。
眨眼间,十八年过去了,当年的小娃娃长成了个半大小子,身长八尺,面庞俊毅,看样子是个讨姑娘喜欢的小伙子。
可实际上,情况并非如此,曹谈因为老汉和身世的原因,从小就被孤立了。
别的小朋友不和他玩,他就找块石头坐在上面发呆,唯一与同龄人接触的机会是在他们玩累了无聊的时候拿他寻开心,取笑他”捡来的“,”怪老头的怪孙子“。
有时候也会有大人来理理他,可绝大部分也都是来找乐子的。
也许是受了老汉的影响,曹谈并不怎么在意这些,大不了当作听不见,不理他们就行了,久而久之,人们就又给他扣上了个又聋又哑小傻子的名号。
只有曹老汉和谈氏夫妇知道,曹谈是个极聪慧极懂事的孩子。
曹老汉只会打铁喝喝酒,孩子从小就是谈氏夫妇在带,每天清晨冯玉霞和谈阳早起开张,忙着招呼生意,顾不及曹谈,可是曹谈总是能自己穿好衣服坐在铺子里看着夫妇俩,一双亮晶晶的黑瞳映着火红的炉火,透着满满的暖意。
当曹谈大一些时,他已经开始主动帮着夫妇俩干活了,令夫妇俩惊奇的是没有人叫他干这些,也没有人教他干这些,他总是默默地做着一些力所能及的事,这让夫妇俩很是欣慰,更把他当作是亲生儿子来对待。
十二岁的时候,曹谈第一次抡起了老汉打铁用的锤子,很是吃力,面颊憋得通红,但是当锤子落在铁块上激起第一片火红时,他的眼里明显的起了一丝波澜,似乎有些东西被触动了。
这一幕被醉醺醺的老汉看在眼里,记在了心里,这以后的每一天,老汉做完手头的活计就把锤子往地上一扔,随曹谈摆弄去了,有时清醒一些便指导一下曹谈,看这样子是要把自己一身的手艺传给曹谈。
曹谈也没有辜负老汉的期望,每一天他都会花大把时间站在锻造台边锤炼通红的铁块,从一开始的一个时辰到后来的五个时辰,从原来的每天一千锤到后来的每天三万六千锤,他似乎有着用不完的力气,每一个呼吸就是一锤,在这样每天持之以恒的锤炼下,他的身体变得十分健硕,本就修长精瘦,再加上一身腱子肉,可以算得上是赏心悦目了,只可惜没几个人能看到罢了。
除了固定的吃饭睡觉以及打铁之外,曹谈每天还做的就是在日出东方和日落星出之时闭目盘腿,没人知道他在干什么,也没人想去理解他这么做的意义何在,因为在旁人眼中,他这只不过是在发疯,除此之外又还有什么合理的解释呢。
“呼……”阳光下曹谈睁开了双眼,深呼了一口气,默默站起了身,刚想走,迎面一个身影拦住了他。
“呀呀呀,这可不得了啊,天生造化,难得的璞玉,可便宜了道爷我。”说话的是一个穿着破破烂烂的道人,一头白发像鸡窝似的,此刻瞪着一双大眼,浑身上下打量着曹谈,一边看一边还动起了手,一双糙手又是捏曹谈的胸,又是摸曹谈的背,眼看着就要往下掏了,曹谈忍不住了,一把抓住道人的手腕,本想顺势丢开,可没想到怎么推也推不动,反而是被道人一个反手扣住了双腕。
“小子不要怕,道爷不会害你,还要送你一场机缘,你可是有福了,啊哈哈哈啊哈……“那道人自顾自地欣喜,殊不知此刻他那一张枯瘦的老脸在曹谈眼中要多猥琐有多猥琐,要多恐怖有多恐怖。
”我没兴趣,你还是放我走吧。“就在那道人大笑之时,曹谈冷冰冰来了一句,顿时就让那笑声戛然而止,随后那道人似是不敢相信一般皱起了眉头,歪着脑袋盯着曹谈。
“你可知道我是谁?你可知道我要给你的是何等机缘,别人求都求不来的,你真的就不考虑考虑?”
曹谈没有说话,只是毫无表情地与道人对视着,这倒是让老道心里暗暗嘀咕,对这少年更加好奇,顺带地坚定了收他为徒的决心。
良久无言,那老道没了耐心,双手一收,背在身后,曹谈顺势解脱了出来,刚想走,可没想到竟是迈不开步子,整个人动弹不得,带着疑惑和惊讶,曹谈面色稍变,也不挣扎,望着老道陷入了沉思。
”道爷我还没让你走呢!你这小家伙好生没有礼貌!“老道似乎是生了气,提了提音量,想要镇住曹谈,可看到曹谈那张木桩脸,他就知道自己这招是没用的,思前想后,为了不吓到曹谈,给曹谈留下个好印象,才愣起来的一张痞子脸瞬间就塌了下去。
”小家伙,我真的没有什么恶意,拦住你也不过是想收你为徒,传你绝世功法,将来你就可以纵横天地,成就万世盛名,你想想,难道你就不动心么?“老道知道威逼不行,那就只能靠利诱了,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任谁也不会拒绝了吧,要是连这样的好处都不要,那不就是个傻子?
老道想的倒是没错,但我们的曹谈在别人眼中还真就是个傻子,属于那种软硬不吃的货。
这种话说出来,要是放在一些普通小年轻身上说不定有用,可放在曹谈身上,好吧,我信你个鬼,你个糟老头子坏得很。
这天下哪有这般好事随便砸在头上,看这老头一身着装破破烂烂,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怎么会是怀揣绝世功法的人,曹谈虽然没有见过那些传说中神仙般的人物,但好歹也听说过一些传闻,据说那些仙人都是仙风道骨,御风而行,哪里像是老道这副模样。
虽然老道似乎有点邪乎,自己动弹不得多半是老道捣的鬼,可这也不能说明些什么,也许只是老道不知从哪里弄来的一些小伎俩罢了,莫名奇妙要收自己为徒,还要传授自己绝世功法,俗话说事出有异必有妖,要说这里面没有什么蹊跷,打死曹谈他都不信。
但看见老道这副不收自己为徒不罢休的架势,曹谈显得很无奈,难不成今天走不了了?
”小子,你怎么不说话,莫不是看不起道爷我?“道人见曹谈还是半天没有反应,又开始急了,看这样子要是曹谈再不答应搞不好就要做些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事。
”前辈,不知道做您的徒弟有什么要求。“曹谈意识到今天不答应是不可能的,既然如此,与其说关心那些虚无缥缈的好处,还不如问清楚这老道到底要自己干什么,说不定能借着一些筹码捞到些实实在在的好处,最不济也能拒绝一些让人受不了的要求,不至于受辱胯下。
”你终于想通啦。好好好,识时务者为俊杰,话不多说,这戒指你拿好,滴一滴血在上面,你就是我的徒弟,快些的,师傅我还有事情要忙呢。”那老道大手一挥,解除了曹谈身上的禁制,随手扔出一枚戒指,曹谈下意识将戒指接到了手里,看着这枚黑乎乎,不知由什么材质做成的戒指,曹谈都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个什么心情。
“这就行了?”曹谈咧了咧嘴巴,不曾想这老道费了这般力气收自己为徒到头来却这般草率。
“你磨磨唧唧什么呢,快滴血。以后你就是这枚戒指的主人了,老夫倒是很好奇,你究竟会走出一条什么道出来。“老道满脸兴奋,嘀嘀咕咕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曹谈不再迟疑,牙齿一咬,从手指上滴出血来抹在了戒指上,可这戒指半天没有什么反应,倒是让曹谈很是疑惑,想问问老道怎么回事,却发现自己那刚认的师傅早已经不见,自己可还连师傅叫什么,去那里找他都不知道呢。
”唉,果然还是不靠谱么。“曹谈无奈的笑了笑,戴上戒指往家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