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澈看着那么大面积的鲜血，忽而一笑，那三人都已死去了。他说不清自己的心里是怎样的感觉，本以为杀了沈墨留下的两个儿子，他的心情会很愉快，可是很奇怪，他并没有轻松的感觉，反倒是觉得人生没了意思，没了念想。
沈澈突然怀念沈墨，他的上半辈子，就是在和沈墨的比较和争夺之中过来的，那个时候，如果输给了沈墨，他会愤怒，会不甘，但是不会伤心，自沈墨死后，他的心也渐渐地死了。而现在，杀了沈墨的两个儿子，沈澈觉得，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什么值得他留恋的了，除了……除了成晋。
一想到成晋，沈澈觉得自己又老了几岁。那个孩子的痴傻并非天生，而是他害的。
那一年，沈成晋六岁，是个粉雕玉琢的调气包。
一日，沈澈醉酒，突然有感而发，大喊着自己是罪人，害死了沈墨。他撕扯自己的头发，如一头发了疯的野兽。
沈成晋恰巧经过，看到父亲发疯的模样吓坏了。他惊恐地看着那个醉鬼，一步一步地后退，脚跟绊倒，后脑勺磕在了石头上。
白色的石头上淌下了几条血迹，沈澈这才惊醒了。他抱着沈成晋，大喊来人。大夫来了，一番检查，配了些药，嘱咐待沈成晋醒来的时候喂给他喝。
两天后，沈成晋醒来了，可是他表情茫然，不记得自己发生了什么事情。之后的那些年里，沈成晋如同一般少年那般成长，而心智，却停留在出事的那一年。
沈澈叹着叹。这是报应，是老天给予的他害死沈墨的报应。
现在，他就让那些可能给予他报应的人永远地消失。只有他们消失了，他才可以带着成晋太平地活下去。
他要活着，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成晋。
“撤吧！明天一早替他们收尸。”沈澈转身，不再去看染红了的池水。
箭已停止，透过水草细管的呼吸，玲珑安然无恙。她出了水面，果然已不见了沈澈。赶尽杀绝，好狠心的人哪！
水面又冒出一个人来，是沈成韵。
“快，你哥哥受伤了。”玲珑游向那个飘浮在水面上的人，沈成韵也游过去，两人一起将他拖到了岸边。
看到沈成连的伤口，沈成韵心里一惊，“箭上有毒。”被拔下箭头的那处伤口泛着浓黑的血液，而另一支没有拔下的箭插在心口上，凶多吉少。一想到马上就要失去唯一的亲人，沈成韵难过地想要哭泣。
玲珑伸出手指，探了探沈成连的鼻息，向着沈成韵道：“他还没死呢，有得救。”
沈成韵诧异地看着玲珑，忽而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是的，沈成连还没有死，他不能悲观。
“我们去那里。”玲珑指了指高处。
“那是哪里？”
“一个可以通向沈家堡的地方。”
“我们回沈家堡？”沈成韵睁大了眼睛，觉得自己听错了玲珑的话，不过转念一想，也觉得这是最好的办法，“也许，最危险的地方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说得对。”玲珑看了一眼已然昏迷的沈成连，问：“沈成韵，你的轻功如何？”
“还可以。”
“一起上去？”
“好。”
两人扶着沈成连，施展轻功，到了崖壁上。看着黑漆漆的洞穴，沈成韵狐疑地问：“玲珑，你怎么知道这处地方？”
“说来话来，以后再说。”如果被沈成韵知道自己经常去温泉泡澡，岂不是将自己原先说的谎话全部揭穿了吗？那样的傻事，她才不干呢！“沈成连的伤势很严重，得尽快救治，若是误了时辰，怕是神仙也救不活了。我们走吧。”
“嗯。”沈成韵点头。他刚才是昏了头了，才会问玲珑这么无关紧要的问题，现在当务之急，就是医治沈成连。
两人顺着洞穴一路行进，洞穴内污水的熏臭已经变得不足为奇，为了寻找生路，他们连更脏的水池都跳下去过了，还在乎这些吗？
七拐八拐，费了好些劲儿，才将沈成连带了出来。
此时，黄昏渐深。
沈成韵打量着四周，赫然发现竟是那处温泉，想到之前在这池水中见过一位仙子，再看玲珑的眼神显得有些奇怪。
“怎么了？”玲珑知道沈成韵已经猜晓了一些，她也不揭穿，只是轻描淡写地问道。
沈成韵摇头：“没什么，突然想起了一个人。”
玲珑也不问他想的是谁，见他未有动静，提醒道：“沈成连还救不救？”
“救，当然要救！我马上去找傅叔。”傅严开是沈家堡的大夫，常年研究草药，对于解毒，也有一定见解。
玲珑皱了皱眉，沈成韵知她的疑虑，解释道：“傅叔的为人我信得过。”
玲珑苦笑，不是她信不过傅严开的为人，只是，现在是非常时期，自己也无法确定人心会有什么变故，“今时不同往日，你悄悄地去，若是傅叔愿意帮忙，那是最好。如果不愿意，就自己取些药来。”她闭了闭眼睛，很是危险，“绝对不能让别人知道我们藏在沈家堡内。”这处温泉她来过多次，除却有一次碰到了沈成韵这个醉鬼之外，没有在此见过其他人。这里空旷幽远，是疗伤的好地方。希望不要被别人发现才好。不然，休怪她大开杀戒。
沈成韵垂下眼睑，道了声：“嗯。”
玲珑取下头钗，拔下顶端的圆珠，往手心一倒，倒出银针数根。
手法又快又准，不多时，银针分布在沈成连的发间。
沈成连动了动眼皮子，想睁开，却睁不开，他的意识还很涣散，刚才一直在做梦，梦到小时候，沈成韵屁颠屁颠地跟在他身后，他梦见爹爹慈祥的笑容，以及娘亲怀着成韵的时候大腹便便的样子。梦境很混乱，可是很幸福。
忽而间，梦境被打破，肩膀和胸口传来难言的疼痛，沈成连听见有人在耳边唤他，“不要睡了，快醒醒。沈成连？你听得见我说话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