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沈成连应声,转头看了看窗外,说:“天色不早了,成连还有些账要去收回来,先告辞了。”
沈成连退出书房,带着小安急急地出门。一路上精神恍惚,差点被马车撞到,还是小安眼急手快,一把将他拉到路旁。
“大少爷,您没事吧?”
“没事。”沈成连理理衣袖,手竟然有些颤抖。倒不是因为刚才惊险的一幕,而是因为此刻的他已经确定了一件事——现任沈家堡堡主沈老爷不是他亲爹。刚才,他故意说沈墨曾经画过一副腊梅图,那个人竟然那么自然地顺着他的谎言编下去。这么子虚乌有的事情,他竟然以为是真的?亏他还曾经扯笑小安不够聪明,现在才发现,真正愚笨的人是他呀!这么多年来,他都不曾怀疑过那个人不是自己的父亲。
如果现在的沈墨不是沈墨,又会是谁?两天后的密室之行,变得非常重要。
想到密室,沈成连又想起了玲珑。自己多年未曾发现的秘密竟被她这个外人发现,而且还那么大胆地要去探究沈家堡的密室之谜。对于她,沈成连不清楚自己心里的想法。明明是不讨厌的,可是每次见面都针锋相对,虽然如此,可他还是期待着与她见面。有时候,他会问自己,那个女子究竟是什么地方吸引了自己。论相貌,她相貌一般,比她漂亮的人多之又多。论个性,她刁蛮任性,得理不饶人。而且她会武功,一点也不温柔,完全不符合他的审美观点,可偏偏就是这样的一个女子,吸引了自己。
都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沈成连看向旁边之人,问道:“小安,你觉得玲珑是个怎么样的女子?”
“大少爷怎么突然问这个?”小安满脸惊奇。
“说说看。”
“玲珑姑娘嘛。”小安抬着眼回忆,很快便有了清晰的理解,“胆子挺大的,可以说天不怕地不怕。”
“嗯。”说得对。
“而且武功不烂,这一点大少爷您最清楚了。”
“对。”
“至于个性嘛,应该是讨人喜欢的,听说她用几块鲜花糕点收买了傅叔。她知道三少爷的情况也没有看不起他。不过有时候也看不透她,说她是客人吧,她没有当客人的直觉。说她是千金小姐吧,她做婢女和绣娘的活计。说她是婢女吧,气质举动均不符合标准。”
沈成连点点头,他发现小安观察得挺仔细的。
“可是大少爷,您怎么突然问这个?”
“随便问问。”
“您该不会……”
“不会什么?”
“不会喜欢上她了吧?”
沈成连突然觉得一把火焰烧上了脸颊,怒怒地看他一眼,急步向前走,“天色已晚,再不收账,等着当猫啊?”
“呃,是。”小安撇撇嘴,忽然想到一个词,正好可以形容此时的大少爷。那就是——恼羞成怒!
玲珑的睡眠很浅。师傅说过,要在江湖上行走,熟睡是一种禁忌。多年养成的习惯,让她即使在熟睡的时候,依然保持五分清醒。黑夜里一枚绣花针掉地的声音,都无法逃过玲珑敏锐的耳朵。
可是这一夜,月疏星稀,她竟破天荒地做了一个梦。她梦见了她的爹爹和娘亲。爹爹一如印象中的那般和蔼可亲,娘亲为她缝着新裙子,嘴角挂着浅浅的笑容。然而转眼间,爹娘不见了,只有火光冲天,血腥染满了她的全身,她惊恐且不安地喊叫,可是没有人理她,地上到处横着尸首,面目狰狞,触目惊心。
一个男子的笑声从背后传来,玲珑转身,他的脸蒙着一层黑光,甚显恐怖。
“月牙儿,不认得我了?”
“二叔?”玲珑认得这个声音。
“乖月牙儿,来,到二叔身边来。”
脚步不由自主地向前移动,弱小的女孩子站在高大的男人的阴影下,一只大手伸过来,理了理她耳鬓的乱发,“月牙儿,你爹和你娘都已经死了。”
她心痛地哭泣。
“所以,你也得死!”声音骤变,一只大手掐在她的喉间,用力地掐着,令她透不过气来。“林士衡有没有东西交给你?说!”
那么用力地掐着,她怎么说得出来,她拼命地摇头,再摇头。
“既然不说,那么只有死路一条。林月牙,下地狱陪你爹娘去吧!”
“不要!”玲珑蓦地醒来,大汗淋漓。房间里漆黑一团,并没有其他人。玲珑知道是梦,松了一口气,想不明白为什么会做这么奇奇怪怪的梦。忽地想到冷洌,已经一个多月没有他的消息了,不知道是不是平安,心里泛起一种不太好的预感,似乎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
翌日清晨。
玲珑一身男装,盘髻束发,宛若翩翩公子。从后院翻墙出去,一路直奔烟花阁。
“我找吴妈妈。”开门见山,毫不拖泥带水。
“公子这么早来,吴妈妈还没有起呢。”那跑堂的小倌看着玲珑,“我觉得这位公子很眼生,是第一次来吗?”
玲珑掏了块银子递给他,那小倌一见到银子,立刻眉开眼笑,给玲珑指路:“吴妈妈在二楼左侧第二间,公子请!”
跨着楼梯向上,浓重的脂粉味让她很不适应,一把推开房门,玲珑进入。
“你这死丫头,找死啊?动作那么大,吵醒老娘睡觉了。”吴妈妈听见动静,睡眼迷蒙地坐起来,一看见玲珑,顿时傻眼,一扭一扭地走过来,笑盈盈地道:“哎哟,这位公子,一大清早的,怎么跑到我吴妈妈的房里来啊?莫不是找哪位姑娘,走错了地方?”
玲珑长衫一撩,坐在凳子了,桌上有些糕点,看着挺新鲜,玲珑捏起一声,递进嘴里。
那吴妈妈显然没见过这样的架式,说是来寻欢吧,又不像寻欢的样子,说是来找茬吧,又不像找茬的样子,一时间,她这个见惯了场面的人物竟然猜不透眼前这人的想法。
玲珑看见她在自己的对面坐了下来,轻轻一笑,道:“吴妈妈,可是睡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