坎伯格举着鲜血淋漓的手，好像那不是他自己的手而是一件圣物。他要将圣物送上祭坛，这祭坛就是乌列尔。
他走上前来，将手掌按到乌列尔胸膛上：“我将查龙之血与诺德之血一并还给你，并以神之名将你驱逐。高贵的查龙之血继承者，请记住此刻驱逐你的是一个诺德人。”
一丝说不上是恐惧还是愤怒的神色在乌列尔眼中闪过，他的刀动了。
乌列尔连续挥刀，都是萧飒的圆弧。查龙刀法当真和白雪凝是一个路子，大繁化简，剔除了一切华丽，留下的都是最凌厉的杀招。
坎伯格手里没有武器。他甚至连甲胄都没有，只能用手臂抵挡刀刃。
查龙战刀连苍傀的甲胄都能穿透，却不能斩开坎伯格苍老、枯萎的肌肤。他用和乌列尔类似的动作旋转身体，四只手臂从不同角度抵挡刀刃，脚下不但没有后退反而步步压上，逼得乌列尔只能后退。
白雪凝跳到一边，把战场让给乌列尔和坎伯格单挑，周萌自然也不会上前援手，于是原本炽烈如火的战场瞬间变成了擂台。
苍傀们和海上居民也都成了观众，从周萌拉开龙炎弓的一刻起他们就停止了厮杀，像朝圣的信徒一样注视着乌列尔和卡伯格的战斗。
沸腾的热血和炼狱般的厮杀都是序章而已，现在正剧才开始上演。海上居民的战歌消失了，天地间忽然静寂得可怕，只有查龙战刀砍击在坎伯格手臂上的声音像钟鼓一样冲击着人的神经。
妮妮也停止了冲击，因为女武神已经不再理会她。女武神的躯干扭成不可思议的角度，像蛇一样将面孔转向甲板，大睁的双瞳中全是茫然和惊秫。
她还是一尊雕像，是荷西斯号的一部分，但看到她此刻的神情没人会不把她当做一个独立的生命体。
仿佛大梦初醒，她愕然看着眼前的一切，看着一个查龙人和一个诺德人在所有目光的焦点中殊死搏斗。
那是乌列尔和坎伯格，他们已经斗到了分际。坎伯格转守为攻，铁掌频频攻向乌列尔的胸前。他虽然徒手，但招数和查龙刀法非常相似，不过是以掌为刀，四条长臂就是四口切金断玉的利刃，若切在乌列尔身上，即便有络甲护体也难免死伤。
招数上难分高低，战斗就成了速度和力量的比拼。两人的移动都超出了人类的物理极限，带动着空气形成了强烈的涡流，扑到脸上犹如风刀割面。
周萌几个都有络甲护身，倒是不怕风刀，可还是向后退避，把更多的空间留给交战的两人。
坎伯格越斗气势越盛，手上的力道不断加强。终于逮到一个机会用将战刀锁住，另外两只手臂齐齐攻向乌列尔前胸。
查龙战刀伸缩自如，被锁住本来非常容易解脱，但乌列尔和坎伯格的移动已经达到急速，即使看似一瞬的伸缩时间，也相当于空了一招。
一招之差，就是生死分际！
乌列尔早知道自己近身格斗不是坎伯格的对手，他期待的也从来不是用武力胜过坎伯格。那是被称为一亿个对时以来门诺巴姆最强者的人，是只会对神低头的人！即使用偷袭他也没有丝毫胜算。所以他选择面对面地冲过来！既然只会对神低头，就让神来对付他好了！
而门诺巴姆最后的神就雕刻在荷西斯的舰艏上。
他看着敌人的一双铁掌一寸寸逼近自己胸口，过往的恐惧或兴奋都遽然化为烟尘，留在心中的只有钢铁一般的决绝！
查龙先民与女神的血盟是真的吗？湮灭在历史尘埃里的古老预言是否真到了实现的时刻？这些都需要他用生命去验证，现在验证的时刻到了！
冷冽的光从乌列尔的眸子里爆发出来。他死死盯着坎伯格的双掌，看着那对开山裂石的铁掌被无形的力量锁住，停留在堪堪触碰到他胸口的位置。
女武神的防御力场！本该保护荷西斯号的伟力现在却保护着入侵者。
坎伯格身上没有可以滑过力场的络甲，他要继续进攻就必须用强力突破力场，这等于和神的对决。尽管是最后的、残缺不全的神，可他以神之名执掌门诺巴姆的秩序，如若公然逆神，日后何以服众？
时间仿佛减慢了，也就是几秒钟的停滞长得像一个世纪。坎伯格终于还是收回了双掌，将目光迎像女武神。
女武神的瞳仁也是和身体一样的黑色材质，此刻却好像有眼神释放出来。
不过没人读得懂那眼神，周萌一众人不行，乌列尔不行、坎伯格也不行。鲜活的生命迹象渐渐凝固了，女神似乎又变成了雕像，只是仍然扭曲着身体，将脸孔朝向荷西斯号的甲板。
气氛紧张得近乎窒息，所有人都不动，直到坎伯格俯身跪了下去。
他单膝跪地，宽阔的上半身趴伏下去，四条长臂触地，头颅也缓缓地触碰到地面。
即使是对门诺巴姆礼仪体系一无所知的人也能看出这是个顶礼膜拜的动作，代表极致的尊崇。随着坎伯格跪倒，苍傀们也同时跪了下去，动作整齐得像使用着同一个大脑。
乌列尔却没有跪，他傲然挺立面对女武神，并不像信徒面对神祗，反倒像处于平等地位的定盟者。
周萌站在乌列尔身边，也看着女武神。到此刻他算是看清了乌列尔的底牌。其实从登上荷西斯号的甲板他就在想，这样硬冲敌阵的方式真的能救出陆晨曦吗？
甲板上的苍傀就有二百左右，还不知道船舱里有多少，而他们中战力最强的白雪凝也不过是力战十几只苍傀不落下风。要是苍傀们不忌惮他们查龙战士的身份一拥而上，不要说救人，他们自己顷刻就会被乱刃分尸。看来刚才没有冒失暴露身份是明智的决定，只是乌列尔的真实目的无论是什么，反正不会是帮他们救朋友，他们跟乌列尔的合作到现在应该是结束的时候了。
那么下一个问题就是，立刻逃走还是冲进荆棘宫殿去找人？
乌列尔说过陆晨曦多半就在荆棘宫殿里。这个“多半”本身就是个不确定词汇，加上乌列尔的话本身都不一定是实话，冲进进击宫殿去找人明显太过冒险。
可转身逃走呢？就等于放弃了寻找陆晨曦的希望！想到这，周萌的心抽动了一下，悄声对白雪凝说：“不管他们，咱们去找曦姐。”
这句话他说的是汉语，想必乌列尔听不懂，而且乌列尔现在的注意力全在女武神身上，应该也顾及不到他们。
白雪凝点头，抛过来一个心有灵犀的眼神，好像也听懂了乌列尔和坎伯格之间的对话。
曲嘉嘉和尚林就在他们身后，肯定也听到了。尚林面部扭曲，还在强忍剧痛，曲嘉嘉沉默着点点头。
不需要更多语言。现在他们随时都是生死一线，无论怎么选择都安全不到哪里去，干脆拼了！
周萌电射而出，向荆棘宫殿冲去，白雪凝、尚林和曲嘉嘉紧随其后。
苍傀们依旧跪在地下朝拜女武神，对从身边冲过的查龙战士浑然无感。他们趴伏在地上时像一些巨大的节肢动物，恐怖的身形中显出点点的滑稽。
周萌从苍傀阵线中穿过，听到身后传来坎伯格低沉的声音：“宇宙和光的女神，以绝美之姿行来，她的眼神是黎明，她的身影是秩序的明证。”
这几句话由祖鲁语念出来，莫名就包含着雄浑的力量，音节和节奏浑然天成，明确显示出祖鲁语才是原文，其他语言都的版本都是译作。
可这明明就是……
荆棘宫殿就在眼前，周萌没时间思考，只能带着伙伴们径直冲进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