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传来的时候,格瑞夫正走在回家的泥泞小径上。
一位驱赶着马车的年轻车夫叫住了他,这是昂瑟。平日里就在镇子上拉车,马是劣马,吃的都是最寻常的粗草料,但好在这匹没什么优良血统的驽马很耐操。理所当然的一点,昂瑟的马车装扮跟奢靡、优雅丝毫不搭边,自诩高贵矜持的华美贵族与有钱大资本商人们是不屑于乘坐这种马车出行的。簌簌北风中看得出他脸上神情很复杂,望向格瑞夫的眼神中隐隐夹带着丝丝怜悯。
作为格瑞夫仅有的数名好友之一,从小跟他一块在红河镇上长大的死党弟兄,昂瑟觉得自己有必要告知好友。
半响,这位车夫才在格瑞夫都等待的不耐烦的注视下,缓缓开口:“嘿,格瑞夫我想你可能需要快点回去看看啦,艾丽丝被沃奥格骑士老爷领走了,当时我并不在场。还是莉娜大婶出门买菜时告诉我的,知道晚了,得到消息的时候我就先直奔找你来啦,我想你得快些……”
“嗡——”
站在雪地道路上的格瑞夫只觉脑袋中央轰鸣一声,他从未想过这种事情会降临到自己身上,在他十七度年月的简单思维里,前所未有的阴影迅速笼罩向了自己。
沃奥格他当然知晓,那是隔壁村子威利治的统治者,整个村子连同周边那片枫树林都是他的封邑。
当然这不是格瑞夫关心的,沃奥格与他的亲生儿子是有名的变态骑士才是重点。
据说他们自己村落里的少女都被祸害的差不多了,全红河镇的人都知道,落在他们手头的女性很快就会去见亡灵,据说坚持最长的一个哀嚎了两天一夜……
事实上当他听到说领走艾丽丝的是沃奥格后,在猛烈消息的击打下,后半部分昂瑟所说的话语声已经完全听不到了。他只感到疲乏、恐惧、惊愕,或许还有那么一丝丝愤懑。
等到再回过神来的时候,格瑞夫已经坐在昂瑟的破旧马车上朝家赶去。感谢冬神,目前来看,红河镇上的道路还算通畅,在其他城镇及野外大雪堵路的情形下,镇子里面只是飘了一两场小雪花。
格瑞夫是个心很细的人,这或许是他母亲去世后养成的后天习惯,在威尔森先生的老拳与他后娶妻子勒丝的刻薄话语中。
他很敏锐的注意到昂瑟说的是“领走”,诉说者的本能叙述与不经意的用语,却一下子叫格瑞夫眨眼间明白许多事情。
心脏像是被什么实物摄住般,不敢激烈的跃动。
当年轻的格瑞夫跌跌撞撞冲到家门口时,他一路上都在祈求四面神之冬神的保佑,可现实却给了他狠狠一记重拳!那颗年轻稚嫩的心脏犹如被人狠狠捅了几刀般,鲜血淋漓。在邻居们诧异的眼神与议论纷纷的怜悯声中,格瑞夫望着雪地上深沉无比的车轮印,跪倒在地,缓慢张开嘴巴,无声嘶吼。人,出生以来首次品尝到绝望是何等滋味。
便是母亲去世时,他也没有这般悲观失望以致绝望。
片刻时间,他猛然从雪地里爬起,迅速起身的样子像是要去获得什么巨大财富或功勋。在威尔森先生愤怒的从卧室中走出时,正好撞见了眼眸饱含业火的格瑞夫。那少年人双目中蕴藏的巨大悲伤与痛苦所带来的愤懑,令他满面怒容都不由呆滞了下。
意识到自身失态的威尔森先生,这个家庭的大家长采取了惯用措施,他撑开那张遍布青黑色粗糙胡茬的大嘴巴,羞恼的怒火传来:“杂碎,杂种,你想干嘛!给老子赶紧滚去阁楼仓库呆着,明天就送你去北地更远的码头做工,狗杂碎……”
同时,威尔森先生还不忘伸手去解腰部的牛皮腰带,作为一名一家之主,他坚信要用最真诚的方式—皮鞭,来维护自己的尊严与权威。然而还不待他的手碰到锁扣,一只瘦骨嶙峋的拳头已经先他一步招呼了上来,坚硬的骨骼直击他的下颚,强烈的震荡感令他头脑发昏。格瑞夫没有停止活动,他迅速伸腿,右脚一勾,令威尔森那因长期活动量不足而满是软弱肥肉的躯体砸到在地。在勒丝那夸张至极的泼辣尖叫声中,格瑞夫径直推开了店铺大门。
屋外,阳光明媚,上午的阴云不知跑哪去了,此时此刻,穹苍上高挂着冬日的暖阳,地面上一些不太深厚的积雪被渐渐融化,露出原本的坑洼路面。
格瑞夫满脸通红的冲出屋子,叫上停歇在一旁无聊等候,拔着地上枯草根的昂瑟,再度驾着破旧不堪的马车朝镇子外面奔去。
威利治是个不算太大的村落,大概不到一百户人家的样子,村子生产农产品,粮食产出勉强足够应付,即便是一些日常生活的必需品也差不多得以自己解决。自给自足,与其说这是个村子,倒不如看作是一个大点的典型贵族封邑庄园。
沃奥格家族是这片土地的实际拥有与绝对统治者。
征税权、粮食税、劳役权、初夜权……沃奥格骑士家族充分发挥与践行了贵族对自己领地上平民百姓的完整剥削与奴役。
当代沃奥格家的骑士全名为阿博纳毛?沃奥格,所谓沃奥格,更多时候还是人们对他的蔑称,正如镇子上的居民,私下里称其为变态骑士一样。
格瑞夫赶到时村子大门口时,正巧撞见几名衣衫褴褛的佃户合力抬着一个大口袋的编制草袋。
马车到这已经无法再度向前迈动,不是积雪化开后路面泥泞不堪的缘故,两名穿着简陋皮甲的私人卫兵抬手拦住了他们。其中胡子拉碴,年纪显得稍大些的私兵,漫不经心的抬头瞥一眼,懒散开口:“哪来的,哪来的,进村子里干什么?我们领主正与城里来的大人物们商量事呢,可不许你们这帮泥狗腿子乱窜!”
隐晦的做了一个小动作,格瑞夫拦下了不爽下车后抬嘴便要理论的年轻马车夫,他微笑着道:“各位卫兵老爷,大人,我家主人是阿博纳毛骑士之子迈特少爷的朋友啊,他听说少爷喜欢貌美的年轻女奴,特地命令我过来趟,替他询问一下,英武神勇的迈特少爷是否需要呢!”
最后,他眼睛轱辘转了两圈,补充道:“我是主人家里的监奴,呵呵。”
冬日的凛风吹拂,刮在长久以来暴露在外的皮肤上,刀刃切割般痛楚。格瑞夫矗立在威利治村的门口,背微微躬着,身体稍向前倾,整个人低眉顺眼的怂在那陪笑脸。尽量使身材并不比他高大的卫兵得以俯视。
他其实个子并不算矮,小商人家庭出身的他虽然从小被亲生父亲因卡姆苛待,长得却很高,身姿挺拔,即使长期干重活累活,那少年人独有的挺拔脊梁也未曾弯曲。
眼下,这个年轻人用自己最卑微的嘴脸侍奉讨好骑士老爷的私兵们。
并向他们露出底层人民的独有谄笑。
丝毫没有理会一旁昂瑟那满脸惊呆后,停滞无神的表情。严冬残酷,这个天气真的是很冷。格瑞夫脸庞上的俩腮帮子都已经渐渐麻木起来,却仍旧保持着哪副奴才小心翼翼地神情,唯有两只耳朵在冷风中刺痛的厉害,这是长久裸露在外没有保暖的后果。
“哦,这样啊,但是我们领主嘱咐过大家,可不能随便叫些什么泥腿子进村。”
“毕竟城里的大人物们来了嘛!!”
格瑞夫脸上的笑容更盛了,他小心翼翼地朝前迈出半个步子:“我懂,我懂。”
“我懂贵族老爷们要忙嘛!他们都是做大事的人,可我家主人真的很有诚心,对于迈特少爷,更是诚意十足呢,卫兵大人,还请方便一下,我们就进村等候,不会妨碍到老爷们,更不会叫他们看到我们碍眼,在骑士老爷和城里大人物们忙完以前。”
边说,他边自然的递上几枚硬物,放到老私兵的手心。
“所以,您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