盯着青竹的脸足有半盏茶的功夫,寒美惠重又做回椅子上。那个早上,寒美惠跟青竹说了她和莫家聪从相识到结婚的经过。一个女人,本以为只要付出真心便可回报给她实意,哪想到丈夫不但没倾寸缕之心,反倒带回来个比遥遥还大两岁的儿子。寒美惠是高傲的人,何时受过这等侮辱。所以就应了那句话,出来混,迟早要还的 这十几年,看似她终日悠闲,逛街消遣,其实,暗地里投资,合股,她从未闲着。也许是从小就孤单一人,她已经养成了不依赖任何人的习惯,凡事都留有余地是她一贯的作风。钱攒下的不比莫家少,所以,她有实力跟莫家聪斗。况且,敌明我暗,这场仗她胜券在握。不为别的,为了莫遥她也得这么做。谁都看出来,莫遥的性子根本不是经商的料,那莫家未来的继承人只能是莫叶然。那对母子,未出一份力,未尽一份心,就想白白得到莫家的产业,寒美惠那种睚眦必报的性子怎么能忍受的了!留给莫叶然一个空壳的莫氏是寒美惠对那对母子最大的报复。当年她能助莫家上天堂,现在也能助莫家下地狱。
听完了寒美惠带冰碴子的话,青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等莫遥长大了,一定带他云游天下,原离这些尔虞我诈的日子,累,忒累! 然而,莫遥终究还是踏上了那条路。这就是命吧!命里注定他穷其一生周旋在勾心斗角的漩涡里,至死也没能跳出来。 临走的时候,寒美惠忽然对他说,如果有一天她照顾不了遥遥了,青竹你要记得去莫遥的房间把他从小喜欢抱着的绒毛兔子拿走。那里面有些东西是给莫遥的,切记别让任何人知道。 心思如此缜密又从不服输的寒美惠怎么会想不开自杀。而且,她一早就给莫遥和自己留了退路,就算是莫遥的身份被曝光,依她的个性大不了离婚带着莫遥离开莫家。她的生活不会受多大影响。这种从小依靠自己的女人,生命力是非常顽强的,她们不会轻易被任何事或人打到,最主要的是,她很爱莫遥,她怎么忍心扔下那么柔软的莫遥一个人生活在世上还要顶着那么重的压力。寒美惠是肯定不会那么做的。可是,莫叶然再怎么卑鄙也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所以,寒美惠是真的死了。
遥遥,我该怎么告诉你?失去了唯一的亲人你能承受的住吗? 寒美惠的葬礼办的很隆重。莫家大少奶奶急病早逝,一朵惊艳的花瞬间凋零,让人唏嘘不止。 灵堂正中间的照片是寒美惠年轻时候照的。淡淡的微笑挂在嘴边,清澈明亮的眼睛凝视着前方,美艳精致的脸透着俯视一切的高傲。莫遥似继承了他母亲的美貌,又似不完全相像与他母亲。他比寒美惠还要迷人。也许,他另一半的遗传来自哪个无人知晓的亲生父亲吧。 跪在灵堂左边,但凡来悼念人,青竹都重重的磕个头。 没敢告诉莫遥他妈妈死了。他的身体根本承受不住这样的打击。一切都是瞒着莫遥进行的。能拖一天是一天吧。 所以,青竹代替莫遥做了儿子应该做的事。披麻戴孝,守灵,磕头。应该的,莫遥的妈妈也是他的妈妈,不是吗?抬头看着寒美惠的遗像,青竹在心里默默念叨,妈,您放心吧,我会好好照顾遥遥,不让任何人欺负他,会让他快乐,幸福。您交代的事我也办好了,那个兔子我藏在了隐秘的地方,等遥遥回来我就给他,你安心上路吧。
抬眼看了对面的莫家聪,青竹心里的疑问越来越重。 按说,寒美惠给他带了绿帽子,他应该是恨死她了。就算她自杀谢罪,莫家聪也不会悲痛到如此地步。 昨晚他趁莫遥睡着偷偷溜回莫家,经过灵堂的时候,看见莫家聪伏在寒美惠的灵位前,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这要是在白天人多的地方,青竹或许会认为他是故意的,装着夫妻情深,可是,半夜三更,空无一人的灵堂,他痛苦流涕绝不是做给谁看的。 纵观这八年来,他和寒美惠的感情平淡无味,两个形同陌路的人生活在一个屋檐下无非是为了各自的面子和莫遥的幸福。这就是莫家聪带了叶韵母子回来调剂生活,而寒美惠下死手弄死莫家聪都不心疼的原因。 所以,他过分悲伤就显得有些牵强。 莫家聪的表现在外人看来的确让人感动不已,可在青竹看来却越来越像是在隐瞒什么。 偷眼看了叶韵母子,两人虽然也面露难过,但眼里的喜悦还是不经意的流露出来。
寒美惠的死一定有问题!可是,要从哪里下手?莫遥,他能让他目母亲死的不明不白吗? 拖了半个月,莫遥有些怀疑了。妈妈是最疼他的人,小时候,有个头疼脑热妈妈都会整夜的陪着自己,这回,住了半个月医院,竟然连看他都不看,不但是妈妈,连爸爸也不来! 冥冥中,莫遥觉得家里一定有事发生。可青竹怎么都不肯说,还躲躲藏藏的老是岔开话题。 “青儿,我要出院,你帮我办手续”病房里的气氛比外面的天气都让人压抑。 轰隆隆的滚着雷,就是不肯下一滴雨的老天,似乎也在等着青竹说些什么。 “乖啦!在住几天我们在出院!你看!我买了你喜欢吃的冰豆沙” “啪”第一次,莫遥跟青竹发了脾气,冰豆沙被远远的扔在了对面的墙上。红色的豆沙顺着墙壁蜿蜒流下,雪白的墙被暗红的豆沙渲染的狰狞夺目。 叹了口气,青竹知道不能在隐瞒下去了。莫遥的心思单纯,但并不代表他傻,况且,母子连心,他一定预感到什么了。与其让他回家看到寒美惠的遗像,不如早些告诉他,也好让他有个心理准备。
深深吸了几口气,青竹坐在莫遥身边,将那个孩子轻轻搂着怀里,用尽量平静的口气说“遥遥,不论发生什么事,要记得你还有我,你不是一个人,我会永远陪在你身边……要坚强,要勇敢,你是男孩子,这点是必须做到的,所以,我希望你在听到下面的事情后,要勇敢面对,也要接受事实……”又深吸了口气,青竹艰难开口“婶婶……过世了……” 腰身被紧紧搂住,怀里的人似乎没听见什么,头紧贴在他胸口,没哭泣,没说话,没有任何青竹认为会出现的疯狂,认为会出现的难以自制。 抬起那个孩子头,他迷人的眼睛紧紧闭着,长长的睫毛浓密的覆盖住眼帘,薄薄的唇被用力的咬着……很快,丝丝鲜血顺着嘴唇流出…… “遥遥,哭出来,乖,哭吧,这里没人,哭出来……” 然而,那个孩子一滴眼泪也没掉,只是,咬破了唇,指甲深深陷进手掌里。 从那一天开始,青竹再也没见过莫遥哭。那个总在他怀里撒娇,总是长不大的莫遥就在那一天,就在听见他母亲死了的那一刻,猝然长大。 也是从那一天开始,青竹发现,他和莫遥也骤然间有了距离,他不在了解他,不在知道他心里想的是什么。亲密如斯,他们依旧亲吻,依旧同床共枕,可心,却远远的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