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渐起,他却一点儿都不觉得冷。 她死了,他亲眼看着她在他怀中没了气息,也亲手为她换的寿衣,可如今她已经躺在皇陵冰冷的幕室里了,他却还是觉得一切是那么的不真实。 他甚至有股冲动,要冲去墓室里去看一看,他有些侥幸地希望她会活过来。 所以,他来了,悄没声儿的来了。 却站在陵墓的入口处不敢再往前。 他害怕,怕自己进去后看到的还是一副冰冷的身躯,害怕自己再一次失望,更害怕因此打扰了她。 所以,他只能立在夜风中,任风钻进他的衣衫,肆虐他的脸。 这样的天气也好,流出的泪很快被风吹干,没人知道他在落泪,没人知道他心有多疼多伤。 前世的事儿他已经莫名的想起来了,他恨自己前世的执着害了她,原本发誓这一世好好爱她让她不受伤害的,可最后,她却还是死在了他的人手中,这是宿命吗?还是他与她注定有缘无份? “皇上,该回去了。” 身后的侍卫尽责的提醒他回去,夜深了,他明天还要早朝,是不能再这么待下去的。 忍痛转身,他终是不敢进去确认,那种心被撕裂的痛楚他不想再忍受一次。 回到寝宫,他左右睡不着,索性披衣起床,来到她生前居住的宫院。
刚到门口儿,就听到里面有动静,他心上一喜,急走两步进院,一眼看到院中摆着一个祭台,一位女子身着白衣正在焚香,那女子显然不是乔叶。 他的心再次跌落谷底,腿却不受控制的走向那女子。 那女子一抬头,见到他,忙低身下跪,口称万岁。 上官卫昕心下疑惑,冷淡着问:“你是谁?怎么在这院里?” 那女子低首轻声回答:“妾身司徒静,来这儿拜祭皇后娘娘。” 上官卫昕听了,面色稍缓,淡淡地问:“你与她相熟?” 司徒静轻摇头:“也不算相熟,只是与娘娘聊过几次,她为人大度,让妾身心折,如今她没了,妾身心里难过,睡不着觉,所以过来拜拜。” 上官卫宸听她说得恳切,不觉正好触动心事儿,动容地将她扶起身来,柔声道:“起来吧。” 司徒静起身,温柔如水的眸看向上官卫昕,这是她第一次这么近的距离看他,也是她第一次见他。 以前,她只听说过他,并不曾见过。 他长得真的很好看,浓密的眉,细长的眼,眼睛里有些疲备,面容看上去有些憔悴。
是因为皇后吧? 她想着,心下很是羡慕乔叶,她虽然死了,但很显然,面前这个男人将她放在了心上,这男人还是自己的夫君啊,是自己想过要一辈子服侍的夫君,可异他心里已经有了乔叶,如若不然,她一定会让他将自己放在心上,因为这样出色的男人值得每一个女人争取。 “皇上,今晚让妾身陪您好吗?” 司徒静柔声开口,心下已经打定了主意,就算她无法进入他的内心,但若能陪伴着他,在这深宫之中,她也不会太过寂寞,因为只一眼,她的心已经找到了岸。让她想在这里停留,永不想走开。 上官卫昕疲累地看了看她,没有说话,他现在确实需要人来陪伴,需要人来听他诉说他对乔叶的思念,需要人来盛载他过浓的心疼。
他缓缓开了口,从前世的一点一滴一直说到乔叶还是男装里他对她的思恋,及至到知道她为女子里的狂喜。 往日的种种被他一一的道来,有欢喜,有矛盾,也有难过,这一切的一切织成了一张网,将他网在了其中,无法逃开。 司徒静不声不响的坐着他身边儿,歪着头认真的听他讲着过去的点滴,脸上的表情随着他的讲述变化,他喜时她亦喜,他悲时她亦悲,完全的感同身受一般,自然而不做作。 许是她的表情让他放松了心情,说到乔叶没了的时候,他在她的面前流了泪,将头深深的埋进臂弯。 司徒静也不知哪儿来的勇气,伸手将她轻揽起怀里,就这么陪着他一直坐到天亮。 那日之后,上官卫昕就时常去找她聊天,渐渐成了惯例。
番外之上官卫昕(2)
司徒静很满足如今的状况,虽然上官卫昕来她这儿也只是限于聊天,并不曾留宿过一次,但她已经很开心了,因为她至少可以天天见到他。 只有一点儿让她心烦,红妃总是来找茬,说她独占了皇上。 她想想不觉苦笑,她有能力独占上官卫昕么?若真有,她该向天磕无数个头来致谢了,她清楚得很,他心里还是只有皇后一个,虽然皇后已经过世快两年了。 不是不嫉妒的,但跟一个死去的人嫉妒有什么用?况且,上官卫昕爱皇后是皇后能管得了的吗?在她看来,皇后心里也住着一个人,那个人却并不是皇上。 也因此,她对上官卫昕更多了份怜惜,一个求爱而不得的人啊,细想起来,与她有什么不同? 如果可以的话,她情愿这样陪着他终老,当然,如果他能再对她多那么一点点垂幸的话就更好了。 想着这些,她不觉叹气,抬头看看天,天色已经不早了,却依然没有上官卫昕的动静,往常这个时间他该已经过来了啊。 她心下有些失落,站起身来走出宫门。 已是深秋,风已经有些凉意,吹在人身上有些冷,她却顾不上这些,只站在宫门口张望,希望可以看到他的身影。
她承认,这近二年来,不光他已经习惯了到她这儿来用晚膳谈心,她也已经习惯了陪着她用晚膳谈心。 可左等右等,从夜色朦胧等到月娘高挂,还是没见他的身影,宫门口只有她一个人身单影只,透着凄凉。 宫女小青有些看不过,第三次出来请她:“娘娘,夜太凉了,还是进里面歇着吧。” 司徒静摇摇头,她不想进去,纵使知道无望,还是愿意在这儿等着,等那可能不会出现的万一。 小青一脸同情的望着她有些欲言又止,见她根本不理会,只好摇头叹气的走开,走了几步实在有些忍不住了,又回过头来道:“娘娘,还是别等了,皇上今夜不会来了。” 司徒静有些漠然地看向小青,身子却没有动。 小青咬了咬唇,才道:“皇上这几日去了红妃娘娘的住处。” 司徒静只觉心有些刺痛,半晌才开言道:“为什么不早说?” 小青有些慌恐道:“奴婢是怕娘娘知道了不开心,所以才没敢说。” 司徒静面色黯然,苦笑了下道:“好了,进去吧。” 说完,先转身走进宫门,心里却有些苦涩。
她知道她是在嫉妒,也知道这是后宫女人最不该有的情绪,毕竟之前那么多日子,上官卫昕都到她这儿来,要嫉妒也该是红妃嫉妒她才是。 可是道理只是道理,往往与感情无法一致,道理她是懂的,但情感上还是无法接受他去亲近别的女子,毕竟在之前近两年的时间里,他一直是来她这儿的,已经让她形成一种错觉,他是离不开她的,可如今,他竟然去了别处,用这么简单随意的决定打破了她的自以为,这不啻为一记重锤,敲得她有些发晕。 回房很快就躺上了床,他若不来,这宫殿时显得太过冷清,也没什么意思,连往常他离开后她要看的书此时对她都已经没了吸引力。 她只想懒懒的躺着,心情却如这刻凄冷的天气,酸涩得紧。 此刻他与红妃在做些什么哪? 与在自己这儿时一样只是聊天谈心这么简单吗?还是他喜欢的是红妃那样大胆泼辣的女子,此时正与红妃拥被同眠? 想到他可能与红妃更亲近些,她的感情就大受打击。 就好像原本属于她的那件东西,突然被发现其实更该是属于别人的,那被驳夺掉专属的那种感觉很让人难过,难过到无法形容。
可是她有什么办法阻止?他是高高在上的皇上,岂是她能左右的?更何况,是她在意他在先,与他有何关系?谁教她管不住自己的心,明知他心中有别人还是义无返顾的将心系在他的身上,所以难过伤心都是她自己活该,怪不得别人。 但是他怎么会突然就不来这儿了?是她昨日说错什么话了吗?她蹙眉细想, 他与她的一字一句都在头脑中浮现,却记不起说了什么不对的话,难道是他腻了她?可是他昨日的表现也不似这样啊? 她想着苦笑,没有理由又如何,他是皇上,也许不过突然就对自己没了兴致哪。 她苦涩的闭上眼,任泪水从眼角滑落,她知道是她陷得太深,可却无力自拔,谁让她爱上了一个帝王,还是一个无心的帝王。 不知道乔叶在他的心里处于什么样的位置,他是否已经忘了乔叶,所以才留宿在红妃那儿,是她出现的太早了吗?在他还没忘情的时候进入他的视线,成为他消解内心思念的替身,却在他全愈后没了吸引力,被红妃趁虚而入? 她睁眼摇头,想清楚了又如何?他终归是不爱她呵。
宫灯她没让宫蛾息掉,就这么任它亮着,自己闭上眼假寐,却不时的被他的影子出现乱了心绪,直到天亮,她也没能睡去。 一连数日,上官卫昕都没有过来,从小青的欲语又止的表情里她知道他还是去了红妃那儿,心一日日往下沉,冰凉到渐麻木,还是没能等来他。 但她终于知道了原因,原来是她的父兄以为她在后宫受宠,大胆的笼络了些大臣要他立她为后,却不想触怒了圣颜,落得个适得其反的下场。 苦笑再次蔓上娇颜,唯一让她觉得安慰的是,听说他在红妃处歇息也不过是与自己一样,并没有更亲近的事情发生,当然,这是从小宫女儿们的私下八卦中得知的,并不一定作准,但她宁愿相信这是真的,相信红妃的待遇并不比自己高,能让她的心稍稍安慰些。 如果是真的,那他还在意着乔叶吧?那个已经死去快两年的女人可真是幸福,难得他如此专注的爱,可是谁能和一个死人去争哪?永远也是争不过的,因为她的一切美好都已经停留在了他的记忆当中,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替代抹杀。 可是安慰也只是一点点,他终归是不再来了。 寂寞的感觉她并不陌生,但却好似较未与他相遇之前更加让她难以忍受了。
心似被挖了一个空洞,有他的到来才可以稍稍弥补,如今他不来了,那地方就一直空着,这秋风都似能吹进去,冷的让她直发抖。 小青已经为她添加了棉衣,却依然无法让她感觉到暖意。 她不想去责怪父兄,他们送她进来,原本就是为了家族的利益,如果他们不找他要求立她为后,反而会让她觉得奇怪。 但她多少是有些怪他的,只不过因为这么件事儿就完全的冷落了她,原来她在他心里不过是一个可以听他说话的人,其它根本就什么也不是。 可是,她想做他的妻啊,就算不入他的心,她也想做他的妻,因为她已经是他的妃了就该是他的女人不是吗? 她不愿提妃这个字,那感觉她在他那儿一点儿都不重要,她希望自己得不了他的心,但至少是重要的,但现在看来,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他可以找她来诉说心事儿,也可以去找红妃,甚至,他还可以去找其它的任何一个可能成为他妃的女子。 她不是唯一的,也不是特别的存在,这让她感觉无助惶恐,无所适从。 听说他今天出宫去了,也不知去了哪里,会不会去猎新的艳回来,说不准晚上,这宫里就会又多一位新的姐妹了,她却只能苦笑,无法做别的。
坐在院中看着秋风扫去落叶,从早上一直坐到晚上,待到小青过来叫她去用晚膳,她才发现自己竟然坐了一天,不由苦笑,她又伤春悲秋了哪。 正要起身进去,门外却突然传来一声高呼:“皇上驾到!” 她身子一颤,有一阵儿的恍神儿,只当自己听错了,眼睛不由得看向小青。 小青急忙扶她站好,低声急道:“娘娘,皇上来了,快去迎接啊。” 她有些不信的看向门口,身形却未动,小青无奈,推着她向宫门走,才不过两步,上官卫昕就大踏步走了进来。
她怔在当场,泪不受控制的滑落,是他吧?他又来了哪! 她反应过来,忙忍泪见礼,他却看都没看的从她身旁走过,只丢下一句话:“起身吧,一起用膳。” 她不去计较他的冷淡,忙起身跟在他身后进殿,只要他还愿意来看她,无论他怎么对她,她都不会放在心上,谁让她爱得卑微哪。 坐上吃饭,两人默默无语,她几次偷眼打量他,发现他神色有些憔悴,眼神有些冷漠,浑身散发出说不出的寂寞,就像乔叶没了的那天她刚遇到他时那样。 是又发生什么事儿了吗?她不由自主的想,心疼的微蹙起眉来,她是真的希望自己能为他分忧解劳啊,可是不知道他给不给她这个机会。 默默的用完饭,挥退了众人,他第一位牵她来到内殿,一把抱着她将头埋进她的发中,闷声道:“她没死,她没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