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耀瞪着眼，他浑身被电流击中，火灼一样的感觉，拼命咬着牙，但是轻哼依然从嘴里溢了出来。
林蒙整个人是苍白的，他甚至成了一张纸，皮肤下是恒古不化的冰雪，心脏也一样，是石头做的。
所以，才会这么的不择手段，畜生不如。
“张耀，死人是不会说话的。”
他盯着张耀的眼睛，轻轻笑了笑：“你知道吗？在这个铁笼子里，再硬的骨头也会软成一滩水，如今你天不怕地不怕，是不知道这世间苦恶，我再最后问你一遍，如果依然说不……少不得要你尝一尝这痛彻心扉的滋味了。”
“呸！”张耀丝毫不知道大丈夫能屈能伸的道理，就算是如今他签了那个东西，到时候死不承认，林蒙是个无恶不作的杀人犯，谁会相信他？
“既然如此，那好……”
林蒙的眼睛在笑，弯弯的月牙状，但可以清晰的看到里面的黑眸，像是夜中湖面的雾气一样，清冷孤寂。
“我不勉强你，等你自己开口，说自己愿意。”
他说完便转身走了出去，不大一会儿，张耀的惨叫声传了出来。
“林蒙，你他娘的混蛋！”
林蒙的脸上始终带着笑，他的那些笑容更像是生硬的挂到了脸上，凝固起来，宛如一层画皮。
阿四带着张阿姨来到了一个小餐馆，两个老人互相搀扶着，拿过菜单，问了一句：“有没有猪肉饺子？”
“有。”
张阿姨偷偷抹了下眼泪，她抽了下鼻子：“三斤。”
张耀扬生前，最爱吃饺子，尤其是猪肉大葱的，过年回家的时候常常能够一口气吃掉三大碗。
不大一会儿，热气腾腾的饺子就端了上来，张阿姨强打着精神笑了笑，夹了一块饺子到阿四的碗里：“小伙子，你也吃一点。难为你跑来跑去的一天，耀扬的事情，阿姨谢谢你。”
这话说的分外熨贴，但是阿四始终觉得哪里不对劲。
“阿姨，耀扬死的惨，但是你放心，他生前和我关系最好，叔叔阿姨如果不介意的话。就把我当成你们的儿子，我会替耀扬好好的孝敬你们的。”
是人便有三分人性，阿四也不例外，虽然跟了个冷血无情的主子，他自己也被训练成了一个杀人机器，但是此时被张阿姨一番话暖和了心肠。
他竟然有些不忍心。
不能不忍心。
阿四强迫自己清醒，你不忍心，总有人会忍心。无欲则刚，只有一条道走到黑，才是他的坦荡人生。
“小四啊……”张阿姨放下筷子：“耀扬是个老实的孩子，从小到大，他从来没有让我和他爸操心过。他比之你，我倒是宁愿这孩子天生是个猴儿，生个七窍玲珑心，也好过年纪轻轻送了命好……”
“阿姨。现在这世上，总归是有公道的。你放心。我已经联系好了记者，陆瑾珩是财阀，最怕的就是谣言绯语，到时候只用阿姨在镜头面前说出实情，相信我，一定有办法能够让他身败名裂。”
好一个身败名裂。
这个计谋可谓是恶毒极了，阿四一脸为张阿姨着想的样子，实则是借两个老人的手，把他推向万劫不复的深渊。
这是诛心。
千里迢迢接过小张的父母，让他们信任自己，并且编造谎话，让二老相信陆瑾珩和张耀就是杀人凶手，把责任推的一干二净，时机成熟。找个媒体曝光，彼时陆瑾珩可谓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好。”张阿姨点点头，三斤的饺子，她吃了个干净，起身擦了擦嘴。慢条斯理的笑了笑：“天色晚了，小四啊，你先回去吧。阿姨在附近转一转，消消食……”
确实已经很晚了，阿四便不多做停留，有惺惺作态的叮嘱了一番，便回去了。
“老头子。”
待阿四的身影走远，张阿姨才轻轻的问了一句：“你觉得，他说的话，有几句是真的？”
“说不准。”张叔叔摇头：“这孩子太急功近利，如果晚一点说，咱们或许还能相信他……唉，这世道……”
两个老人毕竟是活了一辈子的人，即使在乡下，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几十年的光阴早已经把他们的心肠磨的玲珑剔透，阿四在他们眼里，顶多算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子，说几句谎话骗骗同龄人便罢了，却骗不了他们。如今令人疑惑的只有一点，他们的儿子小张，张耀扬，是不是真的死了。
至于那个陆瑾珩和张耀……
“老头子，天黑了。”
张阿姨叹了口气：“我们去看一看吧。”
深夜，墓地中。
两个颤颤巍巍的身影互相搀扶着，一束手电筒的光线驱散了犹如隧道似的黑暗，两人一个碑一个碑的看着，终于在半个小时后，找到了张耀扬的墓碑。
小法医死的时候，尸体火化，被张耀捧着骨灰撒进了天地间，什么都没有留下。时沐笙还是给他建了个衣冠冢，无论如何，灵魂总要有个能够栖息的地方。
手电筒的亮光照着自家儿子的黑白照片，张阿姨瞬间便红了眼眶，“耀扬……”
她伸出苍老的手，想要抓着些什么，然而只碰到了冰凉的墓碑。照片上的小伙子笑容灿烂，一口整齐的白牙，甚至开心的看着自己的双亲。
已然是阴阳相隔。
“真的死了……”张阿姨的声音闷闷的，轻声道。
“是啊。这小兔崽子！”张叔叔怒骂一声：“亏得你妈还带了你最喜欢吃的榨菜，千里迢迢赶到A市，没想到连最后一面都没见着……你是咱们家最争气的孩子，到了该担着顶梁柱的年纪，既然当起了逃兵，耀扬啊耀扬，你就不能等一等，你妈还说早些给你说个媳妇儿，我们两个老东西还想抱孙子呢！”
你就不能等一等……
无论你承不承认，时间都在马不停蹄的往前走，不给你任何缅怀的机会无论你多么的撕心裂肺，伤心欲绝。
便同如今，父母看着儿子的墓碑，仿佛是天下最煎熬折磨的一遭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