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也许会忘了这世间所有的路,但回家的路,却是总也不会走错的。
辛然提了提肩膀,将书包向上窜了窜,一手拉着一条肩带,缓缓地行进在这条熟悉的山路里。抬头望去,夕阳满山,余晖从山巅洒下来,似一条条金绸,铺满那数不清的山间小径。鸟儿早已归巢,偶有几条馋猫野狗,伏在石崖上叫唤。许是从来不解受人疼爱的滋味,看着这独行的少年,当作了沦落的伴儿,辛然也不害怕,满心都是温馨,相较于外面五彩的世界,他更喜欢这原本就属于自己的故乡的野蛮。少年吹着口哨,脚步愈来愈轻,步伐越来越快,西边天空里最后一抹余晖散尽,家也出现在眼前。
这假期并无特别,仍是年节,一切活动依旧,拜年、斗牛……并无迷人之处,故乡给人的,从来都是归宿感,至于长久的欢愉,年轻的灵魂还是更痴醉于外面的世界。尚好,方有了几分厌倦,年假便也结束了,新的学期,又拉开了序幕。
眼前是无尽的黑,少年翻身起来,早早醒来已不是稀罕事,最后一日的年假,还真的让他频添惆怅,心中最是不舍的,是日夜操劳的母亲,他记得每次回家母亲笑得像个孩子,记得离别时母亲必不可少的大碗面条,记得母亲表面似乎并不在意,却听得邻居不小心说漏的,她总在离别后蹲在墙檐下泣不成声……这一次,向来贪恋外面美好世界的辛然,早早从睡梦中挣脱,循着那瓦片里偷进的仅有的一缕月光,默然不知所措。
天终于亮了,这时间确乎很久,久到足足让他忆起这十几年来的点点滴滴,又确乎很短,短到来不及看清母亲那日渐苍老的容颜。第一群山峦在晨曦中点亮,还是像那披着金色长发的少女,亭亭立在世界的尽头。
“阿然,起床了!今天我送你去,去晚了可报不了道。”,女人喉咙沙哑,像憋了一整口痰,吐不出声一般。
“妈,你是不是生病了?”,辛然终于挪动那早已翻起的身子,双脚踩到地上,阳光早洒满屋子,小小的影子落在地上。
“没有,刚睡醒吧!”,女人收拾着屋子,并不停下手中的活儿。
少年走出屋来,一个年假,他已然比母亲还高出几分,“要不我还是自己去吧,你送我去,等你回来的时候,我不放心。”,少年双唇蠕动,说不想母亲送自然是假的,可向来懂事的他,又岂能不知道踽踽独行的滋味,倘若母亲安心在家,他便也少了挂念。“我一个人也可以的。”,少年继续说道。“我送你去,我送你去。我听说了,隔壁村子有好几个孩子读高中了,都还是家长送呢,你才上初中,还是我送你去,最近家里的活也轻松,闲着也是闲着。”
拗不过母亲,只得答应。又想起母亲去殷坊接他的事,马蹄嗒嗒,忍不住涌出泪来,少年阔了阔眼皮,强忍着不让自己流泪。这情景是这般相似,唯一不同的,那时的母亲年轻漂亮,而现在,从父亲走后她一天天老得可怕,才三十多岁的年纪,竟已花白了一大半头发。
女人一路不停地说话,交代辛然这样那样,就连洗手这样的小事也不错过,像提前打好了草稿,一切都那么自然,那么顺理成章,井井有条。辛然默默跟着答应,路慢慢变得模糊,又在五指间清晰起来,女人似乎并未察觉,仍是不停地交代。
“辛然!”,一个清脆的声音传来,少年一个机灵,抬起头来,不觉间,竟已到了学校。对面传来的声音,熟悉异常,似乎日日在听,目光所及,是一身粉红衣服的少女,如出水的荷花,清新脱俗。“魏沫?”,辛然的声音也有些沙哑。“这是你同学吧?”,女人露出微笑。“辛然,你怎么才来,十二点报道结束,这都十一点了。”,“这是阿姨吗?”,“嗯,我妈妈。”,“阿姨好,我是辛然的同学,他可厉害了,次次考试都是第一。”,魏沫一脸羡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