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呢?”
落在后面的红娘站在屋檐上左看右看,这才不到三秒,她就丢失了目标。
人不见了。
从屋檐上落地,她的鼻尖抽动,试图借助增加的非人嗅觉,闻到些痕迹出来,耳朵竖起,五官感知发挥到极限。
最后,她还是一无所获。
至于她口中的人,此刻的白子昂却遇到了攻击。
后仰。
手掌撑地。
侧身。
三百六十度转身,剑刃从刁钻的角度闪烁,发出不易察觉的尖锐风声,整套动作一气呵成。
呼。
人皮被撕裂成两半,掉落在地上,黑光熠熠,变成小团奇怪的灰迹。
白子昂没有再动,面色沉重,看着四周飘忽不定,来回交错的破裂人皮,见到对方没有再出手,他也只是握紧剑柄。
没有动手,但他浑身筋肉紧绷,体表的气虚实掺杂,气势迫人。
只是对方也非等闲之辈,半点都没有受到影响。
“啪啪啪。”
“厉害。”
“只是不知阁下为何追我,我似乎没有做什么过举的事情,累得阁下这么辛苦?”
......
你一言,我一语。
空气在震荡,音波在四周回响。
“许癫,我应该没有叫错吧?”
白子昂问了句。
声音停了,只有那漂浮在半空的破人皮,空洞洞的眼眶对着白子昂,阵风拂过,不知何时气,天上的月亮不见。
他的头上多了片乌云。
诡异,阴冷。
其中正对着白子昂的那张破人皮泛起黝光,皮肤变得更加细腻有光泽,身上的裂痕一一被修补。
转瞬间,人皮鼓起来,嘴角含笑,那空洞的眼眶多了两颗眼珠子。
“叫得出我的名字,这么说,老丁果然找了你们,没错,我就是许癫。”
人皮的嘴没有动,但空气却在四周震荡,比之前的嗓音,这时的声音多了股深沉,以及称之为情感的东西。
“你还是个人吗?”
这话一问,白子昂就感到了勃怒的情绪,人皮们在猎猎作响。
现场一片安静,静得连呼吸声都能听得见。
人与皮,四目相对。
其中,白子昂从中看到了杀机隐现。
片刻后,人皮的嘴角缓缓向上,挤出了股笑容,可这笑却渗人,它的指尖也不断滴落蜡色的液体。
滴答,滴答。
剑纹微微亮起。
“我曾经为人,现今似乎是‘怪’,可我又认为我是人,那么你说,我究竟是不是人?”
它看了眼白子昂的‘月虹’,嘴角的笑意更重。
这个问题就这样被它抛回,白子昂也是一愣,怎么有种搞哲学的感脚,这不对,我只是想问对方站那一边?
滴答。
蜡油掉落更加频繁,它自嘲一笑。
“我这人挺贪心,曾经为人时,从武无望,然后又不甘心这一辈子就这么过去,所以努力奋斗为‘怪’。
成为‘怪’之后,我又不时回想起人的美好感觉,渴望为人,真是够迷惘,这样的我可以是人吗?”
随着蜡油滴落,白子昂感觉空气都变浑浊,有种潜入了水底的感觉,浑身被某种物质包裹,不断与他的气产生对抗。
“胤人对‘怪’的态度,不用我说,你也明白,既然你做出了选择,就该明白选择的后果,至于你是不是人,那就要看你屁股偏向那边?
偏向人,我自然当你是人。
偏向‘怪’,我则把你当成‘怪’。”
这个答案是许癫没有想到,胤人与‘怪’就如同水与火,见面就厮杀,喊打喊杀,死对头般的存在。
这种观念已经是规矩,扎根在胤人的脑海,极其根深蒂固。
“老丁总是说我是个疯子,要是他听到你说的话,定然会说你疯了,你这想法可真够疯狂,被人知道,甚至会被当做异端。”
它大声长笑,很开怀。
成了‘怪’,许癫也时常有纠结。
发泄过后,它再问。
“‘怪’可是要吃人,你这也能无视。”
白子昂想到了一些事情,嘴角露出篾笑,“这个世界,人杀人还少吗?那你说,杀人的人还是人吗?”
许癫陷入沉默。
手指的蜡油不再滴落,捂住头,像是在强忍什么。
“你这人真有意思,完全是在偷换概念,我真好奇你的脑瓜是怎么样,是不是被常人多了些沟壑。”
它在上下打量着白子昂,像足了白子昂观赏淘来的古物件的眼神。
“你既然跟踪我,定然是想问些什么,能回答,我就会回答。”
身体四周的压力消失了,白子昂也略微有些轻松,不得不说,对于眼前这个‘许癫’,他还是很紧张。
神秘,摸不清实力的底细。
就算是他有‘月虹’在身,手捏有底牌,他也怕打不过对方,但他考虑到隐藏在暗中的危险,他觉得必须冒点险。
他必须搞清楚这座镇的危险,不然还要窝在这里一段时间的他就太被动了。
要是像上次一样,糊里糊涂就逼上参与生死未卜的战斗,真要是挂了,他都不知向谁哭诉。
上次,他也是懵了。
打了个酱油,然后侥幸活下来。
有过一次经历,白子昂却不想又经历一次。
“你为何让丁遗仁离开?什么让你觉得危险?既然你藏在矿区这么久,为何现在又来这里?那具无名尸是不是你杀的?”
人皮们缓缓向后退,隐没在阴暗的巷道。
“问题有点多,无名尸不是我杀的,不过,凶手倒是我查件事情的时候,拷问一番后死在我手上。
至于其他的问题很简单,就是因为危险。
你说,矿区原本好好,一切平安无事,可突然间大量的老镇卒被调离了,然后就是灾难的开始。
我在家中住,祸从天上来。
试问,一个无家可归的我能怎么办?小心矿区,它可不是我。”
眼眸暗淡下来,消失了。
狂风卷起,它向后飘,速度极其快,瞬息间就消失在了天空之中,带走夜空的乌云。
“它?”
白子昂重复了句,没有试图出手拦住人皮。
因为他知道,那张人皮根本就不是许癫‘真身’,留下它,对许癫来说,恐怕也是无关痛痒,何必败坏刚建立的关系。
从许癫的态度估摸,至少他与它不会是见面就掐的关系,他也不像古胤人,对‘怪’的仇恨深到骨子里。
多个朋友多条路。
就算明知许癫隐瞒了很多事情,但他却没有半点责怪,两人的关系可没有深到掏心掏肺的地步。
单凭许癫透露的信息就足够多了,连他都被赶出来,可想而知,矿区那位不速之客是多么恐怖。
至少不是自己能敌。
同时许癫透露的信息也推翻了白子昂之前的一些想法。
正所谓,那里有镇压,那里就有反抗。
原本,他以为镇上的危险是矿区里的矿奴们,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镇卒不足,老手又少,唯一的逃走机会。
矿奴们此时不暴乱,更待何时。
只是许癫口中的‘它’,却不是他们,可想而知,矿奴们并不被许癫放在眼里,那么矿区此时应有位与许癫等同的存在,并且实力更加恐怖。
可是,许癫有没有骗他?
“你在这?”
从屋檐轻盈飘落的红娘,有些大大咧咧,刚想再开口,蓦然就看了白子昂斜睨而来的威压目光。
她僵在原地。
心中有火,可见到‘月虹’反射的光芒,又念及家世,只能在心中暗骂。
该死的男婊。
也就只能心里骂骂维持一下心理平衡。
噗。
白子昂就着月光照亮的青石路,缓缓向镇内喧哗的地方走去,紧随着红娘后面是一只飞蛾,扑棱着羽翼。
从红娘后面缓缓落在白子昂的肩膀,站在上面。
这是他准备的后手之一,以备不时之需。
正是因为它,他才让红娘跟着他。
砰砰。
锣鼓敲响,一座大府邸映得同伙,不时有人喊着‘走水了’,不用进去里面就能让人感觉到里面的混乱。
门口的石狮子旁还有几个镇卒在把守,严防不明人士从府邸逃窜出来。
火把微弱的光芒照亮门上的匾额。
萧府。
不单单是萧家,距离此处不远的街道,同样有两座稍微小点,但却又风格不同的府邸传来嘈杂声。
只是没有萧家这么激烈,更伴有兵戈交伐的声音,以及兽性的吼声。
“小心。”
轰。
一声巨响,围墙上的瓦片纷飞。
赶来的白子昂手腕转动,挽起剑花,把飞向他的瓦片击碎,面无表情的看着破墙而出的巨大怪影。
比起寻常人的身高,这个怪影不但高且大,如同肉山般,没有脚,像是一个个人融在一起,还可以看到类似触角之类的手脚。
它滚动着。
伴随着风扑面,空气中弥散着股烂泥堆积在一个密室空间而产生的不散臭味。
正好,此时白子昂的心中充满了烦躁,更有股破坏欲。
站在肉山面前,他非但没有畏惧,更只有股想要发泄的私欲,体内的气勃发,荡起可见的气浪。
一剑使出。
剑芒如天上皓月。
天降皎月,照亮了整条街道,使之蒙上一层轻盈的月纱。
锵。
剑归鞘。
肉山向旁边斜滑,如同易燃物品,嘭的一声,幽冷的火焰升起,黄黄的,如同天上降落的皎洁月光。
“咳咳。”
一阵咳嗽,萧忆狼狈的跑出来,对着白子昂行胤礼,加上感激的叩首。
同时,他的脸色难看到极点。
不是因为白子昂帮他解决了一个大麻烦,而是他知道,他有了个大麻烦。
“还请子昂兄救我萧家一次。”
白子昂大约猜测到了一二,但他不急。
转身,摆摆手。
“还有两家,有什么事,待事情搞清楚再说吧!”
他潇洒离去。
萧忆却苦着脸,潇洒不起来,父亲等人不在,他必须担起这个家。
自己贪心造的孽,怪得了谁呢?
想哭,但他不能哭。
他要做个坚强的男人,哭只能在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