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江之水浩浩汤汤奔流而下,在荆国境内蜿蜒而过,荆国国都郢京耸峙黄江南岸,默默注视着一切。
郢京城内,一群低矮破败院落中,洋溢着一派喜悦气氛,僮仆媒媪如穿花蝴蝶般在前引路,红色海洋般的花洒肩舆,搭乘着一位殊色丽人,从系泊黄江岸的巍峨如山的大楼船上出发,前往喜堂所在。
与此同时,一处院落前,稀稀落落地站着几只人影,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零零散散数起来,不过十余人。
阶下不远处,两只硕大无比,威猛庄严的石狮子依旧是面不改色注视着前方。
两只石狮子拱卫的巨大门额高过院落不知几许,门额正中悬着一块崭新的赭黄色匾额,仿佛也只有匾额上熠熠生辉的“桂王府”三个字能够证明今日娶亲的人身份非凡,不同于常人。
迎亲喜队离开黄江南岸,进入郢京城,热热闹闹由主干大道拐入枝杈小道,临近桂王府百步距离时便停下,逡巡不进。
“停,散了,散了,都散了。”
高头大马背上之人,一声令下,一整支迎亲喜队霎时间一哄而散,消失无踪,只剩肩舆上被薄薄细纱笼罩的新娘子和马背上的那人。
一个身穿皂袍,面白无须的身影纵马哒哒走近两只石狮子,盯着一身大红新郎袍服的英俊青年看了又看,忍不住嗤笑一声。
“陛下口谕,百步之外,桂王接亲。”
“魏大监,有劳。”
眉似剑,眸若星,朗朗然若山峰清瞿,新郎拱手一作揖,神情冷漠,淡然无比,然后不置可否,倒是身侧的一个文士托着五缕长髯抢白。
“魏忠贤,你大胆,阉竖内人,安敢在桂王驾前跨马?快滚下马来!”
文士声若洪钟,铿锵有力,把不可一世的五大监之首,荆国皇帝身旁红人震得一愣。
文天祥,又是你这个老杂毛!
朝堂之上,你就跟咱家不对付,怎的成了桂王府的小小长史,气焰还是如此旺盛?
桂王?就是个笑话!
魏忠贤不和文天祥纠缠,又蔑笑一声,纵马而行,回宫复旨。
鼓吹署的仪仗队,仅负责将新妇带至桂王府门前百步,这是荆帝二世朱仲仁特别交待,谁让朱仲仁最不待见的就是桂王朱其昌。
桂王府长史文天祥脾气上头,正欲争执一番,桂王爷朱其昌却不露声色地遣十几人将新妇迎入院落中,开始走诡异的婚礼流程。
皇子大婚,何等大事?但,桂王朱其昌是个特例。
新妇家翁朱仲仁态度草率,新妇王妃的身份是蜀州商人之女,并且一切卤簿仪仗寒酸无比,贺客更是一个都没有。
普天之下,没有第二桩!
喜庆而又孤寂的一片殷红中,接轿,跨火盆,连襟,朱其昌与蜀州商女面北而拜,文天祥高声唱道:
“一拜天地百年好!”
“二拜高堂结连理!”
“夫妻交拜永同心!”
“送入洞房合卺时!”
数声喊毕,礼成结束,蜀州商女正式成为桂王妃。
漏尽夜暮,桂王朱其昌与新妃寝房,大红灯笼高高挂,人生四喜洞房时,红烛亮闪闪,赤纬高高张,寝房中满是压抑。
蜀州商女一人独坐喜床,浑身酸痛,坐得太久,端得太累,新妇王妃身行一侧,面罩轻纱瞬时滑落。
其下有一人,修短合度,浓纤得中,增一分多,减一分少,眉写春山郁郁,目凝秋水余波,风姿殊绝,发光鉴人,顾盼之间泪盈眶睫,丽若天人。
一个字,靓!
忽而,寝房外传来橐橐步履声响,又吱然一声,新妇,桂王妃,赵明心慌慌。
你妹的!
贼老天!
我这块榆木疙瘩刚开窍,正要大干一番,转正,升职,买房,加薪,昧着良心吃了一个饭局,你就报复我,让我变成这个鬼样子。
老天爷啊!你的良心难道不会痛吗?
想我赵明,数日前,还是一个在农科学会坐了数年冷板凳,当了几载档案室兼图书馆管理员的实习、候补、编外、票友会员,本科肄业的纯爷们。
生存的压力,世道的不平,压得我喘不过气。
我违心地强迫自己学会生活,才有起色。
一日,经单位的一个老鸟醍醐灌顶,我,为了转正而主动替某顶头领导挡酒替喝。
人欢宴散后,酒精的闹腾,外加十数年老胃病复发,刚刚变聪明的脑袋,顿时陷入昏迷。
陪伴在我身旁数年的粉红色,不知几手小电驴,载着它的主人,义无反顾地冲进茫茫河水的宽广怀抱。
噗通一声,我连人带车汩汩下沉,陷入黑幕掩映下的滚滚波涛中,无法自拔。
这一夜,****,掀翻了数艘渡轮,电闪雷鸣,整条江上,开始由一片黢黑变得忽明忽暗,赵明雨夜中的呼喊声瞬间就被掩盖,一阵诡异而又倏起倏灭的红光闪过后,骤然归于虚寂。
江水依旧,涛声依旧······
时光不知转过多久,山程不识踏过多远,待我再次醒来时,一切都是如此的陌生。
头晕目眩,浑然失其所在的赵明悠悠转醒,厚重的眼皮被他撑起后,一道金光倏忽射入,眩目良久。
赵明下意识欲抬手阻挡,异样却接踵而来,惊慌之下,另一只手又被抬至眼前,一双修长白嫩的柔荑顿时映入眼帘,五指纤纤,哪里还是原本的一双短粗大手,皓腕交叉翻转,绝眦凝视后,倏忽之间,猝不及防地翻身,以双肘与双膝作足,蹬蹬蹬蹬,匍匐至船沿,以水照其面。
涟漪碧波中,一张绝色美人的面容在水底熠熠生辉,姣好面容上点缀着一双秋波,不停放出电力,只要一丝丝电梢余波注入对方眸中,任何人都会情难自矜。
赵明也不例外,他被这一幅陌生的面貌给深深吸引了。
天啊!怎么回事?
我是谁?这是哪里?
赵明浑浑噩噩在楼船上生活几天后,发现了一个惊人的事实,那个水下倩影也叫赵明。
明日,赵明将与荆国六皇子,桂王朱其昌完婚,成为桂王妃。
“女装大佬”赵明勉强能够接受,但“嫁”给一个男人,赵明决不答应。
赵明外表美艳不可方物,内里实为男儿身。
经过数次确认,赵明上半身该有的两坨肉诡异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两个特制的刳木碗,下半身本没有的物什却偏偏还在。
目下的一切经历都太过匪夷所思,赵明屡次渴望所有的一切都是南柯一梦,醒后便能化为烟尘。
倏睡倏醒,倏醒倏睡,无论尝试几次,结果都是徒劳。
现实狠狠教训了赵明,有些事即使他不想面对,也不得不去面对。
我变成他?还是,他变成我?
这是一个永远无解的问题。
赵明投河的原因难道是······
皮阴实阳,如果让人发现桂王妃名不副实,是个十足假货,肯定会一把火烧了他这个妖孽。
黄江岸边,赵明所在的楼船被中军卫士团团包围,一丝漏洞都没有,赵明想逃逃不得,只能暂借女子外表,混入桂王府,再思脱身之计。
寝房木扉半开,一人应声而入,赵明心头陡然一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