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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情归大明

朱棣首先来到太子宫,这里正在办理丧事,到处都是一派凄凉。朱允炆守在朱标灵前,形销骨立,显然好几天都没有好好吃饭了,颧骨都突出来了。他的脸上满是哀伤,见到朱棣来吊唁,眼泪一下子就流出来了,身子因为虚弱,几乎站立不稳。朱棣扶住他,叹息道:“事发突然,谁都没有想到会是这样。本王接到消息,马不停蹄地就赶过来了。大嫂可好?”朱允炆抽抽搭搭地说:“母妃伤心过度,这几日卧床不起,允熥、允熙他们在床前伺候,允炆主要负责守灵。”朱棣拍拍他的肩膀说:“节哀顺变吧,别伤了自己身子,倘若你们一家再出什么事,父皇哪里招架得住。”朱允炆点头道:“皇爷爷也病了,精神大不如从前,每天都哭得喘不过气来,允炆很担心。”朱棣又安慰了几句,话题一转,装作无意的问道:“这几天宫里可安静?有没有发生什么事?本王进京的时候看到高甫明在抓捕刺客,是不是宫里出了刺客?要对父皇不利吗?”朱允炆忙说:“皇爷爷没事,四叔放心好了。昨天晚上曾经有过刺客,埋伏在暗处,差点就射中允炆了。高甫明一直在四处搜捕,不过允炆觉得他搜捕的方向错了。”朱棣感兴趣地追问原因,朱允炆说:“他一直在搜捕女刺客,其实刺客究竟是男是女根本就搞不清楚。他是冲允炆放冷箭的,失败后立刻逃跑了。高甫明要抓的人是那个女人,她根本就不是刺客,好像只是误入太子宫,头脑有些糊涂罢了。当然,她究竟是什么人,允炆也搞不清楚。”朱棣心里一动。昨晚的确有人潜入太子宫行刺,目标就是朱允炆,刺客至今没有抓到,到底谁是刺客?真正的刺客隐藏在幕后,他收留的那个女人并不是刺客。可是这根本就说不通。误入太子宫?皇宫守卫森严,谁吃饱了没事干会误入太子宫?当皇宫是菜市场吗?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哪有这么容易的事,大内侍卫都是吃闲饭的?居然就发现不了一个到处闲逛的女人,还会让她跑到太子宫去接近朱允炆?这个女人还是有可疑,她应该是奉命去的太子宫,通过内部关系很轻松地混了进去,和另外一个刺客是同伙。一个放冷箭,一个接近朱允炆,总有一个能成功,保险系数大。为什么要行刺朱允炆呢?除掉他对谁有好处呢?目前最为敏感的事情就是立储,朱标一死,太子之位空缺,朱元璋势必要重立太子。有人将朱允炆视为竞争对手,怕储君之位在这一支传承。谁有心觊觎皇位,谁就是幕后主使人。眼下觊觎皇位的人能有谁呢?朱棣冷笑一声,除了其蠢如牛的朱樉,就是精明过人的朱棡了。其他人再有心,受着年龄的限制,再玩花样也轮不到头上去。他心里暗暗锁定嫌疑人,接着去了奉天殿。

奉天殿上朱樉和朱棡已经在里面了,脸上都带着伤,衣服也扯的七零八落,一副狼狈至极的模样。朱棣看到他们,心里一阵厌恶。朱樉自从就藩以后就没有干过一件像样的事,活生生变成众兄弟口中的笑话,他的蠢他的浑还影响了别的兄弟,在犯浑的路上并肩作战,成为朱元璋极度头疼的事情。朱棡和朱樉一母所生,都是过世的马皇后的儿子,平时没有多大的矛盾,无非就是朱棡瞧不起朱樉,朱樉爱在朱棡面前摆哥哥的架子。如今两个人互相气鼓鼓地看着,仿佛有深仇大恨,其实都是为了储位之争。朱棡嫌弃朱樉挡了他的道儿,若不是晚几年出生,依朱棡的聪明才智和讨朱元璋的喜爱,太子之位顺理成章应该是他的。朱樉哪里肯让他得逞,虽然他是个混蛋,可他自己不这样认为啊,他占着年龄优势,往那儿一戳,谁都拿他没办法。他只是蠢,又没有犯上作乱,总不能因为一个人蠢就宰了他吧。

大殿上的朱元璋气得吹胡子瞪眼睛,见到朱棣进来,脸色缓和了一些。朱樉看到他,客气地打了招呼,朱棡鼻孔里哼了一声,算是见过面了。朱棣明知故问:“二哥,三哥,你们这是怎么了?”朱棡摸了一下脸上的伤痕,咬牙切齿地说:“狗咬的。”朱樉毫不示弱,大声说:“疯狗咬的。”朱元璋又发起怒来:“你们两个象什么话?碰到一起准没好事,互相攻击互相诋毁,可有一点皇子的风范?朕都替你们脸红,你们倒恬不知耻!昨晚的事情是不是跟你们有关系?别想撇清了,你们想干什么事朕都一清二楚,在朕面前耍花招,朕揪了你们的脑袋!”朱樉大嘴一咧就嚎上了:“父皇,这事儿跟儿臣没关系,儿臣昨天刚到应天,在府里呆的好好的,忽然就听说允炆遇刺了,连忙跑过来慰问。儿臣怎么会干出这种事来?儿臣胆子再大,顶多在府里打骂下人充充威风,哪里敢派出刺客行刺允炆?儿臣可没聪明到那种地步,这种事只有聪明人才干的出来,什么事都算计的清清楚楚,每走一步都想着要陷害到别人!”朱棡不甘落后,也咧开了大嘴干嚎:“父皇,儿臣冤枉啊,儿臣聪明是聪明,但是胆子可没有那么大。去年父皇狠狠地教训了儿臣一顿之后,儿臣痛改前非,深刻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如今的儿臣已经脱胎换骨,发誓要做父皇心中的好儿子,太原百姓的好王爷。此事必是他人所为,想栽赃到儿臣头上。父皇英明,可不会轻易上当,让躲在幕后的主使人偷着乐。”朱元璋一拍桌子:“都推得干净!话说的一个比一个动听,其实就是你们干的!朕心里清楚得很,谁也别想瞒过朕。这件事没完,朕会一直追查下去,抓住凶手,牵出幕后主使人,看你们还有什么话说。”朱棣冷眼旁观着朱樉和朱棡,心里暗暗琢磨:自然是朱棡做的手脚,他有这需要,不管是否成功,他都是最大的受益人。他尽可以把所有的责任都推给朱樉,朱元璋清除不了的障碍他就亲自清除。朱元璋表面上要一直追查下去,其实他早已知道事情的原委,追查只是一句空话。他能对这两个儿子下手吗?他们是他精心安排在北方防线上的重要军事力量,他不会轻易有所行动。

高甫明带着几个人走了进来,端着一个盘子,里面放着两个奇怪的东西。这是搜索皇宫得到的东西,据高甫明说是刺客留下的东西。一个是锃亮的铁器一般的东西,前端仿佛是个火药出口,但是形状很奇怪,和火铳相差很大,实在说不上来是做什么用的。朱元璋不敢轻易触碰,生怕引发火药爆炸。另一个是个奇形怪状的吐舌头的小丑,朱元璋照着小丑的样子比划了两下,觉得颇为有趣。他抓着小丑晃了几下,想听听小丑肚子里是否有东西,小丑的重量可不轻。忽地小丑爆开了,溅出一丝红红的液体,飞到朱元璋的脸上、手上,气得朱元璋冲高甫明大吼:“这是什么东西?高甫明,你来尝一尝。”高甫明吓得腿都软了,退缩着说:“这是刺客留下的东西,臣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臣不敢尝试。”但是朱元璋的眼睛象把剑一样盯着他,盯得他浑身长刺一般难受。吃是死,不吃也是死,他别无选择,只得跌跌撞撞地走上前来,战战兢兢地用手蘸了一点放进嘴里。味道酸酸甜甜的,颇有些好吃,但是是否有毒就不知道了。他身体并无不适的感觉,也许是慢性毒药?只尝了一点,应该不会造成伤害。他略略放了心,但是很快就高兴不起来了。朱元璋限定他十日之内必须抓到刺客,否则灭他全家。高甫明吓得魂飞魄散,不情愿地领了命。

从皇宫回来,朱棣一直都在沉思,小北心知他在考虑女刺客的去留,有心劝他还是当机立断杀掉,又怕惹了他恼怒,只好默不作声。这个女人会给朱棣带来麻烦,朱棣迟迟不肯做决定,恐怕另有原因。他究竟留着她干什么呢?单纯因为她漂亮,舍不得杀?小北悄悄地摇头。朱棣不是这么肤浅的人,一定有更深层的含义。

一进王府大门就看到季淑妃满心欢喜地朝他跑过来,打扮得花枝招展,他心里又是一阵厌恶。这个女人无论什么时候都恰到好处的坏事!太子刚刚驾薨,举国悲痛,吃饭、穿衣都是素的,他倒好,穿得红艳艳的一片,做给谁看?有意讨他的好吗?也不看看形势,也不怕连累到他!就是因为她没脑子、爱闯祸,所以他从来都不带她回北平。以她的愚蠢和做作,会搅得北平那边不得安宁。北平是他的大本营,他可不想整天处理后院这些是是非非,只能常年把她晾在应天了,耳根子还能有个清净。他冷漠地望了她一眼,训斥道:“把你这浓妆艳抹的一套收起来,看的就不舒服。这要是传出去,父皇准得治本王失礼之罪,本王可不想因为你的愚蠢而受到责罚。”季淑妃讨了个没趣,讪讪地退了下去。她身边的小宦官乖乖不满意地说:“娘娘特意打扮漂亮了,想给王爷一个惊喜,谁知王爷却是这样的冷脸。王爷难得回一趟应天,都不压着点脾气对娘娘和气点说话。”季淑妃懊恼地从头上揪下珠花,把脖子上的项链也扯了下来,赌气扔到乖乖身上:“都给我收起来,过些日子再戴。找人给我做几件肃静点的衣服,免得再挨王爷的骂。晚饭好好准备,王爷刚从北平回来,一定很累了,我要给他接风洗尘。”巧巧赶紧说:“关键是要把床铺好。”乖乖立刻附和:“是啊,是啊,这才是最重要的。”季淑妃脸上现出几分苍凉,没精打采地说:“铺好了又怎么样?他基本上就不进我的房,就算是进来了,也是匆匆忙忙的,从来不留宿,想守在他身边跟他亲亲热热地说几句话都不行。在他眼中,我就是个摆设,无论我付出再多的感情,都融化不了他冰冷的心。既然如此,当初又为何要纳我为妃?他看重的是我父亲在朝中的地位,却让我的一生为他悬望。”

楚楚被安排在人居玉宇暂住,这儿比较偏僻,很清净,正适合休养和隐藏。朱棣一过来就立刻吩咐侍卫严密把守,不许任何人靠近。楚楚还在昏迷着,小平已经把她原来的连体衣脱掉了,换了睡衣,脸上也经过了擦洗,再也看不出曾经狼狈逃窜的痕迹。朱棣坐在床边,再一次细细地打量着她。小平凑过来,朱棣问她:“可曾发现什么疑点?”小平的话让他很吃惊:“疑点很多,从她的身形可以看出她常年习武,而且功夫应该在小平之上。她身上有一样东西很奇怪,”小平边说边从腰间把手铐取下来,递给朱棣,迷惑地直摇头:“这个东西小平研究了半天也没搞清楚到底是做什么用的。”朱棣接过来,摩挲着手铐的两个圈,也是百思不得其解。说它是手镯吧,两个圈连在一起,怎么戴呀。难道是什么新式的武器?好像没有什么特殊的机关,也不具备杀伤力。他看了半天,也没研究出结果来,只好吩咐小北藏起来,千万不能给别人看到。这个女人不能留,留下是个祸害,被人知道他私藏刺客,还是意图行刺允炆的刺客,他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他冲小北做个杀的动作,同时低声说:“一定要做的秘密,趁着天黑悄悄抛到护城河里,小心周围有人盯梢,多绕点路,确保没人发现。”小北赶紧点头,松了一口气,小平有些不甘心,劝道:“爷,要不等她醒了再审问吧,免得误杀好人。”小北很不满意地阻止道:“不管她是不是好人,她都会影响爷的前程,只能杀掉。到底是爷的性命要紧,还是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性命要紧?”小平被他呛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也跟随朱棣十几年了,保证朱棣的安全是她的使命,只要有威胁,她必须帮他扫清。

朱棣抬腿就走,这时床上的楚楚发出一声呻吟,小平不由得去看她,脸上露出欣喜的笑容。朱棣停下脚步,回转身来。楚楚慢慢睁开眼睛,正对上朱棣审视的目光,楚楚盯着他,脸上浮现出笑容。是他,一睁眼就看到他了,她原想的就是他陪在她身边。他是她的未婚夫,她刚刚答应了他的求婚。她开心地一下子坐起来,拉住他的手说:“一醒来就看到你,我好高兴。我睡了好久吗?好像很多事情都不记得了,就是还记得你。”朱棣愣了。她说的这是哪里话?跟北平的方言有些接近,大概她是北方人吧。他来到应天说的都是吴语,现在只能用北平话来交流了,希望她能听得懂。他试探性地问道:“你知道我是谁?”楚楚有点惶恐不安。他的口音有些奇怪,大概属于北方语系。她印象中朱弟说的是普通话,不是方言啊。难道这是他的家乡话?北方语系和普通话比较接近,普通话本来就是在北京话的基础上确定的发音,他的北平话她倒也能听得懂。他生她的气了?她的脑子糊里糊涂的,忘掉了很多重要的事情,他是不是以为她连他们的关系都忘了?怎么可能呢,忘了谁也不能忘了他呀。她赶紧解释道:“你是我未婚夫呀,我们要结婚了,你那么着急地向我求婚,是不是也急着要跟我结婚?”朱棣心下暗想:原来这是个准新娘啊,竟然糊涂到把我当成她未婚夫了。这眼神也是没准了,未婚夫都能认错。可是不对,既然没有成亲,她如何认识她未婚夫?两人不可能见过面,媒人上门提亲,他们两人根本就没有机会见面,除非是私底下偷偷地见过。可是还是不对,媒人提亲就行了,何须那男人亲自求婚?这不合规定。她说谎话的目的何在?套近乎?把他当成未婚夫就可以顺理成章地留在他身边,进而实施某种阴谋?朱棣心中的疑惑表露在脸上,楚楚看到朱棣的眼神流露出迷惑,心里一紧张。难道他们已经结婚了?她竟然连结婚都忘了,还拿他当未婚夫看待,难怪他不高兴。可是什么时候结的婚呢?从求婚到结婚难道经过了很长一段时间,经历过很多浪漫温馨的场景,她统统都不记得了?她小心翼翼地说:“我们结过婚了?对不起,我一点印象都没有了。不要生我的气,我再好好想想。”朱棣心里一阵冷笑:一步步的设圈套,先是未婚夫,现在就变成已经结婚,更是赖在他身边了。她背后是什么人?有什么目的?送她进来想完成什么使命?难道是三哥故意安排的?二哥是他的绊脚石,自己也是他的绊脚石。论能力,自己丝毫不弱于他,大家都是藩王,父皇若是跳过二哥选择储君,他也是很有希望的。朱棡对他自然是不放心的,两个人的梁子结了好多年,原本只是出言讽刺小打小闹,不跟他正面对抗就是了,如今涉及到储位之争,他就动真格的了。她果然不是重点行刺朱允炆的,她就在朱允炆身边,想杀他易如反掌,可是她没有下手,却引得高甫明认为她是刺客,然后追杀她,她就可以趁机混进王府了。本来行刺朱允炆就是一件没多大意义的事情,朱允炆的生死并不重要,死掉一个朱允炆,朱元璋还有很多选择,朱棡重点防范的其实是他的藩王兄弟。她的真实身份很可能是朱棡的杀手,不妨把她留下来将计就计,看朱棡能耍什么花招,利用她把朱棡那条线揪出来,反过来置朱棡于死地。朱棡既然处心积虑地安排这个阴谋,就一定会跟她联络,也就一定会露出马脚,等掌握了确凿的证据,一举将他们剿灭,也算是除掉储君路上的一个大障碍。她长得不错,身段匀称,既然朱棡送来了,那就笑纳了,女人再多几个也无妨,反正就是玩玩嘛。

打定主意,朱棣收回心神,试探性地问:“想起来了吗?”楚楚沮丧地摇头:“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只知道我的头撞到了石头,可能就是这会儿失去记忆的。”她摸着后脑上一个挺大的肿块,脸上带着歉意。朱棣趁机说:“那就不要想了,越想越想不起来。”他安排了小莲专门伺候她,吩咐小平时刻注意着她的动向,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立刻报告他。小平心领神会。王爷对她不放心呢,这个女人的确有很多可疑的地方。不过小平挺喜欢她,她的眼神特别真诚,也许她并没有阴谋诡计,她也希望她只是单纯的失忆了。

小北跟着朱棣出去拜访朋友,小莲烧好了水,请楚楚去沐浴。小莲是本地人,但是学了北平话,方便和北平过来的人交流,现在正好用上了。楚楚纳闷地说:“沐浴?是指洗澡吗?”她是该洗澡了,头发都被汗水塞满了,感觉散发出熏人的臭味。浑身痒痒的,都不知道该从哪儿下手来挠。小莲奇怪地看着她说:“沐浴,不是洗澡。沐浴是洗头洗身子,洗澡是洗手洗脚。”楚楚听得稀里糊涂,简单的洗澡还有这种讲究?可能这儿的人是这种语言习惯,既然嫁过来了,就尊重人家的习俗。可是她为什么称呼自己娘娘?这种称呼仿佛听到过,是针对皇宫里的妃子的,皇后、贵妃、淑妃、昭仪、才人,武则天不就当过才人和昭仪吗?在哪儿听过的呢?她却又想不起来了。难道自己是嫁入了皇宫?不象啊,朱弟怎么可能是皇帝。他本来是什么身份呢?她不记得了,但是很肯定绝对不是皇帝。她悄声问道:“我是娘娘?那朱弟是什么人?”小莲吓得连连摆手:“娘娘不能直接称呼王爷的名讳,应该也称他王爷。王爷是皇上的四皇子,是皇上亲封的燕王。”楚楚大吃一惊。他是皇子?就是象李世民那样的秦王?皇帝的儿子呀,难怪那么大排场。王爷就王爷吧,看来自己算是嫁入豪门了,运气的确不错,只是通过什么机缘巧合认识的朱弟呢?自己的真实身份应该也是很高贵吧,否则不可能跟豪门攀上亲。

水面上撒了很多花瓣,楚楚沉入水中的时候能够闻到馥郁的芳香,她几乎沉醉。小莲想进来伺候她,被她挡在外面。她不喜欢洗澡的时候有人在旁边看着,尽管小莲解释说娘娘们沐浴都得在一边伺候着,王爷会责怪她,她还是不肯让小莲进来。

小莲准备了好几套衣服由她挑选,她看来看去,实在不知道该穿哪一件。衣服都很漂亮飘逸,她无从选择,最后一闭眼顺手摸了一件绿色挑花的,素雅大方。其他的衣服可以慢慢穿嘛,反正总能穿个遍。洗完澡她跑到花园里去逛,她从未见过这么大的花园,到处都是亭台楼阁小桥流水鸟语花香,花朵在微风中颤抖,鸟儿在树枝间掠过,一派生机盎然的初夏景色。天气微微有点热,她躲在树荫下乘凉,一只猫迈着轻巧的步伐跑到她脚边,卧了下来,灵动的眼睛看着她,十分活泼可爱。楚楚一眼就喜欢上了,冲猫一招手,那猫跳到她膝盖上,喵喵地叫着,声音中透着慵懒。

在阳光的照射下,人和猫都有些困意,玩了一会儿都睡着了。等楚楚醒来的时候,发现天已经黑了,小莲在一旁替她扇着扇子驱赶蚊蝇。楚楚微笑道:“谢谢。”小莲有些惶恐:“这是小莲分内之事,娘娘太客气了,小莲承受不起。娘娘回去吧,天一黑,蚊子就多起来了。”楚楚站起身来,头有点眩晕,小莲扶住她慢慢走回去。

朱棣已经回来了,正在书房写信。楚楚蹑手蹑脚地走进来悄悄站在他身后,不想他的听觉极其敏锐,早已听到动静,朝她转过来,目光如炬,见是她,态度缓和了许多,但是用身子遮着书桌,显然不想让她看到他写的内容。楚楚往后退一步,客气地说:“不好意思,打扰到你了。这是你的隐私,我不该这个时候进来。”楚楚说完就出去了,顺手关好了门。朱棣诧异地望着她的背影,觉得她的思想和行为都很怪异。他对她有防范之心,难道她看出来了?看出来就看出来吧,怎么会说出隐私这个词来了。在她的内心里,隐私是很重要的吗?楚楚也被自己的言行震惊到了,她怎么会提起隐私呢?仿佛是很自然就脱口而出了,也许是以前的习惯吧。朱棣飞快地写好信,交给福玉发出去。乖乖来了,想请朱棣过去吃晚饭,把晚饭描绘的天花乱坠,全是朱棣喜欢吃的。朱棣哪里有这个心思,饭好吃不好吃还在其次,关键是配上季淑妃那张脸,就什么胃口都没有了。他冷冷地说:“没空。”乖乖回去一学舌,季淑妃泄了气,幽怨地说:“我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十次有九次他都不肯来。”巧巧宽慰道:“王爷才从北平过来,肯定有很多事情要处理。应天这边那么多关系,哪个不要王爷联络啊,本来就难得回来,还不抓紧时间?”季淑妃点头道:“说的也是,等王爷不忙了再去请吧,省得甩个冷脸出来,我们都没脸。”

楚楚回到人居玉宇,小莲已经摆好了饭菜。楚楚看的眼珠差点掉出来。好家伙,摆满了一桌子,拿她当猪养吗?她坐下来,招呼小莲一起吃,小莲哪里敢坐,推辞道:“小莲是丫头,跟娘娘没法比,小莲站在一旁伺候就行了。”楚楚心想:豪门的规矩真多,丫头也真可怜。不知道朱弟家还有什么繁杂的规矩,自己要挨个儿遵守,会不会受到很大的束缚。他家里还有什么人呢?是不是跟父母一起生活的?家庭成员很多吗?她哑然失笑。皇帝家里人肯定很多了,他早已成年,应该是分开住的,总算可以省掉和公婆相处的麻烦。她虽在英国长大,但是她父母是地道的中国人,经常说起国内的情况,中国的传统大概知道一些,婆媳矛盾是最难处理的,能避免当然避免了。

朱棣忽然来了,楚楚连忙站起来。朱棣脱下外衣,没等小莲接过来,楚楚就敏捷地接了过来挂到衣架上。朱棣心想:倒是自来熟,一点都不见外,拿自己当一家人看待了,朱棡挺会培养奸细,不过这个年轻漂亮的奸细挺讨人喜欢。他坐下来,楚楚给他盛了饭和汤,他喝汤的时候有汤汁从嘴角流了出来,楚楚连忙给他擦去。朱棣心中莫名其妙地涌起一股热流。这个女人挺体贴,若不是朱棡那边的人,留在身边做个侍妾还真不错,可惜终究免不了随着朱棡的覆灭而一起烟消云散。小莲对楚楚的行为很是惊讶,从来都没有人会在朱棣面前表现的这么亲密,她们面对朱棣的时候都有些拘束,可能是怕礼数不够,也可能是怕不端庄会惹他生气。不过楚楚的小女儿姿态王爷好像挺受用,并没有流露出一丝一毫的不满。男人都喜欢女人殷勤嘛,要不怎么体现他们的优越感?

吃过饭,还没等朱棣说话,楚楚就提议去花园里走走,饭后散步有利于消化嘛。朱棣没有反对,两人走出房间。楚楚依偎在他身边,娇羞地问:“我的名字是什么呀?”朱棣差点没摔倒。她的名字也假装忘了?不过无所谓,不管她耍什么花招,依着她就是了。此刻他对她倒是生发出一丝怜惜之情。

她的眼神充满期待充满热切,他不由得又增加了几分怜惜,头脑里忽然浮起白居易的《长恨歌》,芙蓉如面柳如眉,对此如何不泪垂。怀中的美人跟这句诗相得益彰,柳如眉这个名字最合适不过。她嘴里反复念叨着,仿佛不相信这是她的名字。朱棣笑道:“这是我自己给你起的名字,不喜欢吗?”楚楚搂住他的脖颈,噼里啪啦地亲了一通,笑嘻嘻地说:“我很喜欢……我有名字了,从此不再是一个莫名其妙的人了。”朱棣看着她开心的样子,心下颇有些迷惑。她真的有背景吗?朱棡的手下有这么天真可爱吗?朱棡是在什么环境之下培养她的?还是她的悟性特别好,适应能力特别强,很善于使自己融入任何一种环境中?

走到人居玉宇跟前,朱棣送她进去,自己转身要走。楚楚纳闷地说:“刚结婚就分房睡吗?当然……也可以。”这也许又是朱家的规矩吧,一起睡难免互相干扰,好像有些地方的人就是分房睡的,至于是哪儿,她却忘了。朱棣愣了。他原本是不打算留宿的,万一不小心说了梦话,被她听了去,岂不误事?他淡淡地说:“本王明早还要去给大哥上香,父皇那儿也有事……”他说着说着声音就低下去了。上香用得着赶早去吗?朱元璋那儿能有什么事呢,他又没有宣召他进宫,这理由牵强的他自己都说不下去了。房间里亮起了灯,灯光在她脸上摇曳,格外朦胧。她笼罩在光晕中,显得特别孤独无助。她虽然嘴上说可以,其实心里是盼着他留下的。他脑子一热,索性不走了,吩咐小莲准备水洗漱。

早上醒来,楚楚坐起身来,惬意地伸个懒腰,却发现身边已经空了。小莲进来帮她梳洗,她不习惯,抢着自己做,吓得小莲差点给她跪下,连连说:“娘娘千万不要嫌弃小莲,小莲虽然粗笨,但是伺候人的活儿干得还算麻利,若是王爷知道了娘娘对小莲不满意,小莲就会被赶出去。王府里不养闲人,小莲就无家可归了。”楚楚看她可怜,只好允许她给她梳头。小莲的手艺还不错,一会儿功夫就给她盘好了头,把头饰插进头发里,整个人焕然一新。楚楚扭了扭头,别扭地说:“非要把头发盘起来吗?这样看的好别扭,我还是喜欢把头发披散下来,少受点束缚。”小莲笑道:“嫁了人就要盘头,这是规矩。按理说娘娘还应该开脸呢,已经省了这道事儿了。”楚楚听得她说嫁了人,想起昨晚的事情,有些羞涩,低声问道:“我的婚礼你参加了吗?隆重吗?我都不记得了,你说给我听。我父母也来了吧,他们肯定会来。婚礼结束以后他们就走了吗?也不多待几天。”小莲哑口无言。这事儿怎么说呢?根本没法说呀,哪里有什么婚礼,只是糊里糊涂地就完成了身份的转变。她从哪儿来?王爷是怎么遇到她的?小莲可不知道,她只是奉命来伺候楚楚。楚楚的出身应该不高,否则王爷不会这么轻描淡写地对她,王爷纳妃都是有程序的,有正式的金册,要送到宗人府去,才能成为正式的皇室成员。她只是普通的侍妾,怎么可能有婚礼呢?婚礼只有正妃才能享受到,侧妃都只是抬进府来。她难道不清楚自己的身份吗?王爷打算怎么安排她呢?楚楚见她不吭声,颇有些奇怪,追问道:“你怎么不说话?难道你没有参加吗?”这句话提醒了她,小莲连忙说:“小莲只是丫头,哪有资格呀,平时都是呆在下人房里,王爷安排小莲去哪儿就去哪儿。”楚楚暗想:这倒也是,豪门的规矩严格得很,下人是不能出席重要场合的。

吃过早饭,楚楚跑到花园里去玩,小平远远地观察着她。楚楚看见了她,一把拉住她,捉着她和她一起扑蝴蝶。小平本不想参与,但是耐不住她强求,也就放开了玩。楚楚笑道:“你也是个活泼开朗的女孩子嘛,总是看你一脸的严肃,没有一点女孩子的娇气。”小平轻声说:“小平是王爷的侍卫,时时刻刻守护王爷的安全,哪里能轻松的起来。不过跟娘娘一起玩,小平倒是很开心,很久都没有这样开心过了。”楚楚奇道:“小北不陪你玩吗?”小平的脸瞬间红了,说话都不顺畅了:“娘娘说笑了,小平和他只是一起长大,其实就跟兄妹一样,小平对他……”楚楚撇撇嘴:“欲盖弥彰!我又没说你们互相爱慕。”小平臊得无地自容。被人这么轻易就套出实话来了,以后还怎么见人哪。楚楚见她羞涩,安慰道:“我不会往外说的,虽然我一眼就看出来了。你们之间的眼神交流可不那么纯真,显然有故事,尽力掩藏着罢了,可是逃不过我的观察。”她说完这话有些发愣。她为什么能看出来呢?好像对别人的行为举止很敏感,能在细微处发现别人轻易发现不了的线索。她越发想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人,迫切地问:“我的身份是什么呢?你肯定知道,你是王爷身边的人,什么都瞒不过你的眼睛,对你来说王府没有秘密可言,只有需要保守的秘密和可以公开的秘密。”小平暗暗吃惊:她究竟是什么来历?对她的职业分析的这么透彻,难怪王爷质疑她,她的确不是一般人,应该经过严格的培训,有极其敏锐的洞察力和严密的分析能力,作为杀手,她算是其中颇为出色的吧,否则哪里能抵挡得住王爷的怀疑。王爷是何等精明之人,想骗过他可是相当不容易。可惜这么出色的女人,成了别人的棋子,通常都不会有好下场,一旦事发,首当其冲就会被抛弃,甚至充当替罪羊。楚楚的问题她无法回答,只能推到朱棣身上:“小平只是侍卫,娘娘有什么疑惑还是问王爷吧,小平的职业不允许乱说。”楚楚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看的小平惴惴不安。难道她察觉到什么了?她在试探楚楚的同时,楚楚也在试探她?楚楚忽而说道:“有原则,我喜欢。我觉得跟你很投缘,你比小北心善,他身上的杀气太重。王爷家里都有些什么人?我都不清楚他的家庭关系,若是哪天见了面,连招呼都不知道怎么打。”小平心想:你会不知道?玩失忆玩得挺真切,不过将计就计吧,反正也不是什么秘密。小平简要地告诉她朱元璋的子女情况,尤其是各个藩王的封地。楚楚吃惊地说:“王爷原来是从北平过来的呀,我还以为他就是这儿的呢,我们要回去的吧,那儿才是他的大本营。”小平点头道:“王爷参加完葬礼就回去,那边时刻面临着蒙古人的入侵,王爷不能在外面待久了。北平是蒙古人以前的京城,蒙古人虎视眈眈,总想着要夺回去,王爷守卫北平的任务很重。”楚楚心驰神往地想象了一会儿,痴痴地说:“王爷是英雄吗?他在战场上立过战功吗?”小平骄傲地说:“洪武二十三年也就是前年,王爷兵不血刃招降了蒙古的丞相乃儿不花,立下了赫赫战功,声名大噪震惊朝野,皇上下旨嘉奖他。娘娘不知道吗?”楚楚不好意思地摇头:“以前应该知道,现在都忘了。他这么能干,好崇拜他啊。”小平困惑地看着她,心中翻江倒海。她流露出来的表情应该是真诚的,并不像是伪装,越看越觉得她是真的失忆了,错把朱棣当成她丈夫了。如今很可能大错铸成,将来怎么收场?

晚上朱棣回来,楚楚缠着他追问她的身世,朱棣审视了她半天,小心翼翼地说:“我说出来就没有意思了,还是你自己慢慢想吧,很多事情你都不知道了,不仔细想,恐怕就永远都想不起来了。”楚楚摸摸后脑上的肿块,感觉小了一点。也许肿块消失了就能想起来了吧,他还有点生她的气呢,居然把那些甜蜜的时光都忘了!楚楚睡熟以后,朱棣悄悄下了床,传来小平询问情况,特别是她提起朱棡的时候楚楚的反应。小平迟疑地说:“爷,小平觉得她没有什么可疑的,她的表情很平静,似乎并不认识晋王。晋王和爷的矛盾人尽皆知,他派人过来,而且是这种方式,爷肯定怀疑他,他得不偿失。”朱棣想了想说:“本王也只是有所怀疑,希望跟他没关系,也可能她背后另有其人,至于目的就很难猜测了,只能慢慢查探。”小平说道:“小平始终觉得她没有阴谋诡计,她很单纯,虽然她很精明……”小北重重地哼了一声:“你就是太容易感情用事,凡事总往好的方面想,迟早误了爷的大事。你也说她很精明,精明的同时又单纯,这不是自相矛盾吗?单纯是做给你看的,好让你放松警惕,从你嘴里套话。没查出她的真实目的,倒把你套进去了,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小平欲要反驳,被朱棣阻止住:“再观察几天吧,不信她不跟外面的人联络。高甫明在全城搜索,千万不能让她出府。父皇给他的期限是十天,只要熬过这十天……本王想他解决问题的方法无非是找替死鬼,这种事他干得多了,他可不会纠结于刺客是真是假。过了这段时间就带她出去,她必定会跟人接触,不怕揭不穿她的真面目。”打发了两人,朱棣悄悄地又回来了,低声问小莲:“她一直在睡吗?有没有醒过来?”得到小莲肯定的回答,朱棣放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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