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时分到了驿站，一行人停下来休息。楚楚下了车，活动了一下手脚。坐在车上久了，手脚都有些麻，头也发晕，被正午的阳光一照，几乎站立不稳。小莲忙过来搀扶她，楚楚摇摇头说：“我没事，我没那么娇弱。”小莲朝季淑妃那边看了一眼，撇嘴说：“娘娘体贴下人，我们这些做下人的也敬重娘娘。可是有些人就是喜欢表现的柔柔弱弱，到处博取同情，做给谁看呀，王爷才不愿意理她呢。”楚楚看着季淑妃从车上下来，乖乖巧巧搀着她，似乎腿脚不太便利。楚楚诧异道：“她以前能跑能跳的，现在怎么变成这样？”小莲不屑道：“不就是坐了牢嘛，一出来就表现的弱不禁风。若不是她一会儿上吊自杀，一会儿病的快要死了，王爷才不会带她回北平。她经常都是留在应天的，王爷懒得带她走。她性子不好，王爷怕她去了北平，和北平的女眷起冲突，府里越发鸡犬不宁。”楚楚诧异道：“她曾经自杀过？”她的神色凝重，默默地走到树下，靠在树干上。小莲不敢跟过去，连忙跑去向朱棣报告。朱棣一听心里一沉：她又怎么了？他连忙来到树下，见楚楚斜倚着一根很粗的树枝，托腮沉思。他悄悄凑过去，低声说：“为淑妃的事情吗？她和高甫明勾结起来暗害你，我只不过说了她几句，她想不开就上吊了，到底是真想上吊还是做戏，也许两者兼而有之。”楚楚沉默了一会儿，幽幽地说：“她也是个可怜人……你带她回北平，也该让她好好休养休养。你北平的女眷……你到底有几个妃子几个孩子？”
朱棣道：“正妃是徐妙云，四个侧妃，九个孩子，长子朱高炽，次子朱高煦，三子朱高燧，四子朱高燨，前三个是妙云所生，老四是吴妃所生，女儿有五个，其中四个也是妙云所生。”楚楚大吃一惊：“这么多？”朱棣淡淡地说：“不多呀，父皇有二十多个儿子、十多个女儿，合起来四十多个子女，很平常啊，就是寻常百姓家，十多个子女也是常有的事。”楚楚叹息道：“你的侧妃都象季淑妃那样是为了拉拢大臣而联姻的吗？”朱棣也叹息道：“不错。我们这些藩王表面上看似很风光，锦衣玉食、享有特权，其实站得高摔得重，离权力中心越近，危险也就越大。朝廷与藩王之间、藩王与藩王之间，都有着盘根错节的矛盾，若是不安排一些对自己忠心的大臣和武将，朝廷中有个什么事、别的藩王有个什么动作，没个得力的帮手，只能落个被人排挤被人打压的下场。自己谨言慎行、加强护卫的军事实力，自然是首先要做的，联姻也是必不可少的，这是非常快捷的方式。置于纳进门来的妃子是什么样的性格，是否能合得来，就无法多做考虑了。我属于比较幸运的，娶了妙云这样合心意的妻子，又遇到了不带任何政治色彩的你，此生心满意足了。”楚楚犹豫地说：“但是季淑妃她很爱你。”朱棣更加叹息了：“我知道，可是我一直都不喜欢她。两情相悦才相处的轻松，硬是把我和她捆绑在一起，只会令我更加厌烦她。我会善待她，该给她的待遇一点也不会少。”楚楚靠近她，贴近他的脸颊，轻轻地吻他，只希望幸福的时光不要过去的太快。不远处闪过乖乖的身影，虽然他躲得很快，但还是被楚楚捕捉到了。她本能地想脱开，但是朱棣越发抱紧了，她只好继续下去。
朱棣的房间就在季淑妃旁边，乖乖的耳朵紧紧地贴在墙边，努力分辨着房里的动静，忽而兴奋起来：“听到了，听到了，好像是在说好痒……”季淑妃凄然道：“过来吧，不要再听了，万一让王爷发现了，只有死路一条。以后他们的事情不要再关注了，眼不见为净，我现在什么都不关心。我也想通了，是你的总是你的，逃也逃不掉，不是你的，就不是你的，无论你怎样努力争取都得不到。与其被他厌烦，不如自己识趣。柳妃没有追究我做过的事，那是她给我留情面。北平的形势很复杂，恐怕会招来明枪暗箭，有她和我站在一条战线上，说不定还能帮我挡点箭。也许以后的生活需仰仗她，跟她拉好关系才是最重要的。”
经过几天的奔波，一行人终于来到北平城外。望着高大的城墙和宽阔的护城河，楚楚不由得肃然起敬。建造成这么大的城市，得耗费多大的人力、物力、财力呀。每座城市都有它的历史，不知道北平的历史是什么，只知道六百年后它就是北京。什么时候改的名字？历史上北平都有哪些名称？都经历过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朱棣象猜透了她的心思说：“从我来到北平以后，城墙加固过几次。北平是重要的北方边镇，是抵御蒙古的重要军事基地。蒙古日思夜想都要把北平重新夺回去，哼，从本王手里还能占到便宜？乖乖地在草原上放羊，还能留他们一条活路，南下那是自寻死路！至正二十八年父皇率军队攻入大都，将他们赶回草原，同年父皇在应天登基，将大都改名北平，意思就是北方平定了。父皇在北平设置北平府，下辖七个县四个州。算起来，我在北平已经待了十二年了，和蒙古人打了几次仗。蒙古骑兵被吹得神乎其神，仿佛天兵下凡一般，在我眼中也不过如此。”楚楚暗想：我不知道的事情还多着呢，以后可要认真学习，否则真没有共同语言了。不了解这个时代发生的事情，尤其是不了解他所经历的事情，就无法走进他的内心，成为他的好帮手。
将近燕王府时，楚楚迟疑了。她终究是不愿意进这个门的，一进去就要面对他的过去，数不清的烦恼和争斗。朱棣看出了她的心思，并没有催促她，只是说：“府里的人事虽然复杂，大多数都不用理睬，你过你的，她们过她们的，她们不会打扰你。只是……妙云那儿，你要尊重她，无论如何她都是正妃。她是什么样的人你看了就知道，不用我多说，她绝不会为难你。”楚楚微微一笑：“能得到你赞赏的人自然不会差，不过我不喜欢大家庭的生活，我的住处任何人都不能随意进出，希望你能把这个意思转达给她们。”朱棣很是吃惊，没想到她会这么说。这条禁令让他很为难，但是楚楚很快补了一句：“王府是你的，谁不包括在内由你说了算，我只是表达我的意思罢了。我是闲不住的，让我整天在府里闷着我做不到，你得给我安排事情做，这是你许诺过的，再为难也要做到。”她原以为朱棣会很难接受，他却很平静地说：“王府里有女官，你就去管理她们好了。事务繁杂，我也顾不过来，正好让你显显身手。”楚楚抿嘴一笑：“你早就想过了？”朱棣的眼中闪过狡黠的光芒：“路上我想过很多遍，这是最好的安排。你肯跟我回北平，若是不给你自由和独立，你迟早还会走，而且走了就再也找不到了。”楚楚颇有些感动。他终究还是为她着想的，在他的能力范围之内满足她的要强。
王府的大门赫然出现在眼前，高大的围墙、气派的石狮、威严的家丁，无不透露出这里的主人是何等的尊贵，到处可见琉璃瓦、八角飞檐、神兽，这是只能在皇宫里才看得到的装饰。道路非常宽敞，可容得下几辆马车并排行进，道路两侧的仆人恭恭敬敬地站立着，仿佛风中的雕像。楚楚不禁问道：“王府怎么建的跟皇宫很相似啊。”小平脸上露出骄傲的神情说：“就燕王府是按照皇宫的规格建造的，其它王府都是王宫的规格，这是皇上特许的。娘娘，这只是刚进门的一段，里面纵深大着呢，这片地方的原址是元的皇宫，烧毁了之后在原址上新建的。”楚楚吓了一跳：“元的皇宫？为什么要烧毁？”小平解释道：“至正二十八年的时候皇上带兵打到大都，看到元的皇宫非常富丽堂皇，这是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才建成的宫殿啊，皇上想起来就愤怒，命令魏国公一把火烧了皇宫。王爷来北平当藩王的时候，才命人重建了王府。燕王府的规模是所有王府中最大的，小平在这儿生活了十几年，从一个孤苦无依的小女孩成长为王爷的侍卫。这儿的每一条路、每一个拐弯，小平都熟悉得很，感情可深了。”楚楚啧啧称赞道：“果然是不同凡响，比应天的燕王府奢华多了。对了，魏国公就是徐达啊，王爷的岳父，王爷的正妃就是魏国公的长女，家门显赫啊。”小平说道：“魏国公有三个女儿，长女嫁给了王爷，次女今年刚嫁给了代王，三女年纪尚小，不过将来一定也是嫁于显贵，徐氏一门的荣华富贵算是达到了顶峰。”楚楚黯然。她没想到徐妙云有这么深的背景，在这个讲究门第观念的时代，自己的毫无背景该如何在王府里立足？
转了几个弯后，车终于停了下来。楚楚打开轿帘，看见一个三十出头的妇人站在门口和朱棣说话，从朱棣对她的态度上可以看出她就是徐妙云。她的身后还有几个女人，打扮的很是华丽，众星拱月般地簇拥着徐妃，同时热切地望着朱棣，但是没有人敢开口说话。楚楚头皮一阵发麻。王府的等级森严，规矩众多，必须像林黛玉初进贾府一样时刻警惕才行。她和季淑妃同时下了车，走到朱棣身后。徐妙云拉起她们的手，微微笑道：“又多了两个妹妹。”另外几个侧妃的眼光齐刷刷地射过来，看的楚楚好生不自在。从他们的眼神中可以看出敌意，有的明显有的深沉。季淑妃显然有些慌乱。她过惯了一个人在应天燕王府里当女主人的生活，冷不丁冒出这么多女人来，忍不住低了头。楚楚淡淡地看着她们，只是向徐妙云躬身施礼。季淑妃学着她的样儿，也恭恭敬敬地施礼。
众人来到大厅，还未及说话，就见一个年轻人朝朱棣跑来，嘴里直说：“王爷，何大人有要事找王爷。”朱棣冲徐妙云点点头就走开了。徐妙云率领着大家分别落座，首先问起了季淑妃：“这位妹妹想必就是吏部侍郎季大人的千金吧？以前单是听王爷提过，并没有见过。王爷早应该把你带来，藏在应天，怕我们怠慢了你吗？保护得这么周全！”季淑妃的头更低了，差点落下泪来，勉强忍住了说：“姐姐说笑了。”徐妙云又转向楚楚：“这位是柳妹妹了，妹妹是哪里人氏？”楚楚不知道该怎么表明自己的籍贯，总不能说是从香港来的吧。自从到了香港当警察她只去过广州，六百年前的人应该知道广州吧，她就顺口说：“我是广州人。”徐妙云笑道：“够远的，从广州到应天可是不容易，比应天到北平距离还远。回一趟应天我都觉得太辛苦，妹妹路上吃了不少苦啊。妹妹的父亲在哪儿为官？”楚楚心想：这就开始盘问了，杀人于无形啊。她不卑不亢地说：“父母早就亡故了，我自小由师父师娘养大，最近才下山。”这番话她是顺着小玩子的话来说的，小玩子的身世已经在朱棣那儿备案了，她作为小玩子的师姐，当然必须和她保持一致。她拿眼角稍微扫了扫，发现侧妃们都在悄悄撇嘴。徐妙云微微笑道：“英雄各有见，何必问出处。我一见到妹妹就觉得你很有主见，一身的英气。妹妹既然跟了王爷，还望妹妹好好侍奉王爷，帮着我打理王府的事务。我给你介绍其他几位姐姐认识，这是吴妃，这是喻妃，这是王妃，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也都是王爷的人，要好好相处，谁都不许多生事端。”几个侧妃互相看看，异口同声道：“是。”但是她们的表情分明带着几分阴，就像楚楚在口供房里面对的那些口是心非的犯罪嫌疑人。楚楚暗暗发笑，不知道她们遇到她，是幸还是不幸？
大厅外传来脚步声，大家齐刷刷地朝门外看，只见三个男孩走了进来。为首的男孩很胖，走起路来一摇一摆，紧随其后的男孩英气逼人，跟朱棣很像，最后的男孩年纪尚小，但是也有了一些派头。楚楚心想：这就是朱棣的儿子了，不是有四个吗？还有一个呢？三个男孩走到徐妙云面前，转身面对着楚楚，好奇地打量着她。在徐妙云的介绍下，楚楚方才知道三个男孩按照进来的先后顺序分别是朱高炽、朱高煦、朱高燧。三个孩子朝她和季淑妃施礼，楚楚回了礼，正要问起四子，吴妃说话了：“燨儿还在睡觉，改天抱出来给妹妹们见见。”楚楚敏锐地发现她说话的时候王妃和喻妃脸上不太好看，想必是因为膝下无子，吴妃又有心炫耀，心里不爽吧。季淑妃显然也注意到了，惴惴不安地挪了挪身子。气氛一时间变得紧张起来，徐妙云顺势说：“妹妹们远道而来，一定很累了，还是去歇着吧，晚上设宴，给你们接风洗尘。”
楚楚走出大厅，先前那个年轻人朝她走来，深施一礼说：“柳妃娘娘，王爷吩咐小的陪娘娘去住处休息。王爷给娘娘安排了院落，希望娘娘喜欢。若是娘娘觉得不合适，在府里再选合适的。”楚楚看他长得有些象福玉，一问之下果然是福玉的儿子福臻。楚楚笑道：“你们父子打理这么大的王府，平日里一定很辛苦。”福臻道：“承蒙王爷看得起我们父子，我们父子自当尽心尽力侍奉王爷。就是这儿了……”楚楚四下里打量了一番。这是个很清幽的院落，有一条长廊，搭了一些葡萄架，里面放着椭圆形的桌子和凳子，修建的很整齐的草坪，围墙处长着一圈红的、粉的、蓝的、白的小花，中央一个大水池，里面养着几条鲤鱼，自由自在地游着，很是惬意。楚楚满意地点点头说：“这儿挺好，就住在这里了。”她瞥了一眼隔壁，里面打扫的很干净，显然有人住，地方更大更气派，好奇地问道：“隔壁住的是谁？”也许是哪个侧妃？这就让人头疼了。福臻微笑道：“是王爷。”楚楚鼻子里轻声哼了一下，心说：就知道不是因为这儿好才安排给我的。福臻殷勤地说：“娘娘进屋里看看，还需要什么东西尽管吩咐小的，小的立刻送来。”楚楚没有急着进屋，而是在长廊下坐了下来，手抚着葡萄藤。如今正值盛夏，藤蔓长得正绿意盎然。楚楚心想：北京和英国的天气比较相似，等到了十一月初天气就变凉了，树木开始落叶，不象香港，一年四季植物都是绿色。不过初冬的那份肃杀倒也别有情调，风从枯枝中吹过，颇有些雄浑的气魄。她揪下来一条藤蔓，边揉搓边问：“王府里的女官都有哪些职位？”福臻想了想说：“职位挺多，容小的慢慢理个头绪……女官类别非常多，主要有尚宫、尚仪、尚服、尚食、尚寝、尚功、宫正这几大部分，每个总类下设一些具体的办事人员。尚宫的职责是掌管大印、查验往来文件、宣传启奏，尚仪的职责是掌管礼仪起居、书籍典章、乐队、往来宾客、宴会，尚服的职责是掌管各房衣服首饰、生活用品、仪仗队，尚食的职责是掌管医药、厨房、酒、薪炭，尚寝的职责是掌管被褥枕席、庭院洒扫、出行车辆、蔬菜水果、灯火，尚功的职责是掌管裁剪、珍宝、采买，宫正的职责是掌握府内禁令、奖惩。皇宫里女官的类别很齐全，小的一时间也记不周全，可能有所疏漏。王府里没有那么多事务，女官的数量比较少，大致上就是印章、文书、礼仪、乐队、宴会、服饰、药房、厨房、薪炭、洒扫、灯火、禁令这些，零零碎碎的琐事很多。目前这些女官都直接向王爷负责，定期跟王爷汇报府里的情况。王爷整天忙着长史司那边的事务，没多少精力管理女官这边。听王爷说，女官这边的事务就由娘娘总管了。娘娘帮着王爷分忧，王爷就可以轻松点了，腾出手来处理长史司的事务。”楚楚一听就明白了，原来女官的职责说简单点就是管理府里的日常事务，自己的任务相当于王熙凤，是王府的大总管，连福臻也在被管辖范围内。嗯，这份工作挺合心意，每天在府里转转，查看各个部门的工作情况，保证王府的正常运转。她忽而想起长史司来，又问福臻：“长史司是怎么回事？”福臻挠头道：“这个说来也挺复杂，府官有很多。官职最高的是左右长史，往下依次是审理、典簿、典膳、奉祠、纪善、典宝、良医、典仪、工正、伴读等，再往下就没有品级了。王爷刚回来的时候，找王爷有要事相商的就是左长史何圭何大人。”楚楚早在听到审理的时候就动了心思，等福臻一说完，马上接话：“审理是做什么的？”
“王府里人多，难免会有违法乱纪的事情发生，纵使没有触犯国法，也会有矛盾冲突。审理就是专门解决这类事件的官员，若是地方上的案件涉及到王府，审理就必须配合地方官一起办案。地方官若有什么需要王府帮忙的案件，审理也会出手相助。皇上对各藩王管理的很严格，王府里有什么风吹草动，很快就会传到皇上那儿，对王爷造成不好的影响，因此审理就变得很重要，需要密切关注府里人的动向，不允许有危害王爷名声的案件发生。”楚楚激动的心都要跳出来了。没想到王府里还有这么一个官职，正合自己的胃口，能够做回老本行，也就不虚此次北平之行了。只是朱棣为什么只说管理女官，而没有提起审理呢？女官和审理之间的区别是什么？她把这疑问说了出来，福臻马上回答：“女官是王府的内官，属于仆役性质，由王爷自己任命，朝廷是不管的。长史司的官员是有品级的，不是仆役，大部分是通过科举考试取得功名的，也有私人推荐的，但是都很有才学，很得王爷们敬重。尤其是长史，不是王爷任命的，是朝廷指派的，兼有府官和朝官的性质，既是王府里的最高行政长官，也是朝廷官员，王府里的大事小情都会向朝廷报告。长史的级别很高，正五品呢，通常读书人考中了状元，也只是正六品。”楚楚恍然，暗道：难怪呢，他根本就不提审理，这是只有男人才能担任的官职，只是……也许可以争取一下，哪怕是从旁协助。她太想当警察了，当警察是她四岁就已经确立了的目标。她还记得当她用稚嫩的声音说“我将来要当警察”时，爸爸笑得多么开心。她的心里一阵痛，背过身去假装四处张望。福臻轻声说：“娘娘还是进屋去看看吧，盘点一下东西是否齐全，小的做事不周，万一有什么娘娘喜欢的东西小的没有准备好，小的这就去准备，回头王爷来了，会说小的办事不力。”楚楚摆摆手说：“缺什么我会派小莲告诉你，我累了，你先退下吧。”
朱棣回来时，楚楚正斜躺在床上，手托着额头，神色黯然。朱棣奇怪道：“怎么不高兴了？有人欺负你了？”楚楚摇头：“我想起我父母来了。”朱棣来了兴趣：“你父母究竟是什么人？你从未说起过他们，他们是早就亡故了吗？什么时候亡故的？你师父又是什么时候收养的你和仙仙？”楚楚冷不防他问这么多，一时间不好回答。她非常想对他说实话，但是不知如何开口。告诉他自己来自于六百年后的香港吗？他会不会当自己发了疯？这件事谁都会觉得匪夷所思，谁都不会相信。不说是他了，就连自己直到现在都没搞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就机缘巧合地来到了明朝。游梦仙枕并没有带她回去，也许它不是主要的因素，那么促使这一切发生的奇迹究竟是什么呢？她微微叹息了一声。如果知道了那个奇迹，会不会再回去呢？几个月前离开燕王府的时候她是那样的坚决，但是现在……她无法审视自己的内心。明朝的朱棣，英国的父母，都是她无法割舍的感情，还有香港的朱弟……她吓了一跳。她很少想起他，也许下意识中把他屏蔽了。朱棣和朱弟，分分合合纠缠在一起，不敢去想，心里只有无尽的痛，只能把他藏起来，推向记忆的最深处。他还在等她吗？也许会，也许不会。他们之间没有发生过惊心动魄生死相依的大事，象小桥流水一般纯净的感情，慢慢吸引慢慢靠近，直到她答应他的求婚……他不会一直等着一个永远都不会出现的爱人，他的身边很快就会出现其他女人，慢慢抚平他的伤痛……她在他心中是个理想的结婚对象，也许仅此而已吧，至少她希望仅此而已……
“如眉，你怎么了？眼神这么空洞！你病了吗？你哪里不舒服？”听到朱棣焦急的呼唤声，她才回过神来。她已经处于这个时空了，过去的事就让它永远过去吧。她抱歉地一笑：“我没事，只是想起了小时候的事。我父母就我一个女儿，从小就捧在手里，无价之宝似的。每次想起他们说过的话做过的事，我就禁不住难过。真想再看看他们，可惜永远都做不到了。”说着，又落下泪来。朱棣紧紧握住她的手，极力安慰道：“人死不能复生，多想也无益，若是他们在天之灵看到你这样伤心，他们也要难过。”楚楚缓缓收住泪，叹息道：“我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控制不住，哭一会儿就好了。你的母亲呢？我也从未听你提起过。”朱棣笑了一下，但是楚楚很敏锐地发现他的笑容有点僵硬，尽管他竭力掩饰着，可还是看出他的失落。他淡淡地说：“也早就故去了，没有印象。”他随即转移了话题：“她们有没有为难你？”楚楚几乎要笑出声来：“我怕以后我会为难她们。”朱棣愣了一下，也笑了起来。楚楚的身手和能力他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不跟她作对也就罢了，跟她斗智斗勇，那是嫌活的命太长了。看着楚楚乐观的生活态度，朱棣彻底放了心。
晚宴的时候，朱棣坐在上位，徐妙云坐在他左边，依次落座的是吴妃、王妃、喻妃，季淑妃瞄了一眼这个位次，默默地坐在王妃下首，楚楚心想：难道座位也有尊卑？看季淑妃一脸的委屈样，似乎是这个座位代表她地位低。她不知道自己该坐在哪儿，愣了一会儿，朱棣发话了：“你就坐在季淑妃旁边吧。”喻妃和王妃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带点胜利者的味道。楚楚只好坐下，心里很不是滋味。三个孩子坐在朱棣右边，忙着进行眼神交流，显然他们对这样的座次也很感兴趣。虽然年纪小，但是懂得不少。朱棣拿起筷子，大家也拿起筷子，他放下筷子，大家也都放下筷子，一举一动就象机器人一般精确。楚楚很快就对这种方式厌烦了，忍住了没有发作，悄悄地拿眼角的余光打量着别人。他们似乎早就习惯了，连小孩子都中规中矩，只是朱棣时不时地瞄一眼朱高炽，眼中流露出一丝不满。朱高煦和朱高燧显然也很排斥朱高炽，一会儿挤眼一会儿撇嘴，忙的不亦乐乎。楚楚不知道他们为何排斥朱高炽，但是感到一定和朱棣的态度有关。那么朱棣又为什么对朱高炽不满呢？
好容易吃完了饭，朱棣去书房检查三个孩子的功课，楚楚如同大赦一般地回到了房间。她不知道是不是每天都得这样吃饭，不过以后再也不参加这样的宴会了。天已经黑了，月光照进窗棱，房间里微微有点光芒。楚楚疲倦地靠在床头，一会儿就昏昏欲睡了。她勉强支撑着洗了洗，本来还想等朱棣再睡，可是眼睛实在是睁不开了，就自己先睡了。一觉醒来天已经亮了，楚楚起身洗漱完毕，走出门去。朱棣晚上并没有回来睡，他去哪儿了呢？迎面走过来一个约莫五十岁左右的男人，没有胡子，看样子是个宦官。那人冲楚楚施礼道：“娘娘，王爷请娘娘去吃早饭。王爷昨晚和周大人商量事情，谈完了都到丑时了，怕影响娘娘休息，就在自个儿房间睡了，刚才睡醒，就让小的请娘娘过去。”楚楚纳闷道：“周大人是谁？不知道王爷昨天才刚回来，路上颠簸了好几天，根本就没休息好，那么晚跑来商量事情。”那宦官说：“周大人是右长史，王爷离开王府几个月，积压了很多事情，有些事情是非办不可，因此周大人还是来了。”楚楚心里算了算，丑时应该是凌晨一点到三点之间，现在刚到辰时，也就是早上七点左右，他才睡了四个多小时，哪里能睡好啊。她急忙来到院中，见朱棣刚洗完脸，桌上摆着两碗稀饭和几碟小菜。楚楚怨道：“不多睡会儿？哪里有精力处理公务！”朱棣笑道：“习惯了，每天到这个点就醒了。孙得胜，让张玉在大殿里等会儿，本王吃完饭就过去。”楚楚嗔道：“大清早的就要议事！”朱棣哄道：“军队里的事情，耽搁不得啊。早饭就我们两个吃，免得人多了你不自在。家宴并不常有，一年也就四五次，平常都是在各自房里吃的。”楚楚心里一阵感动。他看出她的不自在了，只是那种场合他不便于为她改变繁琐的礼节。楚楚微微一笑：“虽然很少举办，但是遇到这种场合，我也要学着适应。你去处理军务，我也有事要做，我今天可就走马上任了。我的住处想改个名字，凤栖宫太俗了，虽然大气。”朱棣惊讶道：“大气点不好吗？你想怎样改都行，取好了名字告诉孙得胜，他换个牌子就是了。孙得胜，”那宦官走了过来，毕恭毕敬地站在一边，“柳妃吃完饭，你随她到处转转，听候她差遣。柳妃那儿你安排两个小宦官过来，要机灵的、年纪小的，柳妃好调教。”
孙得胜陪同楚楚来到女官的工作场所，把她们召集在一起。楚楚惊讶地发现这些女官年龄均在三十岁以上，有的甚至四十多岁，衣着整齐，面容端庄，很有秩序地排成两排，等候楚楚的调遣。楚楚来回扫视了几眼，对孙得胜说：“拿纸和笔来，唤个字写得好的小厮过来，记录她们的职责和姓名、日常活动安排，每个人一份材料，分类整理好，我会随身携带，随时过来查验她们的工作是否到位。”孙得胜应了一声就往外走，楚楚走近女官，看了一眼为首的女官，淡淡地问：“你叫什么名字？家住何处？”那女官当时就要下跪，被楚楚一把拦住：“回话就是了，不必下跪。”那女官半弓着腰，轻声说：“谢娘娘恩典，下官名叫李翠，家住在大洼子村，离王府很远。孙公公看下官手脚麻利，是个能干活、能服人的人，就招进王府里管理文书了。”楚楚感兴趣地问：“你认识字？”李翠答道：“下官认得几个字。下官的先夫是村里的学究，教导小孩子读书的时候下官听进去一些，就顺带着认了几个字。”楚楚诧异道：“先夫？你丈夫已经过世了？”李翠有些难过，嗯了一声。楚楚暗想：她口中的孙公公应该就是孙得胜。正想着，孙得胜带了一个十岁左右的小男孩走了过来，把小男孩往楚楚面前推了一下说：“娘娘，这是小冬，三年前进的王府，是大王子身边的伴读，人很聪明好学，又乖巧，正适合供娘娘使唤。”楚楚点点头，对小冬说：“你跟着我，把我问的话和她们的回答都记下来，我想多了解一点王府里的事务。你们挨个儿报上姓名、职务、去年的工作情况，账本、记录都要拿出来，我要核对。”
李翠抱出存档的文书，轻轻放在楚楚面前的桌上，低头轻声说：“请娘娘查看。”楚楚伸手翻了翻，头都大了。字从上往下写，从右往左看，至今她都不习惯这种阅读方式，多看几列，眼睛立刻就花了。这倒还在其次，明朝使用的都是繁体字，有些字她根本就不认识。虽然她到香港工作有两年了，但是平时都是用电脑，键盘一敲鼠标一点字就出来了，基本上不用手写，常用的字也就那么一点，哪里接触过这么多陌生的字啊。在这些女官的面前她得摆摆架子，不能让她们看穿她其实不太识字的困窘。她把文书顺手推给小冬：“根据往来公函核对记录、用印是否正确。”小冬坐下来开始核对，一页一页地翻阅着。李翠垂手低头站在一边，大气也不敢出。楚楚看她一副紧张的样子，有些于心不忍，安慰道：“只要平时认真做事，不偷奸耍滑，记录就不会有问题，何须紧张？既然当初孙公公招了你们进来，说明你们还是有办事能力的，我相信孙公公的眼光，也相信你们的能力。”李翠忙不迭地点头说：“下官蒙孙公公赏识、王爷器重，一向都不敢怠慢，也时常教导其他人，拿王府的俸禄就要为王府认真办事，决不能马虎大意。若是因为自个儿的工作失误给王府造成麻烦，谁也担不起责任，只有以死谢罪。”楚楚看她伶牙俐齿、头脑清楚，暗想：把她发展为线人倒是不错的人选。她亲昵地拍拍李翠的肩膀，笑道：“好好干，你们都前途无量。”
巡视完毕后，楚楚叫来了孙得胜，打听这些女官的情况，方才得知王府里的女官来源并不一样，象李翠这样的寡妇有三个，有四个是王府里的人举荐来的，还有是从丫鬟婢女里面提拔起来的，但是都经过了严格的考核，能力都很突出，很受府里人的敬重。楚楚抿嘴一笑：“她们的年纪都不小了，是特意的吧。”孙得胜有些尴尬，挠了挠鼻子说：“是有点刻意……女官们在府里办事，可以到处走动，若是年轻漂亮，娘娘们不大放心……”楚楚灿然一笑：“你选的这些人我很满意，你的眼光不错。”孙得胜方才面露喜色：“谢娘娘夸奖。”楚楚一摆手：“转了一天，我很乏了，要回去休息了，你去王爷那边伺候吧。小莲，你随我去王爷的书房，磨好了墨，就去厨房看晚饭准备的怎么样了。”
把小莲支开以后，楚楚随手拿了几本书，翻开第一页，用手指着从上往下挨个儿念。念着念着就开始叹息。十几个字里面倒有一半不认识，真不明白古人写书为什么总用这么生僻的字，都不知道是从哪个旮旯拐角搜出来的。楚楚按照字形把不认识的字抄下来，不一会儿一页纸就写满了。她皱着眉头看着写在纸上的字，不住地摇头。这字写的实在是不敢恭维，勉强算是整齐吧，但是绝对算不上漂亮。电脑用多了，疏于写字，手生的很，一下笔就露了原形。她想起喻妃、吴妃、王妃撇嘴的动作，心里不由得纳闷：为什么她们听到她是从广州来的就不屑一顾呢？广州可是国际化大都市啊，经济发达、交通便利，难道她们还看不上眼？她托腮沉思了一会儿，忽而哑然失笑。二十一世纪的广州是发达城市，但是六百年前的广州就未必了。南京是京城，是文化、军事、经济的战略要地，广州恐怕没有那么重要的地位，各方面相对落后，所以才被人看不起。徐妙云那句话说得好，英雄各有见，何必问出处，纵使是广州来的，纵使文化水平没有那么高，只要肯学习，就没有跨不过去的坎儿。
门外传来脚步声，一前一后应该是两个人，其中一个人的脚步声细碎而轻巧，应该是小莲，那么另外那个人是谁呢？楚楚连忙把纸藏了起来，拿起书装模作样地看。可不能让别人知道她其实认不得多少字，虽然在这个时代，女人不识字算不上丢人。门轻轻地被推开了，小莲陪同徐妙云走了进来。楚楚起身相迎，同时示意小莲给她安排座位。徐妙云坐定后，看着局促不安的楚楚道：“妹妹不必紧张，我只是路过这里，顺便进来看看。妹妹在看什么书？”楚楚把手中的书翻过来，方才注意到她随手摸出来的书是《刘梦得文集》。徐妙云笑道：“妹妹也喜欢刘禹锡？”楚楚连连摇头：“只是随手翻翻，谈不上喜欢。”徐妙云道：“谦虚了，肯翻看文人的诗集本来就难能可贵，多少人一辈子可能都不会翻一页书写一页字。妹妹喜欢看书，我倒可以和你成为诗友，平日里读读书谈谈诗，也是一种生活乐趣。”楚楚的汗刷得就下来了。读书？谈诗？一张口就会暴露她什么都不知道的原形。听说徐妙云幼年时期就喜欢读书，极有学问，人称“女诸生”，在她面前自己就跟文盲一样了。她连忙说：“不敢跟姐姐读书谈诗，我……文化水平不高。”徐妙云笑道：“只要愿意学，学问就会一天天增长，妹妹不要妄自菲薄。王爷把管理女官的任务交给妹妹，可见妹妹不是个平凡的人，不然王爷不会予以重任。王爷向来看人都很准，妹妹必将成为王爷的贤内助。妹妹是习武之人吧，一见你的面，我就有这种感觉。习武之人身上都带着英气，妹妹眉宇之间更是有一股巾帼不让须眉的豪迈气概。这也是王爷喜欢妹妹的地方吧。”楚楚不知道她的来意，不敢贸然回话，只是淡淡地说：“王爷经常夸奖姐姐知书达理、贤良淑德，是女子当中最为出色的巾帼英雄，我跟姐姐比起来，只是会一点武功，保护王爷的安全，略尽绵薄之力罢了。”徐妙云握住她的手，殷切地说：“有妹妹在王爷身边保护，我就放心了。王爷在藩王当中表现一向都很突出，深得皇上赏识，也因此招致了不少猜疑和嫉恨。俗话说不招人妒是庸才，可是太招人妒，府里就总会出现各种莫名其妙的事情。王爷不得不谨慎小心，小北小平更是贴身保护。可是我还是不放心，总怕王爷睡下以后，会有不测之事发生。如今有了妹妹，我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王爷还没有给妹妹封号吧，妹妹跟了王爷，王爷是应该给妹妹一个名分的。王爷刚回来，事情很多，可能一时半会儿顾不上，妹妹千万不要生王爷的气。”楚楚依然淡淡地说：“王爷自有安排，我耐心等着就是了。况且就算王爷顾不上，姐姐也会替我做主的。我以后的生活还要仰仗姐姐提点，若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还请姐姐指出来，千万不要顾及情面。”徐妙云点头：“妹妹是个明事理的人，多余的话我就不多说了。”她又寒暄了几句，方才离去。
楚楚看着她的背影，心里一阵翻腾。她究竟是什么来意？从她的话里面可以听出很多层含义，究竟哪一个才是真的？还是语带双关，每层意思都有？作为一个正妃，面对丈夫带回来一个又一个女人，她的心里究竟会是怎样的想法？苦涩？妒忌？愤怒？失望？九个孩子里面有七个是她生的，究竟是伉俪情深还是……别的女人其实并没有太多机会？但是朱棣对徐妙云的推崇不像是随口一说，她独占丈夫的宠爱十几年，赢得了他的尊重和怜惜，如今面对着她，是否产生了危机感？她对季淑妃又是怎样的感觉？一时间各种念头纷纷扰扰地涌进脑中，搞得她心烦意乱，几乎要后悔随朱棣来到北平。她怕看到徐妙云幽怨的眼神，虽然她并没有表露出来。但是若是有朝一日她露出了这种眼神，她又该如何是好？她在经历了季淑妃的怨之后，无法承受徐妙云的怨。趁着现在没有正式的名分，她是否应该退出这场旋涡？何去何从，她又一次陷入了彷徨。
不知不觉间天黑了下来，楚楚的心里一片漆黑。门开了，朱棣走了进来，借着月光看到她发呆，脸色很是凝重，急道：“如眉，你又在想什么？”楚楚没精打采地摇头：“没什么……刚才她来过，聊了一会儿。我觉得……她对我的到来有些介意……”朱棣自然明白她口中的“她”是谁，慌忙握住她的手，盯着她的眼睛说：“不要多想，她只是和你聊几句，她是正妃，对每个人都要关心爱护。若是她今天说几句话，明天再说几句话，每句话你都能品出很多味道来，这日子就没法过了。她品格高尚，宽容大度，不是你所想的那种人。我和她相处了十几年，她的品行我再熟悉不过。告诉你个好消息，我今天抽空办理了一件大事。”楚楚来了点兴趣：“什么大事？”朱棣开心地说：“给你准备了金册呀。我要给你名分，要正式封你为德妃，给了你金册，你就正式成为我的妃子，名册会送到宗人府，从此以后你就再也跑不掉了。”楚楚沉默了一下问：“怎么忽然想起这件事了？有人提醒你吗？”朱棣吃惊地看着她说：“我一直都惦记着，何须别人提醒？本来一回来就想给金册，只是事情太多，实在是顾不上。好容易抽空办好了，就赶紧回来告诉你，省得你胡思乱想，一不留神又跑了，我哪里找你去！”楚楚暗想：也许我真是多想了。只要他心里有我，就算是别人含沙射影地说几句话，也不必太在意。幸福的时光总是很短暂，还是应该珍惜眼前人。能幸福多久是多久，就算是以后不爱了，也有这段美好的回忆，足够后半生慢慢回味了。他能宠爱徐妙云十六年，也许也能宠爱她十六年，十六年的时光不短了……
朱棣伸手抱住她，她顺势倒在他怀里，轻轻抚着他的脸颊。他的脸上现出小孩子一般的快乐。门外传来小莲的声音：“王爷，娘娘，请问什么时候开晚饭？”楚楚推了一把朱棣：“问你呢。”朱棣亲了她一口，宠溺地说：“你做主，我什么都听你的。不过，晚上你要听我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