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念初的风寒已然痊愈。这日天气正好,念初起了个大早,想着母亲交代的事情,念初决定出门去集市上瞧瞧绣品的行情。只见她拿起一个竹篾制成的篮子,来到母亲的绣筐前,拿起近些天母亲绣的手帕。一条条手帕花纹各异,造型百态:有绣着寓意“貌美佳人”的兰花,有代表“隐居之士”的菊花,有象征“雍容华贵”的牡丹;更有自古以来代表鹣鲽情深的“鸳鸯戏水图”和寓意长命百岁的“松鹤延年图”……念初一条条的拿起手帕放入篮中,又一幅幅的欣赏这靓丽的画作,不禁为古人这娴熟精巧的手艺叹服,真真是绝美的艺术品。
念初沿着弯弯曲曲的山路,挎着满是绣品的竹篮,朝着母亲所描述的方向,一路奔着集市走去。大概是念初启程实在太早,路上少见有行人。太阳才刚刚露出脑袋,懒洋洋的挂在山头,隔夜的霜花还没有来得及消散,远远望去,那山路边上早已枯死的黄黄野草仿佛披上了一层薄纱,山间的光秃秃的树也因着夜霜平添一抹调皮的白。或许是念初对异世充斥着好奇,对这陌生地界的集市感到新奇,一时间忘却了晨冬的寒冷,踩在还未完全融化的积雪上,听着那踏在残雪上发出的清脆的声音,只觉得心情大好,踏着轻盈的步伐向前奔去。
瞧这路边的冬景,路过路边棚搭的茶师肆,不知走了多长时间,念初只觉得山路渐为平缓,路边的建筑也渐渐密集,行人也越来越多。
日升头顶时分,念初瞧见前方牌坊高挂:坞庵镇。看着人来人往的街道和牌坊上的镇名,念初了便明了自己已经到达了目的地。
小镇的街道虽然不宽,但是街道两旁摆满了临时摊位:有卖布匹的,有卖纸糊灯笼的,有卖胭脂水粉的,也有卖零食干果的……总之,吃喝用度应有尽有。从各个摊位在侧方特意留出的空地走向后面,便是这个镇子里的各种各样的商铺了。酒楼,铁铺,酒坊,杂粮铺,绣坊,裁缝铺……各类商铺种类齐全。还别说,麻雀水熊,五脏俱全。坞庵镇虽然不大,但是各类大大小小的商铺种类何求多样,一时间,念初看得眼花缭乱。
按照林氏所说,以往的绣品林氏都是拿到集市上,在街边找一处地方把竹篮往下一放,等待顾客上来询问。
念初也按照母亲的说法,蹲在街头售卖,奈何半日已过鲜有人来问价。念初便想销售的门径大多是要靠包装来吸引顾客,如果坐以待毙再好的东西也会淹没在这茫茫货品之中。所谓大树底下好乘凉,念初想起了去向专门售卖绣品的地方试试销路。
来不及他想,念初便奔着此行的目的而四处寻找可以销售绣品的店铺。不用说,绣坊就是首选。
念初不熟街道位置,顺头转向身边的老人问道:“老伯伯,打扰了,请问这绣坊位于何处?”
“姑娘不是本地人吧。你瞧那,那边人来人往的商铺,就是本镇最有名的“巧纭坊”了,那里的绣娘绣工堪称一绝啊。”老人手指左前方向,耐心的解释。
“老伯伯,我的确不是本地人。谢谢您”。念初也不否认自己的来处,向老人道着谢。顺着老人指路的方向来到了巧纭坊,念初提着竹篮迈步而入。
“姑娘里边请,敢问姑娘有什么所需品?”迎面而来的一位衣着秀丽,气质非凡的女子热情的与念初打着招呼,不用说就是这巧纭坊的掌事了。
“敢问可是这巧纭坊的掌事?”念初迎着来人施礼而问。
“姑娘慧眼,不才正是这巧纭坊的掌柜。不知姑娘有何指教?”来人盈盈细语而答。
“听闻巧纭坊绣娘各各心灵手巧,绣品巧夺天工。不过我此行不是来寻绣品的,而是想要请您来看一下我带来了绣品,请多赐教?”念初直接开门见山表明自己的来意。
听闻此言,掌事不禁一愣,那戏文里有载孔夫子庙前舞文弄墨,关二爷门前耍大刀的不自量力的笑谈,如今竟也有了绣坊门前推销绣品的世间罕事了。本着来者皆客的本责,婉拒道:“姑娘说笑了,巧纭坊不过是乡亲们赏一口,偷度过日饭罢了。哪敢谈什么赐教一说,姑娘还是请回吧。”
“掌事莫急,正所谓入得深山方见虎,临得溪流才得鱼,货看三家方知市情。您且瞧了瞧我这绣品的绣工再做打算不是更好。”念初不慌不忙的而语。
绣坊掌听到眼前这个穿着打扮虽然不甚起眼,但是说起话来确实头头是道,不觉对她刮目相看。“姑娘所言甚是有趣,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在绣坊之前,售卖绣品的趣事。也罢,瞧您一心诚恳,且打开瞧瞧吧。”
念初轻轻掀开蒙在竹篮上的粗布,露出盛在其中的几方手帕。绣坊掌事素手轻捻拿出其中一块手帕,仔细观摩:“不错,这帕子的绣工着实精巧,图形也颇为多样,一看就非凡品……”
“掌事果然慧眼,这都是我娘亲一针一线耐心所绣……”念初听到掌事的赞赏颇为高兴。
只是还未等她说完,那掌事却打断念初的话:“姑娘且听我说完,姑娘这帕子确实精巧细腻,针法也为上乘。但是,若论这绣工技艺,我巧纭坊也不是没有可与之一较高低的。并且这绣工高超,但绣品图案并无稀奇之处。再则,我这绣坊是销卖绣品的,而不是收购绣品的。所以,恐怕要让姑娘失望了……”
“您的意思是这绣品本身就为上品,只是图案太为平淡,所以才不会出众。如果……我将这帕子的图案改的独具特色,那么,您可否考虑收购我这帕子呢?”念初听出了问题所在,便立刻想出了应对之策,仍不死心的追问着。
“你这姑娘着实有趣,也罢看在你小小年纪颇有胆识,你这帕子我暂且收下,至于以后嘛,我看还是算了吧,毕竟我这绣坊也不是收售之处,不是吗……”绣坊掌事看着眼前这小小的人儿,穿着打扮颇为普通,但是胆识想法却令人惊奇,一时间也被其吸引,不禁细想,或许在此纠缠确是遇到了难处。可怜她一个小姑娘也不容易,就一时心软愿意帮忙收下她的货品。
“市面帕子也就三文一条,看你年纪小小且这帕子也为精品,就每条帕子五文,我全要了,如何?”掌事道。
“掌事心意念初心领了,五文钱在市面上也确属高价,但既然我拿到您这巧云坊中,也自是本着千里马寻求伯乐而来,自然晓得掌事能识货的。这五文在巧纭坊这么大的招牌下,怕是有些牵强了。”其实念初也不知这个地方的物价几何,但上世的生活经验让念初本能的了解商标的重量以及平台的作用。处于此处,念初便学着有经验者的样子,出口讨价。
“哈哈,有趣有趣,你这小丫头可是一点也不吃亏的。我很欣赏你的有勇有谋呢。好吧今天就依你,就依我这巧纭坊的市价,八文,这绣娘一般人均收入也就八文了,可好?”掌事被念初一本正经的讨价还价的模样逗笑了,这所谓有趣的灵魂万里挑一,看着如此有趣的丫头便一再退让。
“掌事既然如此慷慨,念初也自不会不知好歹,一言为定八文一条帕子。我这里一共有一十二条帕子,给您包起来?”念初见探出了物价实底,心中自然欢喜。
“好好,这是一百文,多余的不用找了,就当交了你这个朋友了。”掌事将一百文前放在念初手里,轻轻的拍了拍念初的手背。
“既然掌事如此仗义,那念初也不再扭捏。我知道这些帕子虽好,但对于巧纭坊来说也非绝品,掌事只是看在我这乡野丫头可怜的份上才会出手收购。您放心三日后,我定会拿出一条图案新颖的帕子送与掌事,届时定然让掌事眼前一亮,不知掌事姐姐可给我这机会?”念初见掌事也是性情中人,便更加坚定了要与之长期合作的决心。
“既然你都叫我姐姐了,我再是不答应怕是不近人情。也好,我就给你这次机会,三日后静等佳音。”如此有头脑且不卑不亢的小女孩也着实让掌事想到了年少时初次经商的自己,便答应给念初一次机会,万一真见到了绝品也是为巧纭坊打了招牌,即使三日后拿不出好的作品,那又如何,巧纭坊也不会有任何损失,如此买卖百赚不赔,何乐而不为呢。
对于念初,初来异世人生地不熟,能有一个长期合作的伙伴无疑是给她们娘俩的生活加一层保障,更是天大的好事。
两人各有心事,又都达成共谋,如此双赢的局面对谁来说都是高兴的。
念初辞别巧纭坊,瞧见西方红日已经在慢慢的落下西山,街道两旁的摊位也只剩七七七八八,行人也渐为变少。念初提着装有百文钱的竹篮踏步往家的方向走去。路遇一还未收摊的米铺,想起家里的米缸也将见底,便踏入米铺之中。
“敢问掌柜,这米价如何?”念初问。
“姑娘,本店童叟无欺,这米价向来十二文钱一斗。”掌柜看见一个衣着简陋的黄毛丫头进入店中,料想她必不知道市面米价,一时间眼珠咕噜噜的一转,答道。
“掌柜莫要诓我,我虽是小姑娘家,也知这米价几何,别家都是十文一斗,怎么到了掌柜这里反而涨价了呢?这怕不合规矩吧。”看着掌柜精明的眼神,念初便晓得这米铺掌柜定是看她一个小姑娘未必通晓世事,就想着暗中调价。
掌柜闻言瞬间有些招架不住,原以为这个头小小的小丫头定然不知柴米油盐,便想到坐地起价,敲上一笔,没想到对方却是个深谙世事者,真真人不可貌相也。只得强行圆话:“姑娘,我这店里的米都是今年新米,您瞧瞧这成色,外面自然是比不得的。”
“米铺向来都是新米,这风调雨顺的年景,陈米哪还卖得出去呢。我自不与你口舌,十文一斗,可卖否?”念初看天色将黑不愿与之再多交谈。
“这……”掌柜见辩她不过。
“好,就算我今天发善心了,十文就十文,您要多少。”
“一斗,天色不早,急着赶路,就先来一斗。”念初答道。
“好,您慢等我这就给您取来。”掌柜此时彻底打消了坐地起价的念头,再不敢小看这其貌不扬的小姑娘,确是弯腰去米袋盛米。
念初不知道,她与掌柜这一来一回的讨价还价确是被柜台前的另一身着白衣的人看在了眼里。只见他瞧着拿米而去的念初不禁唇角微扬,轻轻抬了抬绣着水墨丹青的保暖手笼,道:“有意思,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