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氏面对这突如其来的上门求亲,确实有些为难。除却念初年龄还小的原因,她却是不想让女儿如自己这般凄凉,一心只想念初能够一生平安幸福。
但又转念一想,这屠家也却是良善人家,屠展朴她也见过,是个憨厚实在的小伙儿,也是个值得托付的人。只是这婚姻大事,她却是要女儿拿主意才好。
林氏说道:“嫂子赏脸亲自来门,只是这婚姻之事也不能全靠父母之命,也要听听儿女同意才是。”
“那是那是,今日恰逢腊八节日,借着吉日来与妹子商议,也没提前打个招呼,实在冒失了呢,妹妹莫怪。待到来日妹子想好,老婆子我再来?”
说着便将带来的绸缎交于林氏手中,唯恐林氏再次推辞,忙着抬步离去。
待到屠家娘子她们离开之后,念初方才进入屋中。
“初儿,娘有些事想跟你说……”林氏也是被屠家娘子她们说动了,但也一时拿不了主意,就想着询问念初的意见。
“娘亲,我是听见了的。”念初接了林氏的话题。
“那……初儿,婚姻大事毕竟是一辈子的大事,娘亲想听听你的想法,你是怎么想的?娘亲都听你的。”林氏说到。
念初想了想,拉过林氏的手,缓缓说道:“娘亲,初儿知道娘亲为着我着想,也想着为我找一户好的人家,想必也是听进了屠家大娘的话。只是娘亲,初儿还小,还想在娘亲身旁多尽尽孝,并不想着早早的嫁了人去。况且,这屠家大哥屠展朴只与我见过数面,初儿对屠家大哥并不了解,也不想嫁于一个自己不了解的人,就这么凑合着过上一生。娘亲,您能理解初儿吗?”
念初作为一个新时代穿越而来的人,当然理解不了媒妁之言的封建社会思想,就将自己的想法娓娓道来。
“娘亲明白的初儿放心,婚姻大事娘亲不会糊涂的,娘亲这就退了屠家的见面礼去……”林氏说着就要拿起屠家留下的绸缎,就要退了去。
念初连忙拉着林氏道:“娘亲且慢,屠大娘刚离开,此时退去着实不妥,不若缓上两天。”
林氏闻言,停住了脚步,或许是关心则乱,一向稳重的林氏竟然也会忘了分寸,讪讪地说:“娘亲也是糊涂了,初儿提醒的对。”
念初看着像个孩子般急忙维护自己宠上心尖的东西时,心里着实一股暖流划过,眼中顿时蕴含了些雾气:“娘亲,谢谢您,谢谢您如此的护着初儿……”
林氏看着女儿眼睛红红的样子,心中有些动容,伸手抚摸了念初的脸庞:“说什么傻话呢,娘亲不护着你,护着谁呢。好了,娘的傻姑娘只要初儿高兴就好,娘亲是不会委屈了我的念儿的。好了好了,大好的日子,不说这些了,来,娘亲瞧瞧初儿今日设计的图纸,可是满意?”
看着娘亲转移了话题,念初也深知这是娘亲不想让自己太过于挂心他事,也顺着林氏的话语将今日所画的绣品图画“鹊踏枝”展开,给林氏看。
要说起这鹊踏枝可是念初花了好几天的功夫才想起的创意。自那与巧纭坊达成协议,念初供应创意来赚取费用,念初回来便着手于绣品图案设计,只是这搞创意哪是说来就来的。莫不说在这个时空里,几乎人人都擅长于绣花,各种各样的绣品图案更是层出不穷,本就难以脱颖而出。
念初也想过照着现世的图案抄写一份糊弄过去,只是在对绣品要求如此严苛的时空,由于时代背景的不同,人们接受的思想观念也不同,现世的图案未必能得到这个时空人们的认可。看来这创意还非得自己真正的做出来才是。
出于这些原因,也着实让念初头疼了好一阵,这才许久未拿出新的创意,也未再到巧纭坊去交付。
只是前几日傍晚时分,林氏开始着手晚餐,念初向来不善厨艺,被林氏催着坐在一旁。
念初闲来无事搬个小板凳坐在屋门前看着夕阳,红红的落日把西边的天空染成了鲜红色,伴着尚未完全消失的白色雪光,却是给视觉别样的刺激。偶尔看见大雪过后院子里的几只麻雀在嘻戏,一会儿飞上枝头站在还未完全消融雪迹的枝头上扯着喉咙歌唱,一会儿又飞到地上,相互追逐着……瞧着这样子,好不快活。
念初本是无聊才会看着麻雀嘻戏,但此时却是灵机一动,她想起了在自己的时空里的唐朝教坊却是有过一首教坊名曲“蝶恋花”,依稀记得那词牌的别名又叫“鹊踏枝”。又想起古人王维的画作却是有“诗中有画,画中有诗”的美誉,若是将诗词意境与画作联系在一起,岂不是更加完美。
说时迟,那时快,念初赶忙铺开黄纸,仿照着词牌“鹊踏枝”的格律,就着眼前之境写到:
晴雪摇枝傍落穹。冬阳扶风,遍洒金丝缕。炊烟共霁情满怀,过堂黄雀齐飞间。
都言人间催易老,忍寄愁浓,画把莺雀好。莫道世间诸无常,只语无悔淡平想。
词毕收笔,念初瞧着自己的文字,本是描述所见景色,却是不自觉的将自己所经受的无常世事写进文字。就如她想的,不会因着世间的无常苦难而折服的,无论是前世的孤独还是现在的贫苦,相信一切的安排都是最好的安排,且让她平淡过完这一生吧。这大概就是不甘的挣扎过后的最后倔强,只是她不知道此时的自己已是雾色晕染了双眸。
念初趁热打铁,将“鹊踏枝”这幅景色画将出来。
再说,念出刚刚打开画作给林氏看时,却是听到门外有生人的声音在叫门:“念初姑娘可是在家吗?”
念初对这声音并不熟悉,不禁扶额暗道:难不成是这屠家娘子又折回了?
下一秒却是令念初更为惊讶,随着声音的落幕,却有两人的身影映入眼帘,不是他人,竟是巧纭坊的东家林知墨和他的小斯。
此时的林知墨白的似雪的精致面庞赫然映入眼帘。他依然是身着绣着鹤纹的大氅,隐约可以看见大氅里面身着一身墨色,而那双手依然是放置在暖袖之中。宛然是落下凡尘的谪仙儿一般。
念初惊得话都说不出来了,她不明白林知墨是怎么找到这个偏僻的山村里的家的,也不知道有什么理由能上这么一个富甲一方的公子哥来到自己这破落的住处的。
念初还在发呆,旁边的林氏却是发言了:“不知小哥有何事?”
林知墨旁边的小斯听到主人家发话了,也甚是礼貌的想要搭话。只是还未等到他开口,就见林知墨双手交叉相握,弯腰施了一礼道:“晚辈林知墨,是巧纭坊的少东家,今日登门造访却是因为与令媛有生意上的交道。”说完抬头看了念初一眼,嘴角不禁邪魅一笑,一幅为讨伐念初不守信用而来的模样。只是林知墨这表情稍纵即逝,林氏并未瞧见。
念初确是瞧得清楚,暗道不好,自己本来与人家商量好的要交新的作品的,只是因为近日的小富即安的思想,只想着与娘亲过着悠闲的日子,却是对与巧纭坊的合作不太上心,这才引得少东家的不满,竟然亲自来兴师问罪来了。
林氏却是不知道念初的心理活动,听闻是巧纭坊的东家前来,也知道念初先前所说的与巧纭坊的合作之事,自是态度较好:“原来是巧纭坊的少东家,我也是听初儿说起过的。如此,快快请进屋吧,外面冷的。”
林知墨也不客气,听到林氏的礼让竟真的进得屋里来了。念初一脸的迷茫,想着这富家公子哥也忒不客气了。
林氏瞧着念初痴愣的样子,不禁提醒道:“初儿,快快给少东家上座。”
念初这才反应过来。随手抄起自己身旁的小板凳放在林知墨的面前,迟疑了一下,想了想眼前这俊俏的谪仙儿衣着整洁,定是不会适应自己家这太过接地气的地方的,又慌忙用衣袖蹭了蹭小板凳,擦拭一番。
林知墨瞧见念初这微动作,先是一愣,接着皱起了眉头。念初此举虽然看起来颇为尊敬,但细想来念初姑娘并未将自己纳入同类人,这是要划清跟自己的距离吧。
忙道:“念初姑娘太客气了。林某不讲究这些的。”
念初闻言知是林知墨有些不满了,忙道:“林三少爷降临寒舍,念初和娘亲自是高兴的。只是家里太过杂乱,林三少爷莫见怪才是。”
林知墨听言,脸色稍霁,坐在了念初准备的凳子上。念初又慌忙倒了一杯茶:“小家小户没有什么可招待的,林三少爷请喝茶。”
林知墨闻言又是眉头紧皱,他不喜欢念初的过分谦卑,这样莫名的拉开两人的距离。接过茶水礼貌的回道:“多谢款待。”
随即喝了一口,将茶杯放下,拿出一个荷包,放在念初的面前:“这是近月以来念初姑娘的‘迎客松’的分成,近日也不见念初姑娘前来取走,林某这才登门相送。按照每件十文的分成,一共十两银子。念初姑娘收好。”
念初闻言一口茶水未入腹,却是惊得喷了出来,好巧不巧正是喷在了林知墨的鹤氅上。念初此时羞红了脸,自觉忒没出息了,竟然为了这十两银子喷了人家少东家一身水,传出去该有多丢人。又想,这林三少爷不会因此生气,断了与自己的合作吧?
念初慌忙起身掏出自己的帕子绕到林知墨身旁擦拭着:“对……对不起,林三少爷。我……我实在……没想到会有如此高的……分成,这才……”
林知墨也被这莫名的一喷惊着了,一时愣了,任凭念初擦拭着袍子,旁边的小斯却是生气了:“你!公子最是爱干净了,你竟然……公子,你没事吧?”
林知墨听见小斯的话语才回过神来,他万万是没有见过如此莽撞的女子,一时间百感交集,只是毕竟受过良好的教养,拿过念初手里的帕子,道:“没事,我来吧。”
林氏看见这一幕也为着自己的女儿担心,轻斥道:“初儿,怎得如此莽撞?”
又转言对这林知墨说道:“少东家莫怪,初儿就是这个莽撞的性子。”
“没事的,也怪林某没有提前告知念初姑娘,这才引得念初姑娘惊讶的吧。”说着,林知墨将大氅脱下,递给旁边的小斯,一副无所谓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