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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小人物记

跳上船,老韩没有马上解开缆绳,而是坐在船头先卷上了一支旱烟。他平时不喜欢抽烟卷儿,开始时是抽不起,后来是抽不习惯了,就感觉烟卷儿抽在嘴里没劲儿。这会儿天还早,启明星还在,东方才刚刚泛白。老韩坐在船帮上,那沉沉的脑袋耷拉着,与身子垂成个T字形,眼睛木然地盯着旱烟,在手里一圈圈地拈来拈去,那身外的世界仿佛已经和他无关了。晨雾打在他呆板的脸上,湿漉漉的,那是一张僵硬得像蜡像一样,毫无表情的脸。脸上的一道道皱纹,纵横交错,但每一道皱纹阴得仿佛随时都可以流出水儿来。村里的人都惧他这张脸,连胡同的狗见了他,都会低下头夹着尾巴蔫了吧唧地溜走。有时他无意中看到水中自己的倒影,竟也会不小心吓一跳。过了四十五岁之后,他老伴说他变得不会笑了,从早到晚阴得像具尸身。

天的下面是两座大山,山刚刚从黑暗的剪影里显露了出来,这会儿略微有了些色彩,炭青色中夹杂进了一些墨绿色,不管怎样,看上去还是让人感觉有了些温度。两山之间是一条大河,河水这会儿还是黑森森的,像一条条黑鱼的脊背翻滚着奔涌而去。在离老韩泊船四五里的地方,河面陡然开阔了起来,山向两侧放射出去,形成了一片葫芦状的水域。河水顺势而下还未等施展呢,迎面却被一座突兀而起的小山横挡了一下,于是那水流在小山前便形成了一个个大大小小的漩涡,看上去令人眼晕!

这一段河当地人管它叫鬼门关,因为水里多暗礁,多少年来不知有多少船工与渔人连人带船在这片漩涡里被撞成了碎片,葬身鱼腹。新中国成立后,水里的暗礁一个个都被炸平了,加之又在上游修了一座桥,所以船在这里失事的便少多了,可人们还是习惯管这里叫鬼门关。因为河水到了这里便形成了一个U字形的回转,上游的东西漂下来到了这儿就都被截留了下来,久而久之这里竟形成了一块方圆七八里的天然水上垃圾场。而这天然的水上垃圾场里,除去生活与工业垃圾外,经常还会有上游漂下来的人畜尸体被截留在这里,所以一般上游有落水的人,家属都会先跑到这里来寻尸,久而久之,鬼门关这个名号也就叫响了。

鬼门关的地形,因周围四面群山环抱,终日不见一点阳光,所以一年到头都是阴气森森的,再加上水面上有时还会漂着具尸体,这阴森恐怖的感觉,胆小的人真是要了命也不会轻易到这来的,而老韩却是个例外!

时候不早了,老韩打着了船,一路劈波斩浪地向鬼门关驶来。他每天的活儿就是打捞这段河里从上游漂下来的尸体,然后用船拖回去,再联系尸主,获取好处费。船推开水面,飞快地向前冲去,连绵的群山从两旁呼啸着一闪而过,早晨河上的风冷得扎人骨头,但老韩好像早已经适应了这里的环境。他那张像刀刻一样的脸上,始终是毫无表情地直视着前方。

远远的,一大片像是荒地一样的垃圾场铺展在河面上,生活垃圾、工业垃圾、塑料、玻璃瓶、树根、庄稼……上游所有的漂浮物到了这里都要被过滤一下才逐渐地被冲向下游。老韩放慢了船的速度,一股腥臭味儿和着早晨河上淡淡的潮气冲进嘴里,他没工夫顾及这些了,一双眼睛开始像猎鹰一样不停地扫视着垃圾场中的每一个角落。船慢慢地向前移动着,水面的垃圾越积越厚,船越是靠近垃圾场的中心越明显感觉到吃力,老韩将船的速度放到了最慢,他一手扶着发动机的起动杆,一手从船上操起一支头儿上装了铁钩子的长竹竿,在垃圾堆里一下一下地探寻着。船的马达发出一阵吭吭的闷响,厚厚的垃圾像棉被一样被拥向船的两侧,猛然一张被泡得肿胀的白脸在垃圾堆里呼地冒了出来,只是一眨眼的工夫又被垃圾盖住了,老韩手疾眼快,竹竿跟着就伸了过去,竿头的铁钩一下子触到一块发软的东西,凭感觉他知道“有货”上钩了。随着竹竿一伸再一拉,一个沉沉的东西便呼地冒出了水面,花格子的上衣,一张惨白胀起的大脸被黑乎乎的头发整个盖住了。“这是个女人!”这是老韩见到这具浮尸后的第一感觉。因为投水死的人,男人都是脸朝下趴着的姿势,而女人正好相反脸一般会朝上是躺着的姿势。钩到尸体,老韩迅速将船熄了火,用竹竿慢慢地将尸体拉到自己船边。随后,他一把抓起尸体的一只胳膊,然后套上了一条绳索,拴在了船尾。

干完这一切,老韩深深地吸了口气,太阳这时已经吊起来了,雾气散去,水面上显得空荡荡的。老韩一屁股坐到了船头,从兜里掏出了烟叶慢慢地卷起来,尸体就在船尾的水中一上一下地随着水流漂荡着,脸早已让水泡得刷白,还好有那一堆头发盖在上面,不过遮不遮的老韩倒从不害怕这个,十几年了,从他手底下少说也捞起了百十来具尸体,什么模样的没有!赶上三伏天里,那尸体都变绿变黑了,一个个胀得像个皮球似的,身上的肉泡得像豆腐渣子,一碰就掉,再加上那令人窒息的恶臭就更不要说了。老韩将烟塞进嘴里,慢慢地吸起来。这是他每次捞到一具尸体后给自己的“奖励”,或者说也是放松。四下里除了几只鱼鹰子偶尔贴着水面飞行外,再没有任何的“活物”,那一刻,他忽然感觉自己的心脏也仿佛停止了跳动似的,和水里的那个一样,只不过一个在水里一个在船上。“活着究竟是种什么感觉?”老韩每次捞起浮尸时脑子里都会跳出这么个念头。水里的那个死去了的人和自己有什么不同呢?每次想到这,他便没了答案,然后大脑便是一片空白,空得像是让野狗给掏空了,里面除了空气就再没有别的……

烟吸得差不多了,那具尸体在老韩的眼睛里也晃荡得让人心烦了。于是他将烟狠狠地掐灭了,使劲扔向了水里,然后将船打着了火,突突突地向回开去。

驶出葫芦水域,又行驶了不到二十分钟,水道变窄了,最后完全像一条阑尾一样成了一小条凹进山崖里的河沟。河沟上方是座高坡,高坡上斜斜地长着七八株垂柳,每株垂柳上都拴着一两条绳子伸进水里,水洼里的水泛着黄色的泥汤子。一具具尸体便在这黄泥汤子里微微起荡着。

老韩将船驶进水洼后,将船熄了火,然后跳到岸上,解下船尾的绳子,将尸体拉到了岸边。快到岸边时,他又操起那把铁钩子一头钩到尸体上,然后使劲一拉,谁知钩子却跑偏了,连衣服带肉哧地一下划开了一个大口子,老韩啐了口唾沫,又一次钩住尸体慢慢地拉上岸来。尸体看上去也就二十七八岁的样子,看穿着,应该是城里人,而且是吃公家饭的。干这个行当久了,老韩一搭眼便能把死者的身份看出个八九不离十来。尸体搭在岸边,老韩开始翻看死者的几个口袋,看有没有电话或者身份证、工作证一类的东西。女人口袋里只有一支手机,老韩拿到手里,退出卡一把将手机又丢到了水里。随后,拉起绳子将尸体又慢慢地拖回到水里,然后将另一头拴到了坡上的柳树上。

高坡上有座简易的砖房,砖房的墙上用石灰歪歪扭扭地写着:寻尸——电话135××××××××。老韩爬上高坡,小屋的门上没锁是用铁丝拧着的,一是里面本来就没什么东西,除了吃饭的家什就是睡觉的铺盖,另外这地方没人轻易会上来。不冲别的,就冲水洼里总泡着的那六七具尸体,就比任何看家的狗管用。

进到屋,老韩刚坐下,手机就响了。电话是村里老伴打来的,说有认尸的一会儿会过去。老韩放了电话,拿出抽屉里的一本脏兮兮的本子,那上面记着他打捞上来的每具尸体的信息,如今那个本子密密麻麻的,已经快记满了。

不大工夫,坡下的一条小路上,一辆面包车风驰电掣般地朝这里驶来。离着屋子几十米的地方停了下来,门子一拉从车上下来几个人。老韩站在屋前没动身子,木然地眯起眼看着来人爬上坡来。简单地寒暄了几句后,老韩喊过他们其中的一个人和他一起到了屋后的柳树底下,他指着水里隐约露出的几具尸身慢腾腾地说:“看尸先得交1000块钱。”来人犹豫了一下还是掏出1000元钱递了过去。老韩接过钱捏在手里,一张一张地数完后塞进了上衣口袋。然后走到一棵树下,将一条绳子拉了起来,一具男尸便像一颗大萝卜一样嘭地一下撞出了水面。来人蹲下身仔细地端详着,老韩的一支带钩儿的竹竿便又伸了下去,一伸一拉尸体的脸便正了过来。来人看后,点点头说了声:“是了!”老韩的竹竿便松了劲儿,尸体便嘭的一声又滑了下去。来人问:“你看得多少钱?”老韩木然的脸上依然没有一丝的表情,但两只眼睛里却忽然有了些精光,他伸出两个手指头晃了晃。来人说:“2000?”

老韩摇头:“两万!”

来人吸了口凉气:“这么多钱?”

老韩便蹲下身去像是自言自语地说道:“你去公安局问问捞一具尸身得多少钱?你再到周围去问问有谁肯干这既晦气又脏累的活儿?”来人不说话了,老韩便沉下脸来,卷起了烟。“没事,这尸身已经开始腐烂了,再过几天这里也存不住了,我就把他放了,你们可以找人到下游去等着!”

来人听了,咬咬牙一转身回到了那几个同来人的身边,再回来时手里攥着一大把的票子。“都在这儿了,一共一万三!”老韩回头斜瞅了一眼,却没有去接钱,一张木然的脸上便又多了一丝的不屑。“这咋行,差得太多了!”来人叫起来:“大爷,您差不多就得了,你看我们出来时就带了这么多!家里的人这会儿都火上房一样地等着把人弄回去呢。您老行行好!您老行行好!”

老韩仍旧低着头抽烟。来人便一个劲儿地打躬作揖,老韩便翻起眼睛说道:“再不行你就回去拿一趟,五六百里地,一两天的时间!”来人都带哭腔了:“大爷,家里出了这样的事本身就已经够心乱的,这来回又得一两天,这人在水里泡着……您老也不差这点钱,你就行行好得了!”老韩慢吞吞地站起身,将半支烟扔到了地上,用脚狠狠地碾了一下,说道:“算我倒霉!这样吧,你们把身上的手机和手表都给我留下,愿意要回头来赎,不赎到时候我就卖了!”来人二话没说,一转身又跑了回去。一会儿工夫又拿回三部手机来:“大爷都在这了,还有一部,您老得让我们留一个,不然路上出点什么事都没法解决。”老韩一把抓过手机,侧着脸挥了挥手:“拉人去吧!”说罢背着手蹒跚着走回自己的小屋……

河上起雾了,混混沌沌的,船行在里面像是钻进了一面口袋子。四下全是白茫茫的一片。老韩将船头的大灯打开后也只能看到前面一两米的地方,河上只听到船发动机的声音突突突地响着。当船行进的速度慢了下来,感觉有些吃力的时候,老韩知道这是已经进到垃圾场了。他放慢了速度,从船上拿起一支捞鱼的网兜。这种大雾天,捞尸肯定是看不清了,不过借此却可以捞点塑料瓶、酒瓶子回去换点小钱花,当然这种活儿对于老韩来说只是个“副业”罢了。

干了半个上午,身上已经冒汗了,老韩仰头看看天,一轮白日挂在头顶上。雾虽说退了大半,但河上还是处处飘荡着一片片没有散去的残雾。老韩扔掉网兜,望了望四下一望无际的垃圾堆,提起速度向着上游驶去。“这地方,待久了人得窒息,疯掉!”老韩在心里暗暗叨咕着。

船在驶出垃圾场的一瞬,河面一下子现出了清凌凌的河水,雾也随之散去了大半。老韩的心里也为之一敞,今天是×镇的大集,老韩想着给儿媳妇买点山核桃,儿子那天打电话说媳妇已经有几个月的身孕了,想吃点山核桃,因为都说山核桃补脑。这段河面依然不窄,宽宽的但两岸的山却低矮了下去,所以古来这里便是一个繁华的渡口。

今天逢集,渡口上的一条小渡船正忙着摆渡两岸的山民。忽然,远处河面上一艘橘黄色的摩托艇疯了一样朝小渡船冲了过去。最近上游开了一家游乐场,进了几台摩托艇,而这段水面比较宽阔,所以便成了一些“疯孩子”纵情狂欢的天堂了。老韩对那玩意儿是烦透了,一是讨厌那些“疯孩子们”的癫狂劲儿,二是每次那摩托艇过去之后带起的波浪都会把船冲得摇晃不定。河中心的那条小渡船这会正缓缓地朝前行驶着,船上的船工大概是个新手,看到摩托艇朝着他们横冲过来,一下子慌了手脚,情急之中慌忙提起了速度,而摩托艇没想到小渡船会突然提速,一下子也慌了,慌乱之中竟然对着小渡船就撞了过来。岸上的人看到了,一个个都吓呆了。说时迟那时快,“嗖”的一声,摩托艇贴着小船的边儿飞驰而过,小渡船在巨大的波浪冲击下,一栽歪翻到了河里。船上连同船工一共三个人都落到了水里。渡口上,瞬间便挤了个水泄不通。水里的人拼命地挣扎着,想靠近翻了的船,怎奈越扑腾越远。老韩的船这时已经停靠在了离渡口不远的一棵大柳树下,刚刚看到摩托艇冲向渡船的一瞬,老韩也着实吓了一跳,但随后他那张阴冷的脸便又恢复了平静。他把船熄了火,一屁股坐到了船帮上,慢悠悠地从兜里掏出烟叶,一边卷着烟一边看着河面上挣扎的那几个落水者。这时人群像一条蠕动的大蛆,马上要炸开了。有些人开始指手画脚地向着老韩的船喊:“快——快去救人啊!……”老韩低着头,他听到那喊声了却没有动,也没有转头去看,只是不断地卷着手里的烟叶,时不时地抬起头来撩拨一眼河里那几个拼命扑腾的人。

人群终于炸开了。三五个人疯了一样朝着老韩的船跑来,一个人还没到船前便大声冲着老韩喊起来:“大爷,快,帮帮忙啊!用你的船去救下他们!”老韩木然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一双咸鱼一样的眼睛愣怔地瞪着来人没有说话。来人急了:“大爷,快啊,救人要紧啊!”旁边一同跑来的几个人也跟着一同央求。老韩这时仿佛才刚从麻木中恢复了过来,他不温不火地说道:“开个价吧!”说话的人一愣:“开价?开什么价?”老韩垂下头,继续慢腾腾地卷着手里的旱烟。说话的人急了:“大爷,救人要紧啊!您先救人,回头救完人再说好不好?”老韩摇摇头,这次却连眼睛都没有抬。

“大爷——”一个人已经带出了哭音儿!

“大爷您要多少?”另一个人急着问。

老韩将烟叼在嘴里,伸出一巴掌来回翻了三次:“一万五,一个五千!”

远处的人群骚动得更厉害了,人们一边关注着河里落水的人,一边关注着这边的动静,见那么长时间老韩的船还没动静,一些人开始大声吵吵着往这里跑。

“好,依你。赶快去救人!人救回来马上我们付款。”一个人说。

老韩犹豫了,他抬起那张木然的脸,看看水面,见挣扎的人力气已经很微弱了,而人堆好像已经群情激愤了,便说:“好吧,不过你得签个字!”来人不再争辩,几个人马上找出了笔纸迅速地在上面签了个字条,递给老韩。老韩接过字条看了一眼,揣进了口袋里。这才将船打着了火,向着几个人落水的地方驶去。

身后传来一阵暴怒的吼声:“这老王八蛋,还有人性吗?这个时候还要钱!”

“畜生,怎么耽误了那么半天,完了,人估计是耽误了。”“这个老东西,冷血动物,要是他的家人在水里他会怎么样啊……”

船到达出事地点时,水面基本已是风平浪静了。身后渡口又有两条船朝这里快速地驶来。他看看周围的水面,一阵阵急流向下游奔流而去。三个人早已没了踪影。凭经验,老韩知道这三个人已经没救了。稍一犹豫,老韩又将船放慢了速度,看看将要到的几条船和岸上骚动的人群,老韩一咬牙,将船一掉头向着垃圾场方向驶去。他知道,没法回岸了,他没想到那几个人那么快就完了。所以这时最明智的选择就是干脆掉头回家,这时回渡口上去,激愤的人群估计会将他撕了。

想着,船便提起了速度,渡口人群的指责和谩骂隐约还可听见,但顾不了那么多了。他的船一溜烟地便扎进了垃圾场,船走得迟缓了,渡口也终于在转过一个山头后被隔在了外边,老韩的心这才稍稍平静下来。

只要回到那满是污垢的垃圾场,就仿佛是回了家了,老韩就能将任何的不快与烦恼都甩在脑后。船正走着呢,猛然间,他的眼睛一亮,手底下本能地便放慢了速度。一件白衬衣在垃圾堆里上下起伏着。老韩的一只手迅速地便将竹竿伸了过去。“是具男尸!”老韩的脸上露出一丝喜色,几分钟之后,那具尸体便被拴到了船的后面,老韩加足了马力,一路向着小屋狂驶而去……

这捞尸的营生,老韩正式做起少说也有十几年了,最初他和父亲在这河上靠打鱼为生,后来鱼越打越少,再到后来连养家都成问题了。正当他准备洗手不干,上岸找点其他营生时,他忽然发现,这鬼门关里堆积的垃圾倒是个致富的路子,每天光是拣拾塑料瓶竟也能弄个几十块,于是老韩便兴冲冲地干起了这个活儿。这活儿平平静静地做了两年,村里人陆续地都盖起了砖房,老韩开始犯愁了,下面一拉溜三个超生的孩子,想要盖所砖房可往哪弄钱去啊!没办法他只好到镇里找人贷了高利贷。房是盖起来了,可后面的账难还啊,债主子隔三差五就上门来讨次债,动不动就要挟要把房拆了。老韩愁得一张脸揪到了一起,每天只有坐到河边对着河发呆。

后来陆续地,总有上游下来的人到这里来寻落水的尸体,老韩帮着人捞了几次,给的报酬着实不少。老韩发现这营生来钱快,可以做。于是从十三年前开始,老韩正式做起了这个营生,渐渐地,村里人不再喊他的名字,而直接喊他“水鬼儿”了!

自从那次赶集回来之后,老韩有好长时间没有出船了,想起水里的那几个人和岸上指着他怒骂的人群心里就烦得慌。他自己躺在简易的看尸小屋里,吃饱了睡,睡醒了便坐到屋旁的柳树下瞪着水里的死尸发呆。

这天下午了,闷得难受的老韩,还是上了船向垃圾场驶来。夕阳西下,西半边天的天空像着了火,几只鱼鹰子便在这火一样的晚霞里忽上忽下地飞翔着。叫声在这空荡的水面上不停地飘荡。进了垃圾场后,老韩的神经就像是被点燃了似的,两只眼睛像放电一样,飞快地在水面上搜索着。两个小时过去了,却一无所获。老韩有些灰心了,他掉转了船头开始向回驶去。在快出垃圾场时,忽然一捧黑杂草似的东西在水面上晃了一下,随即又被周围的垃圾掩埋了。老韩的眼睛一闪,船头迅速地便转了过去。他的钩子在那片水面上来回一拨,一个人头便突地冒了出来。瞬间,老韩的心头就像是点起了一盏灯一样敞亮,他的钩子三拉两拽便将尸体拉到了近前。“又是个女尸!”老韩小声嘟囔了一句。随后,三下五除二尸体便又被拴到了船尾。

到柳树下时,天已经是擦黑了。老韩将尸体拉上了岸,快速地从尸体的身上翻出一支手机,随后将尸体又拖进了水里。虽说这个行当干了十几年了,可一般都是大白天的做这事,只有今天是这么晚了才出工。在这荒山野岭的,摆弄一具泡得像只面粽子似的死尸总感觉让人有些毛骨悚然。

处理完尸体,老韩回到小屋草草地吃了点饭,便坐到床沿上,将刚刚从尸体上拿到的手机卡换到自己手机上。他从里面存储的号码中找到一个标注着“老公”的号码便拨了过去。“喂!你跑哪去了,赶快回家,你快急死我了!”对面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老韩听着心头忽然一紧,他感觉这声音怎么那么熟悉呢,接着对面又焦急地大声说道:“怎么不说话啊艳子?好了,你快回家吧!我都快急死了!”老韩的心终于揪到了嗓子眼儿。“喂,你是谁呀?”老韩颤抖着声音问。对面的电话一下子没了声音,停了一会儿马上传来了大儿子的声音:“爸,是你啊!怎么?艳子到您那儿去了?”老韩的脑袋嗡的一声响,立即便什么也听不见了,手里的手机“啪”的一声掉到了地上,他呆呆地坐在床沿上,傻了一样,等稍稍缓过神来之后,便疯了一样跑到屋旁的柳树下,将刚刚打捞来的那具尸体一把拉了上来,借着手电筒的光,拨去遮在尸体脸上的头发一看,老韩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女人的肚子高高地隆起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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