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潮席卷,会带走一切会动的生灵,包括妖兽。
不知道杀死了多少奔突逃命的雪原白毛蛛,通丙和一众修士的神色越来越沉重。妖兽聚众而逃,疯狂攻击挡路的修士,本就是一件不可思议之事,让他们如此疯狂的,不是魔潮又会是什么?
通丙手里的罗盘,指针还是一炷香之前的位置,之后再无反应。搜魔铃可侦测到千里之内的邪灵本体,而天师院的罗盘可侦测到邪气涌动,有滞后性。也就是说,当邪灵施展神通吸食生灵血肉之时,可释放出大量的邪气,可被罗盘侦及。
一炷香前,当通丙众修在与白毛蛛大战之时,魔潮中的邪灵正在吸食人血肉。而那些人,很可能是先期赶往的修士们。按照当初在定州的任务分派,距离魔潮发生之地最近的就是雍州院的两路人马。
“继续前进。”通丙命道,不管如何,到地方一探究竟吧。
众人应命,受伤的吞服了疗伤的灵药,不发一语,跟着快速前行。
两个时辰后,他们到达了罗盘预示的地方,眼前的场景,让众人震撼不已。
散落一地的旗幡,没有一张是完整的,残损的法器,随寒风飞舞的符箓——
最重要的是,五十多具干瘪的、失去血肉精华的尸身,或站立,或跪地,或前扑在地,没有一具是后退逃跑的姿势。这便是天师院的修士,这便是舍身忘死、以死证道的伏魔天师。
通丙双目涨红,这是他第二次看到这么多天师院的同道横尸到场,上一次,还是一百多年前,那时,他还是一个青幡伏魔师,他的师尊,他的几乎所有师兄弟,都在那场魔潮中殉道。如今,魔潮再临——
“探!”通丙忍痛,喝令道。
“是!”同样悲痛的众修接到命令后,扑向一具具尸身,一具具地查探,验明正身。
半个时辰后,众修完成查探,为首的定州院红幡伏魔师躬身禀报:“禀执事,现已查探完毕。殉道者皆为雍州院的同道,计五十六人,其中红幡二人,分别是玄直、玄清二位师兄,余者还有白幡十人,青幡三十八人,阵法师八人。此处双方交战大约是三四个时辰之前,根据现场遗迹,共发现邪灵的陨落灵体上千具,九成多是阴灵和煞灵,怖灵有几十具,鬼灵一具,未见魔灵出手的痕迹。弟子观测罗盘的动向,魔潮应该向定州西南方侵入,预计已行两千里,距离人族常聚地,已不足三千里。魔潮应该是想跨越阴山,侵扰人境。”
那位定州院的红幡伏魔师语气坚毅,条例分明,言中有物,通丙听罢深以为然,语带欣赏地问道:“玄难,你是何人座下?”
“师尊乃定州院掌院执事通燎。”玄难不卑不亢道。
通丙点了点头,“通燎师兄倒是好机缘,有如此佳徒。”
“师叔谬赞!”
“玄难,那你以为,魔潮为何要跨阴山而去?”通丙问道。
“阴山多妖兽聚集,魔潮是想驱虎吞狼,消耗我等人间修士的力量。”玄难不假思索地答道。
通丙面带忧色,显然是认同玄难的说法,“定州院可有布置?”
“回禀师叔,师尊确有布置。距离阴山最近的城池是阴谷城,此城建在两山之间,城墙极为高厚,易守难攻,寻常妖兽难以跨墙而出。城中百姓早已迁离,红幡天师玄鹄领座下弟子二十余人坐镇,师尊还广邀西北散修助阵,但来了多少,弟子并无把握。”
“拦阻妖兽易,拦阻魔潮难。”
“是,师叔,我等该接下来该如何做?”玄难心中不安,魔潮太盛,区区阴谷城实在难以抵挡。
“我等来时,曾接通燎师兄金符传讯,要我等折返定州聚力而为。但我等既然探及魔潮动向,就要迎难而上,前往阴谷城协助阻敌。”通丙思索一番后道。
“弟子久在雪原,知晓一些小路可避开魔潮,迅速赶往阴谷城,师叔,不知可否?”
“甚好!金符传讯给定州通燎师兄,玄直玄清及众修共五十六人集体殉道,魔潮已向阴谷城方向侵入。我等先行赶往阴谷城相助,盼通燎师兄加派人手,阻挡魔潮于阴谷城下。”通丙令道。
“是。”
通丙一声令下,全体三十余修士立刻躬身相应。
出发之前,众人一起举绿火符,捏决诵咒,将殉道的五十六名修士焚烧殆尽。这是天师院对死难同道的最高殉道之礼,烈火焚身,早登轮回。
定州城外百里,有两道关隘,大雪关和小雪关,皆建在群山之间,本是为阻挡妖兽袭扰之地,此时,大战如火如荼。
大雪关上,领头的是玄忌,拎着一柄重达千斤的降魔杵,面色严肃地击打疯狂攻击城墙的白毛蛛,白毛蛛面对降魔杵,几乎是触之即死。奈何白毛蛛太多了,一眼都望不到边,死在城墙下和城墙上的白毛蛛不下万数。
轩辕忠义状若疯魔,挥动着长长的伏魔棍,不知道敲碎了多少身型巨大的白毛蛛的脑袋。刚接战的时候,轩辕忠义还非常兴奋,终于可以降妖伏魔了,但激战了一天一夜后,只剩下机械地挥动,大脑已经懵掉了,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动作。
“十八,滚下去休息,你这样会力竭而亡的!”玄忌对着疯魔的轩辕忠义喝道。
“师父,我还能打,不要紧!”轩辕忠义一边机械地挥动铁棍,一边哆嗦着舌头喊道。
玄忌祭出红幡,轩辕忠义身边数百白毛蛛立刻被红幡击打变成一片断肢残体,接着玄忌把轩辕忠义拉下城墙,喂了一颗安神灵药后,轩辕忠义昏沉睡去,玄忌指示一个青幡修士,把他扶到城下休息。
大雪关上,有人族凡人军队两千多人,原本驻守的修士加上玄忌带来的修士一共不过四十余人,面对如潮般的妖兽白毛蛛,实在是捉襟见肘。凡人军队实力太弱,只能以强弩长枪攻击,一旦白毛蛛近身,非死即伤,一日一夜,也伤亡过半。主要的反击力量还是那四十多修士。除了玄忌一位红幡伏魔师,还有十个白幡,余下的都是青幡和阵法师。青幡和阵法师实力有限,恐怕坚持不了多久。
一旦妖兽破城而出,十万白毛蛛便会虎入平原,无险可挡。
大雪关不能失守。
玄忌注视着蚁附攻城的白毛蛛,他在找隐藏在其中的兽王,只要找到它,杀死它,这些畜生就是群无头苍蝇,不战自溃。
在兽群中寻找兽王何其之难,不亚于大海捞针,但不找不行,大雪关坚持不了多久。
“玄朴!”玄忌喊道。
挥动白幡拒敌的玄朴听到玄忌的呼喊,立刻收幡应道:“玄忌师兄,可有良策?这样下去,可守不了太久。白毛蛛的数量太多了!”
玄朴焦急道,他和玄忌是同辈之人,虽然受资质所限,仅仅是白幡伏魔师,但在西北之地,颇有盛名。看到眼前的情况,如若这样下去,破城是早晚的事。
“当下只有找到兽王,击杀之,方能解除危局。”玄忌坦然道。
“击杀兽王?难。师兄有何办法?”玄朴看着汹汹兽潮,疑虑道。
“血祭!唯有此法可诱出兽王。”玄忌目露决然道。
玄朴瞪大眼睛,不可思议道:“师兄,你忘了你是体修了吗?一旦施展血祭,你就必死无疑。”
“五十年前,我入天师院,与这些妖兽邪魔斗了五十年,数次死里逃生,生死小尔,不屑也!”玄忌断然道。
接着又喊出另一个名字,“玄唱!”
另一名白幡伏魔师应声而来,这是一名定州院的体修,原本驻守在大雪关上的伏魔师。
“师兄有何差遣?”玄唱收幡前来,询问道。
“我欲施展血祭之法,诱出兽王,你二人为我护法,在我与兽王缠斗之际,击杀此獠!务必杀之!务必啊!”玄忌怒张着脖颈,吼道。
“血祭?师兄三思啊!”玄唱震惊之后,劝道。
玄忌摆摆手,“不必再劝,我意已决。趁着防线尚存,我等还有一拼之机,晚了,就失去机会了。”
“是!我愿往。”玄唱无奈,只能答应。
“好,二位同道,随我伏妖。”玄忌大喝道。
“师兄稍待,请听我一言!”玄朴赶紧出口劝阻,有话要说。
玄忌皱着眉头,极为不满,“玄朴,你要不愿通往,直管明言,我找其他人便是,何故阻拦?”
玄朴苦笑道:“师兄说的没错,现如今唯有血祭之法可诱出兽王,击杀之,方能解除大雪关的危局。但整个西北的危局该如何解?西北之地,红幡伏魔师本就稀少,师兄该保有有用之身,去应对更加凶恶的魔潮。”
“我只顾得眼前之局,身后之局只能留待你们了。你不要劝阻了,防线吃紧,若再犹疑,一旦城破,就算杀了兽王也无济于事。”
“在下可代替师兄行血祭之法,我是灵修,我的血,兽王更喜欢,我们击杀的把握更强。师兄也可留下性命,去定州应对魔潮。”
玄忌一脸诧异地看着玄朴,“你不必如此!”
“师兄就听我一次吧,当此危局,我一介白幡,死不足惜,望师兄成全。”玄朴弯身请求道,其意拳拳。
玄忌叹了一口气,心中权衡一番,用灵修的血行血祭之法的确更有用,也没时间推辞,道:“如此,玄朴师弟大义。我和玄唱为你护法,走!伏妖!”
“是!”二人同时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