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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树上的叶儿被染成了琥珀样的黄色,微风一带,转着圈地飘落着。

秋天来了。

云锦最近很忙碌。她又去了一趟无忧观,银妹的病已经痊愈了,虽然身体还是很瘦弱,但小脸尖尖,眼睛水汪汪的,笑起来还有两个甜甜的小酒窝,是个美人坯子。再次见到云锦,金哥、还有其他的孩子都很兴奋,只是大牛很有些情绪低落,因为文竹交代他的事情没办好,那个路过的买牛大叔,无论孩子们城里城外、犄角旮旯地找,还是踪影全无。

云锦倒是不在意这些细枝末节,冯太后将一切都处理得妥妥帖帖,她已经没有什么可以担心的,心情可谓是云开雾散,好得很。她现在一心想着的是将无忧观建成孤儿院,收留那些无家可归、无父无母的孩子。

原本,云锦的心还是有些忐忑。无忧观就是这些孩子的家,毕竟他们一路走来,经历了生死苦难,早已经是亲人般的亲近,再加入些陌生人,是否会被他们排斥?哪成想当他们听到云锦的提议时,个个都点头赞同,十分的支持。

于是云锦让人在城门口的告示板上贴出了告示,还在府里挑了个老实憨厚的管家,到无忧观里管理钱银,为孩子们打点日常的生活。

“公主,您这是在做什么呢?”

采樱一进正堂,便见云锦搁下笔,一手拽过宣纸,揉成一团,扔进纸篓里。

云锦见是采樱,紧蹙的眉头顿时松开了,她的毛笔字练了很久,水平也仅仅只能称得上是工整。幸好陶城公主本就不擅长这些,所以旁人也不觉得奇怪。

“采樱你来,帮我写份告示。”

采樱奇怪地问:“无忧观的告示不是贴出去了么?公主您还要写什么告示?”

“我想替观里的孩子们找先生。”

“找先生?”采樱更加不解了。

“有句话叫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一条鱼能解一时之饥,却不能解长久之饥,如果想永远有鱼吃,那就要学会钓鱼的方法。孩子们总有一天会长大,我不能养着他们一辈子。只有学会安身立命的本事,才能更有尊严地活着。”

采樱感动了:“公主你真好,那些孩子能遇见你真是他们的福气。”

云锦笑说:“也只有你会说我好,外面的人听到我的名字躲我还来不及呢。”

“那是他们有眼不识金镶玉。”采樱的话脱口而出,过后才发现自己放肆了,不由得赧然一笑:“公主您想要找什么样的先生呢?”

云锦掰着手指头,给她数着:“得找个识文断字的先生,还要找些有本领的,像是铁匠、木匠、花匠又或者厨子这类的。”

采樱瞪大眼:“公主,您是在办善堂呢还是在办学堂呀?要我说,干脆从府里调几个人过去,花匠、厨子,对了还有绣娘,府里都有现成的。”

“行,一切由你来安排。工钱还是从府里支。”

云锦和采樱议论得是热火朝天,另一边厢,秀蓉拿着一张请柬:“公主,宫里来人了,送来皇后娘娘的请柬,五日之后,赏菊筵,请您务必出席。”

赵相出山,二皇子被罚,似乎对于皇后没有丝毫影响,她仍旧是那个端庄淑睿,克娴内则的连国皇后。

“秀蓉,出席赏菊筵的表礼由你来准备,精心些。”

“是,公主。”

正说着,文竹捧着一碟子水灵灵的青苹果,走进屋,见众人聊得热闹,便也笑盈盈地插话:“公主,您在屋子里呆了好些时候了,不如到外头去走走吧,院子里的桂花开满了树,可好看了。”

文竹不提倒还罢了,一提起,云锦顿时觉得久坐以至于颈肩酸麻,很不好受。想着秋高气爽,蓝天白云,金桂飘香,心情也不由得欢快起来:“好极了,还等什么,咱们这就去吧。”

清澈见底的碧潭水,色彩斑斓的鱼儿时而嬉戏,时而追逐。空气弥漫着浓郁的桂花香,远远望去,翡翠一般的绿叶丛中,簇拥着一团团金黄的桂花,小巧的、精致的,把春天的温柔,夏天的浪漫凝聚,在晴朗的秋天,诗意地绽放。

云锦忍不住,伸手采撷了一朵,看它在掌心里缓缓地回旋。

假山后,传来两个丫鬟密密细语,云锦好奇心盛,悄悄走了过去,一个丫鬟的话清楚地传来:“你听说了么?上璃院的公子们都被安东王放出来了。”

另一个丫鬟有些惊讶:“真的?那他们可还回府里来么?”

“谁知道呢。不过就凭他们长得那比女子还要好看的模样,有的是去处。我才刚听采买的王老七家的说,陆少卿陆公子,在大街上就被潞阳公主给堵上了。”

“潞阳公主我知道,她上次来咱们府里,就是为了陆公子,还给了咱们公主身边的孙虎将军一个大嘴巴子,把咱公主给气得够呛。你倒是快说说怎么回事,是陆公子要跟着潞阳公主走么?”

“听王老七家的说,陆公子很可怜呐,在牢里被打得浑身是伤,好不容易出来了,得过些安生日子吧,他肯定是不愿意跟潞阳公主走的。潞阳公主好话说尽,没得办法,就说陆公子偷了她一支金凤钗,把五城兵马司的指挥、吏目都招来了,陆公子要么顺从她的意思,要么就要被抓到衙门去啰。”

“嘁,陆公子看得上一支金凤钗?过去公主赐给他的金银财宝多了去了,哪一样不是金贵的。后来呢?后来怎么样了?”

“后来,不知道啊。王老七家的把东西买齐,就回府了。”

“潞阳公主不是已经成亲,有驸马么?怎么还缠着陆公子不放?”

“你还不知道呐?潞阳公主的驸马暴病死了。可不正好给陆公子腾地儿。”

“可陆公子是咱们公主的人,能做潞阳公主的驸马么……”

两个丫鬟的对话,将事情的大概勾勒出来。云锦额头一阵紧似一阵,才刚的好心情被破坏殆尽,入耳的话,怎么也不能假装没听见。哪怕骗得了别人,也骗不了自己。

陆少卿。

这个名字,微不可查地在云锦唇边萦绕。她能够感受到,在陶城公主心中,陆少卿是一个特别的存在。不同于对连祯的痴迷爱恋,也不同于对燕羿风的深恶痛绝,更像是灵魂投契的知己。很淡很淡的暧昧,却能够心有灵犀。

陆少卿虽然名为男宠,可是却从不陪伴女客,偶尔他如同昙花般缥缈一现,却总能够留下让人难以忘怀的惊鸿一瞥。

陶城公主精于古琴,陆少卿善于笛子吹奏,两人常常合奏一曲,俊男美女,芝兰玉树,不再有爱慕和怨恨,不再有哀伤和愤怒,只有悠扬的乐曲,隔着云端,在天穹回荡。

似乎听见一个小小的声音在不容拒绝地说:“去吧,去见见那个傲立如竹的男人。”

东阳大街的一处街面上,此时围满了厚厚的一圈儿看热闹的街坊,有的人甚至还爬到屋顶上观望,场面极为拥堵。

人群里,有五六个官差,一色深灰短褐,黑色牛皮靴,配着腰刀。一顶小轿,轿顶用大红色描金布盖,布盖上悬挂着七色流苏和花饰。四周的布帷绣上海水纹样,抬杠涂红漆,绘银纹,轿子周围里三层外三层,侍立着轿夫、仆妇和丫鬟,一见便知坐在轿子里头的人物非富则贵。在这群人的对面,一个瘦削的身影孤独而沉静地站立着。

“公主仪驾,回避,回避。”

人群自觉地向两边靠拢,让出一条通道,便见四个轿夫抬着一顶不起眼的赭色木质雕花小轿,采樱、文竹紧随,孙虎殿后,缓缓而来。

“公主?那里不是已经有一个公主了么,怎么又来一个?”

“啧啧,那个公子看来不简单喔。”

有胆子大的围观者七嘴八舌地议论着。

云锦推开轿门,微微地弯下腰,步态轻盈地迈出小轿。

周遭的人群霎时无声。只见她身穿着大红遍地锦五彩交领曲裾,绣金菊花纹样滚边,海棠红色百褶裙,浓密的乌发盘成十字髻,发髻上带着金丝编成的鸾凤金冠,金冠上装饰着璀璨夺目的五彩细珠,冠顶上镶嵌着红玛瑙雕成的牡丹花。国色天香与物宝天华,真正相得益彰。

云锦的眸光一闪,对上一双深邃的眼睛。他好似在笑着看她,温柔如同春日的微风;明朗如同夏日的溪水。沾上污渍的碧色长衫并不显得突兀,反而映衬着他的风华,不染红尘一丝尘埃。

与此同时,丫鬟将周遭的状况一五一十地禀报潞阳公主连婉仪,她按耐不住,伸手撩开轿帘子,一个闪身便走了出来。

她一身湘妃色缠枝荷纹比甲,胭脂红色凤尾裙,头上挽着凌虚髻,发髻前端正中装饰着累丝孔雀开屏六尾金钗,拆头垂下一颗滚圆的粉色珍珠正好落在眉心,发髻一侧插着一只点翠镶红宝石鸾鸟金步摇,另一侧斜插了两支簪花珍珠钗,每颗珍珠有龙眼般大小,华丽无匹,富贵逼人。

连婉仪娇声道:“哟,皇妹你怎么也来了?”

云锦笑着应道:“皇姐安好。我听人说这儿热闹,就过来看看。谁知皇姐也在这儿,可真是巧了。”

都知道对方所欲何为,再客套就未免显得虚假。

两人走近,在约莫一步之遥处停下。连婉仪斜睨着云锦,先开口说道:“我要带走陆少卿,莫非皇妹你舍不得?你霸占他够久了,这一次,就把他让给我吧。”

“皇姐这话倒叫我为难。”

连婉仪嗤笑一声:“你也不必为难,他偷了我的金凤钗,价值不菲,正好,以身抵债吧。”

看来连婉仪是铁了心要将陆少卿带走,甚至不惜将他污为罪奴。连国的律法,奴隶犯事,人赃俱获,罪奴可由抓获者随意处置。

云锦乌丸似的眼珠骨碌碌的一转:“竟有这事?”

“自然,你瞧,五城兵马司的人都来了。”连婉仪朝官差的方向努努嘴。

围观的街坊实在太多了,如果与连婉仪硬碰硬,只怕不消一时三刻,连国的两位公主争抢一个男宠的小道消息就会传遍中京城。人人都有八卦之心,添油加醋的传播之下,还不知道会演变成为怎样香艳的故事。云锦倒是不介意为人们提供茶余饭后的话题,只是事关皇家声誉,还是低调一些为好。

想了想,云锦装作恼怒的样子:“实在是太可恨了。陆少卿签了卖身契,一生为奴。想不到我府里竟然出了手脚不干净的奴才,是我教导无方。皇姐,你等着,我替你出口气。”

连婉仪皱眉:“皇妹,你想干嘛?”

云锦不理会她,提起长长的裙摆,径直走向陆少卿。

他个子很高,云锦微仰着头,压低声音飞快地问:“想跟她走吗?”

嗓音清冷如泉带着些许沙哑:“不想。”

围观人群中的好事者,踮起脚尖,伸长脖子,竖起耳朵,兴味盎然地等待着好戏的上演。

只见云锦伸手指着陆少卿,似乎在指责着,而陆少卿则是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还未等人们看出个子丑演卯来,就见云锦捂着胸口,身体一歪,作势往地上倒去。

一旁的采樱大惊失色,连忙扑上去想要扶着云锦,陆少卿的反应比她更加迅速,他展开手臂,极为自然地,就将云锦揽进臂弯里。他语带关切地:“公主,你怎么样了?”说着,抓起她的手腕为她切脉。

云锦睁开眼睛,冲他飞快地眨了眨后又闭上。就那样毫无预料,陆少卿愣在当场。她的眼睛清澈,干净得一尘不染,有两分狡黠蕴含其中,熠熠生辉,好似倒映着满天繁星。

周遭接踵摩肩的人们,嘈嘈杂杂的声音,全都渐渐淡去了印迹,唯独那一抹清澈,深深地,深深地,渗入陆少卿的心里。

她的手腕柔若无骨,滑如凝脂,陆少卿几乎要忘情,紧紧握着,舍不得放开。掌心传来的温暖,让他一瞬间清醒过来。

这不是陶城公主的眼睛,或者说,这双眼睛不该属于陶城公主。

他们曾经朝夕相处,陶城公主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他无比的熟悉。陶城公主的眼神,是锋利的,倔强的,偶尔也会是无助的、凄楚的。

可她的确又是陶城公主,手腕上的凤凰凌天黑玉手镯可以证明,整个天下除了她,再无人可以拥有。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的人大吃一惊,周遭围观的人们按耐不住,纷纷交头接耳。连婉仪皱着眉,急忙上前,问:“怎么回事?”

陆少卿紧抿双唇,垂头不语。

连婉仪气闷不已,转头对着采樱喝道:“你来说。”

采樱稳了稳心神,面上却努力地装作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回禀潞阳公主。咱们公主她先是痛骂陆公子偷盗您的金凤钗,陆公子不承认,咱们公主便骂他狡辩。陆公子不吭声,咱们公主便又骂他心里有鬼。然后捂着胸口喊了一声气死我了,就晕倒了。”

连婉仪顿时傻了眼。

采樱哭哭啼啼,声音颤颤巍巍地:“潞阳公主,现在怎么办呐?大夫千叮万嘱,咱们公主大伤初愈,不能激动,不能生气,一不小心,旧伤复发,就完了。公主,公主,您可千万不能有事啊,婢子死不足惜,可要怎么向太后娘娘、陛下交代啊。”

连婉仪谋害云锦后东窗事发,被连帝责罚,本就心虚,只是憋着一口气,不愿在云锦面前示弱,此时听得采樱一阵哀嚎,更是心烦意乱,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给我闭嘴。”

文竹却与她唱反调,高声嚷道:“孙虎将军呢?赶紧去宫里通报,公主动了怒,旧伤复发了。不是,不是,还是先找辆马车来,将公主送回府,轿子太慢。不行,不行,还是先去请个大夫来给公主诊治。”

云锦听着听着,没料到采樱和文竹两个小丫头相当有演戏的天分,情绪酝酿得很饱满。她不着痕迹地将脸拢进陆少卿的衣襟,借以掩饰脸上溢出的笑意。骤然感觉有一片阴影笼罩着,像是遮挡,也像是保护。同时听见连婉仪冷冷地说:“陆少卿,将你的手拿开,本公主要好好看看皇妹。”

云锦心头一跳,笑意立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双眸紧闭,眼珠子一动不动,非常缓慢地控制着呼吸。陆少卿的衣袖如同温柔的羽毛,轻快地拂过她的侧脸。连婉仪躬身,紧紧地盯着她看了许久,方才直起身子,脸上仍然满是狐疑。

一直跟随在连婉仪身边的丫鬟附在她耳边,劝道:“公主,还是回府吧。”

今日连婉仪执意要出府,丫鬟拦不住,本就担心不已。见越来越多人围观,更是心惊肉跳,生怕事情一发不可收拾。要知道,就连二皇子在陛下惩处的旨意下达之后,都只蜗居在府邸,不敢再露面。而连婉仪这样高调,大张旗鼓地围堵陆少卿,分明是忤逆陛下,抗旨不尊。

连婉仪犹自望着云锦,若有所思:“你说她是真的晕倒,还是装的?”

“那么多人看着呢,陶城公主是因为公主您说丢了金凤钗,才去训斥自己的奴才。无论是真的还是装的,陶城公主就是晕倒了,公主还是赶紧的撇清干系,万一陶城公主将旧伤复发的责任推到您的身上,可吃不了兜着走。”

连婉仪目光落在陆少卿身上,见他与云锦相互依偎的姿势十分的暧昧,忿然作色,心有不甘:“我要把他带走。”

丫鬟心里急得直冒火,她是连婉仪的心腹之人,很清楚连婉仪对于陆少卿的爱慕迷恋,就算是之前的驸马爷阳鑫,也未曾得到过连婉仪如此真心的重视。连婉仪曾许以重金,许以官职,陆少卿仍旧不为所动,即便卖身陶城公主府为奴,也不愿意投靠。

丫鬟心下暗叹一句强扭的瓜不甜,言语非常有耐心:“公主,陛下让您幽居府邸,不得出府。而且您身上还带着驸马爷的孝。若是闹大了……”见连婉仪还是不为所动,丫鬟咬咬牙,下了重药:“公主,如今陛下还在气头上,你就这般不管不顾的,万一让陛下寒了心,可就再没有翻身的日子了。”

连婉仪终于有所触动,心里七上八下,左右斟酌,最后她狠心地一跺脚,扭头再不看陆少卿一眼:“回府。”

丫鬟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又马上张罗着:“都站着做什么,快过来伺候,潞阳公主回府。”

潞阳公主的大队人马离开之后,围观人群见好戏已经收场,便三三两两地散去了。

“她走了。”陆少卿轻声地说着。

云锦小心翼翼地将眼帘睁开一条缝隙:“真走了?”

“真走了。”

云锦紧张的身体顿时放松下来,转了转僵硬的脖颈:“扶我起来。”

疏疏落落的街坊见云锦在陆少卿的搀扶下起身,再度被震得目瞪口呆:这又是什么情况?公主才刚不是晕倒了么?戏剧性的一幕又一幕,完全盖过了连婉仪对陆少卿偷盗的指控。

云锦叫过文竹,低声嘱咐了几句,文竹应了,走到五城兵马司的官差们面前,拿出一锭银子,笑道:“官差大哥,这是陶城公主给的赏,各位辛苦了。那位公子是公主的门客,并未偷盗潞阳公主的财物,这原是一场误会。”

官差们巴不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乐呵呵地接过银子:“多谢陶城公主赏赐。误会,的确是误会。”

陆少卿凝视着云锦,眼色深深:“公主,谢谢你。”

“举手之劳而已。不知陆公子将来有何打算?”

“天下之大总会有我的容身之处。”

陆少卿唇边含笑,笑意却未达眼底。云锦能够感觉到他淡然自若背后一丝丝的萧瑟。

脑海里有一个念头一闪而过:“陆公子,如果你尚未确定将要落脚的地方,我倒是有个建议,就是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屈尊留下。”

陆少卿的眉峰微微拧起,似是想要拒绝,云锦连忙摆手:“你别误会,不是我的府邸。”

陆少卿越发疑惑,同时又有两分好奇,只认真地注视她,却不说话。琥珀色的眼睛仿佛有一种特别的魔力,不动声色地看透人心。

云锦心里掠过一阵悸动,匆匆移开与他对视的双眼,说:“要不你先随我去看看,再决定要不要留下。”

“好。”

到底是在安东王府地牢幽禁了一段不短的时间,陆少卿衣衫破败,人也是脏脏乱乱的。云锦便先到成衣店,买了一套新衣衫,随后又将陆少卿推进澡堂子里。

一时三刻之后,陆少卿收拾整齐重新站在云锦面前,黑木发簪,豆青长衫,简简单单,清清雅雅,身边的一切因他而黯然失色。

无忧观。

清溪流过碧山头,空水澄鲜一色秋。

云锦跳下马车,采樱跟在她身后,两手提着食盒,一个装着糕点,另一个盛满了糖果。

陆少卿微眯着眼睛,看向赭色匾子上三个鎏金大字——无忧观。

文竹似乎是不经意地在陆少卿身边停下脚步,轻声地道:“公主拿出银子,将无忧观翻新了一遍,建立了善堂,专门收养流离失所,孤苦无依的孩子。”说完,她几步小跑,跟上云锦的步伐。

善堂?这可不像是陶城公主会做的事。又或是别有所图?陆少卿目光微凝,其中带着探究和玩味。

一阵欢呼声传来:“公主姐姐你来了。”

陆少卿循声望去,只见一群大小不一的孩子围着云锦,孩子们红扑扑的小脸上,洋溢着天真烂漫的笑容。

“公主姐姐,厨娘大婶给咱们做了红烧排骨,可香可好吃了,你留下来一起吃吧。”银妹细声细气地说道。

云锦还未说话,就被采樱截过话头:“公主姐姐今日答应了要回府用饭,府里都备好了饭食,可不能浪费了是不是?”

孩子们的脸上顿时满是失望。

云锦瞪了采樱一眼,采樱吐了吐舌头,连忙垂下头。文竹上前,低声地:“公主,采樱不守规矩,待我回去罚她。只是外头的东西难保干净,还是小心为好。”

明白文竹、采樱是为了自己好,云锦叹了口气:“知道了。”

金哥见气氛突然变得沉郁,他眼珠子一转,机灵地接过采樱手上的食盒,大声地:“采樱姐姐又给咱们带什么好吃的?”

一听见有吃的,孩子们霎时眼前一亮,很快注意力便被食盒吸引了过去。

采樱笑着:“你们这群小馋猫,难道厨娘大婶还短了你们的吃食不曾?告诉我,我好好教训她。”

大牛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没有,没有,厨娘大婶对咱们很好,天天有肉吃,馒头管饱。要在以前,我想都不敢想。”

“是的,是的。”孩子们连忙点头附和着,生怕采樱口中的教训对这些关心他们的人们造成伤害。“管家大叔也很好,教咱们木工、瓦工的师傅都很好。”

一点点的温情,成为了点亮生命的阳光。

陆少卿静静地注视着,他的心早已经被训练得坚硬冰冷,极少会为任何人、任何事动摇。但此时此刻,此情此景,心底的某一处,不由自主地变得柔软。

“今日我给你们把先生请回来了。”云锦笑着说道。

金哥异常惊喜:“公主姐姐说得可是真的?前几日也来过两个人,说是秀才,可一看到我们这儿偏僻,就都走了。”

云锦回身,走到陆少卿身边,诚恳地:“陆公子,这些孩子们是孤儿,我希望他们能够学到一技之长,可安身立命;读书学问,以明白事理。我知道,以陆公子的才华,必不会久蛰伏于山野之地,但哪怕只是一月,能将教化的种子播种于心,便是他们的造化了。”

老师对学生的影响是非常强大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有着潜移默化的作用。陆少卿才华横溢,号称“十全公子”,云锦的私心,孩子们与他朝夕相处,近花者香,必定有所裨益。

孩子们的目光齐齐投向陆少卿,期盼他能够说些什么。金哥突然喝道:“从矮到高,排成三队,迎接先生。”

孩子们顿时动作起来,凌乱的脚步声好一会儿才安静下来。

陆少卿看着这一幕,许久,才笑着对云锦道:“不知公主可备好了束修?”

束修乃是学生与老师初见面时,奉赠的礼物,以表示敬意。

云锦愣了,她不喜繁杂的装扮,所以除了头饰以外,身上没有玉佩一类的饰物。招手叫过文竹,低声地问:“带了多少银子?”

文竹回到:“拢共有二十多两碎银,还有一张五百两的银票。”说完,眼角的余光瞥了瞥陆少卿,又道:“只怕陆公子看不上。”

云锦点头,表示赞同,想了想,说道:“不知陆公子想要何物?如果我有,定当奉上。”

陆少卿眉峰轻挑,太大方了。目光落到她的皓腕:“若是在下想要公主手上的黑玉手镯,可否?”

采樱急了,跳出来阻止:“不行。天下人都知道,凤凰凌天是公主周岁时抓周抓来的宝贝,还暗合着公主诞生那日的祥瑞,绝对不能够轻易许人。”

云锦对黑玉手镯到并不是十分看重,再珍贵,也不过是只手镯,身外之物而已。再说,陶城公主的私库了,好看的,珍贵的手镯何止成百上千,以一个手镯换一个好老师,很划算。

于是云锦便笑着:“行,既然陆公子喜欢,我也乐于成人之美。”说着,便想要将手镯摘下来。谁知那黑玉手镯竟像是在手腕上生了根,折腾了半晌,皮肤一片通红,手镯还是稳稳地套在手腕上。

“奇怪,这手镯看着挺大的,可怎么就是摘不下来。”云锦侧头,不解地自言自语。

采樱心疼地捧着她的手腕:“公主,疼不疼?”见云锦摇摇头,才继续说道:“太后娘娘说过,黑玉手镯是千年传下来的宝贝,有灵性的,公主您选了它,它也认您是主子,分不开的。”

云锦细细打量着已经非常熟悉的手镯,还是看不出有什么玄机,只得抱歉地对陆少卿说:“陆公子,手镯实在没法子摘下,要不你另选一样?要不,我把你的身契给你送过来?”

云锦想着,像陆少卿这样读书人,卖身为奴定然是不得已而为之的最后一步了。

陆少卿展颜一笑,却不提身契,只说道:“才刚与公主说笑呢。在下这一身都乃是公主所赐,作为束修,足够了。”

云锦一喜:“这么说你愿意留下,教导孩子们功课?”

“我会留下。”

孩子群中爆发出一阵欢呼,云锦笑眯眯地:“还不快向先生行礼。”

孩子们整齐地一个鞠躬,声势十足地:“先生好。”

陆少卿唇边的笑意越扩越大:“各位好。”

孩子们欢呼雀跃:“我们有先生了,我们能读书识字了。”

欢畅淋漓的笑容,是真情的流露,是喜悦的欢歌。无论未来将会如何,这一刻的情意,将永远篆刻在每一个人的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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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天行

    天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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