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知道这就如同头一次杀人一般，总要跨出这个第一步的，她吸了口气，走向正在给一名腿上被砍伤的士兵逢伤口的大夫那儿，军中的麻沸散已经不多，必须留给重伤员，像这样的外伤，大夫用的量是极少的。
这名士兵疼得满床乱颠，这场面，吓得千如浑身一颤，正忍不住要呕，大夫冲她吼：“还不过来扶住他！”
千如绕到另一边，帮忙一起按住这名士兵的肩膀，又遭大夫怒吼：“过来按住他的腿！”
千如闻到一阵血腥气，又忍不住干呕起来，但是她知道自己不能逃，亦无处可逃，武帝在军中，除了这混乱的伤员区，她在哪儿都不安全。
受伤的士兵颠得厉害，千如扭过头，使出全力按住了他的腿，她听到大夫很不悦地指责自己，说是既然上了战场，却连这些都怕，还问她是不是没有杀过人。
千如杀过人，但她还是害怕，被大夫这么一吼，她心里头着实有些委屈，眼泪忍得十分辛苦。
伤口缝好了，她扭头跑去营帐外，刚扶着树开始吐，却看到寒晔领着武帝来看伤员，她只好往树后躲了躲。
千如想，军中的麻沸散既然已经不多了，不远处又有一座荒山，想必山上会有止疼的草药，她虽记不太清楚草药长什么样，但师傅采草药之时，她也是见过一些的。
反正军营暂时也归不得，她正好去看看，采些草药回来，到时让大夫看看哪些能用，也好减轻将士们的痛苦。
大宁帐前的这座荒山并不高，并且占足了地形优势，当初罗刹国就是死守着这一处要塞不放，才让大宁打得如此被动，现在被大宁打下来了，千如觉得，这一座城池，就再无被他们夺回去的可能。
千如上山时，正是黄昏时分，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她在宫头里的这一年，确实乱跑过，但是宫里头没有这样危险的荒山，而她在云鹰峰的那些年，都是乖乖地听师傅和寒晔的话，从不曾乱跑过，就算涉险，亦有寒晔护着她。
这一回，算是她头一回只身涉险吧。
天色一点点暗了下来，千如在山坡上发现一种草药，有些眼熟，正要过去，脚下一滑，狠狠地栽了个跟头，手掌正好撑在一堆小石子上，好几粒石子嵌进了皮肉里，疼得她抽了一口凉气，她多想，这一刻寒晔能够在自己身边。
千如正要起身，突然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不知来人是敌是友，她连忙趴在地上，不让对方发现。
“你，去那边看看。”
“你，到那边。”
......
千如听到他们中间有一人正在发号施令，听口音不像是大宁的人，她躲在草丛后，隐约看到一丝火光，那些人，竟然是罗刹国的士兵。
心里头一慌，险些叫出声来，这时，她的嘴被人捂住，她感受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他来了，居然真的就被她给念来了！
千如往寒晔身边挪了挪，紧紧地闭着嘴，同他一起专注地盯着前方。
只见一小队罗刹士兵分散向四处，不知在寻着什么，随后，便有一人挥着火把将同伴引向他那处，千如与寒晔并不太看得清楚，但他们明白，那些人的雀跃，对大宁来说，必定是件祸事。
这时，几名罗刹士兵匆匆下山，另有几名留守在山上，千如想要起身去看个究竟，凭他们的身手，解决这几个人，不是问题，可她却被寒晔一把拉了回来，他小声道：“此时出去定会打草惊蛇，先看看他们究竟想做什么。”
寒晔既然让这般说，千如也只好乖乖地趴在寒晔身边。
约莫过了一柱香的时辰，见前方有大队罗刹士兵涌了上来，沿着那条小道迅速前进，小道两边长着高耸的杂草，若不是早知道，怕是谁都不会发觉这别有洞天的一条路。
寒晔拉着千如从他们后面绕了过去，他一看，便猜想，他们是想趁着月色偷袭，而这场偷袭，必定是他们早就计划好的。
“走，下山。”寒晔加快了步伐。
千如不知道他的计划，所以不敢出声，虽被他牵着，还是跟着很吃力，他的轻功了得，自然不会被人察觉，她方才跌了一跤，这会儿跑得快了些，脚腕处生生地疼，若是再这样勉强跟着，只怕是会耽误了军机。
“师兄，你别带着我了，不然会误事。”千如想着，好不容易把他给念来了，她也不想这么快就与他分别，但为了不让罗刹人得逞，她还是将此话说出了口。
寒晔回身，冲她点头道：“也好，你沿着方才上山的路回去，好生待在营账里，千万要护好自己。”
千如重重地点头，她不能与他并肩作战，至少也不能成为他的负担。
寒晔轻功向来了得，只一会儿功夫，便无影无踪。
脚腕处传来一阵疼痛，千如坐到了草丛间，她虽然懂得如何将错位的骨头复位，但是她对自己下不了这个手，才刚握住，就疼得松了手。
突然，身后一阵嘈杂，她知道，应该是有更多的罗刹士兵涌上了山，她只好两眼一闭，手一用力一拧，骨头复了位。
眼下天色已经黑透，千如点燃了寒晔塞到她手里的火折子，小心地寻着下山的路，寒晔让她原路返回，也着实太高估她的识路能力了。
走出几步，千如一想，又把火折子给熄灭了，这也不知道罗刹到底有多少士兵上山来了，万一前头还有？或者后头也有？那自己就算没有落个羊入虎口，也必定会给寒晔带来麻烦。
可这天黑得离谱，要是有寒晔拉着，她都不用看着路，只要踩着他的脚印走便好，可他偏偏不在身边，惟有靠自己。
千如上山时已经摔过一跤，下山也自然走得特别小心，花的时辰比上山长了许多。
待她回到营帐，荒山的东面，一时间漫天火光，她以为是战事又起，可听一旁的士兵说，战神将军真是英明神武，带着几小队人马，在山下堵截了几千罗刹士兵，一把火，把他们烧得落荒而逃，而大宁的这几小队人马，却未损一兵一将。
将士们都说，这偷袭也是个技术活，不是谁想做都能做得成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