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皇后难眠，四更天便起身下了榻，坐在桌前处理庶务。
廖蕊和另一个女官陪同，其余宫人皆被屏退到了门外边。
约莫过了一盏茶功夫，外头进来一个宫女，低着头禀报，“娘娘，陆山长正在殿外求见。”
“陆山长”三个字一出，忙着处理庶务的顾皇后就搁了笔，眉眼里俱是笑意，“淑懿来了，快些请她进来，外头风大。”
“淑懿”便是陆山长的乳名。
顾陆两家是世交，顾皇后和陆山长算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不论是从前还是如今，二人私下里都称呼对方乳名。
宫女听了，连连应声，赶紧出去请陆山长了。
顾皇后则朝廖蕊二人吩咐道，“你二人快将这些收起来，免得叫淑懿见着了，又觉得我平时太累。”
廖蕊和另一个女官对视一眼，眼里皆是无奈，点头应下了。
娘娘和陆山长情同姐妹，甚至远胜于姐妹，可只有一点，那就是娘娘从来不肯叫陆山长见到自己忙庶务。
每次陆山长过来，娘娘都会叫她们将账本之类的收起来。
不过，即便如此，陆山长也并非就真的不知了。
二人才将厚厚的一摞账本藏好，宫女就领着陆山长进来了。
跟在陆山长身后的，是抱着一摞考卷的姜缕。
见到顾皇后，姜缕便要福身行礼，却听顾皇后笑着开口，“不用行礼了，你快些将考卷都放下吧。”
顾皇后待人温和，姜缕也未坚持，和廖蕊二人将考卷放好。
等三人将考卷放好了，顾皇后朝三人轻笑，“姜缕一路辛苦，你二人带她去偏殿休息，可别忘了让人备些芸豆卷。”
廖蕊二人一听，忍不住看了眼姜缕，眼里露出几分羡慕。
姜缕虽只是个侍女，但却因是陆山长的侍女，又是心腹，便能令娘娘对她关照几分。
不过，娘娘待她们也极好。
“娘娘只管放心，奴婢一早就备下了的。”廖蕊轻笑一声。
另一个女官唤作杜若，样貌生得清秀，却是个不苟言笑的。
顾皇后看了眼二人，摇头无奈一笑，就让她们退下了。
殿内，只剩了顾皇后和陆山长。
……
顾皇后一脸笑意，眉眼更是柔软，可陆山长却面色平淡。
顾皇后敛了笑，轻声安抚，“淑懿，便是今年没好学生，也不必太往心里去，更不必自责。”
池兰书院每年招收的学生太少，要求也严苛，能够达到的，少之又少。
“不是，”陆山长摇摇头，抬眸直视着顾皇后，“我说一事，是和此次入学考试有关的，子衿你千万坐稳了。”
别看顾皇后温柔贤淑，对谁都笑盈盈的，可一旦动了怒，比谁都吓人。
她是怕子衿一听到那件事，会气得从紫檀木椅上跳起来。
“……”顾皇后秀眉微蹙，也意识到了不对，便朝她点了头，“好，你只管说，我一定坐稳了。”
得了顾皇后的保证，陆山长这才将其中两份考卷拿了过来，递到她面前，“你先过目一遍，不过不必动怒。”
考卷？
顾皇后心思微转，多少猜到了几分，接过考卷看了几眼，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淑懿，这两份考卷，谁才是那个舞弊的？”
其实，她心里早已有了答案。
这两份考卷近乎一模一样，赵明瑈全对，赵明瑜错了一道，可淑懿方才叫她不必动怒，这便就说明……
是赵明瑈抄了赵明瑜的答案。
“你猜得没错，确实是赵明瑈舞弊，不过……”说到这儿，陆山长却欲言又止。
顾皇后抬头看了她一眼，知道她是有所顾虑，便说了句，“淑懿你只管说出来便是，其他的，自有我来处理。”
可陆山长眉头还是皱起，低声道，“子衿，我见过赵明瑜，也认得她的字迹，这张全对的考卷，正是她所写。”
“赵明瑜的考卷写了‘赵明瑈’，赵明瑈的考卷又写了‘赵明瑜’，可见这其中必有隐情。”
说到这儿，陆山长就停顿了下，抬眸看向顾皇后，“赵明瑈是长宁郡主之女，却连基本礼仪都不过关，策论更是与白卷无异，这样一个人，又如何能做到算学全对？”
“更有当时策论考试结束后，季夫子形迹可疑，如今想来，季夫子应是为长宁郡主所收买，意欲逼迫赵明瑜将姓名改成赵明瑈的。”
这已经不是一起普通的考场舞弊了。
一旦涉及到逼迫，性质自然也会不一样，若是此事属实，赵明瑈的声誉便等于彻底毁了。
陆山长心里想得很明白，但并不同情赵明瑈，又添了句，“子衿，我以为，此事不容忽视，应下旨召她二人进宫，当众对质。”
是真金还是假冒，一试便知！
陆山长双眼眯了起来，心中早已打定了主意。
顾皇后看了眼她，见她露出这般神色，心里便已经明白。
“此事倘若属实，书院放榜之日，便可将此事公之于众。”顾皇后并未反对。
早在得知赵明瑈是长宁郡主之女的那一刻，顾皇后对此，就已经没了顾忌。
长宁郡主和闽王府众人，皆是她此生最厌恶之人！
可恨那闽王历经三朝，算是朝廷元老，又执掌刑部多年，轻易动弹不得他半分！
不过这几年闽王府势力有削弱之象，如今又出了这件事，她若是不好好加以利用，便是可惜。
“张榜？”
陆山长一愣，皱眉说道，“可是子衿，那赵明瑈的背后，是整个闽王府，倘若真将此事公之于众，怕是不妥。”
她并非是那种畏惧权贵的，可再如何，她也不能给子衿带来麻烦。
她身为书院山长，自然有权力张榜，可一旦真的张榜了，闽王府那边必定会针对子衿。
况且，赵明瑈再手段卑劣，也是个女子，这世道对女子，从来都是冷情。
“明日·我便下旨召她二人进宫，倘若属实，先放出消息，闽王府不会坐视不理。”顾皇后避而不答，说起了别的。
陆山长见了，心里也不再犹豫，点点头，“好，我一道进宫来，免得那赵明瑈仗势欺人。”
仗势欺人？
听到这句，顾皇后不禁多看了两眼陆山长，弯唇笑了笑，“那赵明瑜，可值得你这般护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