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后,母亲取来一物,是一个一尺见方的木盒。只见木盒通体灰蒙蒙的,表面没有任何装饰,更没有讲究的图刻,可能是因为存放了很多年了,到处是裂纹,咋一看,倒像是一只普通的被人遗弃废旧木盒子。但既然父亲如此郑重其事地让母亲拿出此物,这当中必然盛放着很不一般的物件,我料定此物必定与父亲所说的我的命格有着密切的关系。
果然,父亲面色凝重地对我说道,“云儿,你想知道的,这里面的东西会告诉你的,你自己看吧!”说完,他又自言自语地喃道,“凌家守了一代又一代的秘密,没想到应到了我儿子的身上,真是可恨啊!”
母亲此时已是泪如雨下,见我看她,便将头偏向它处。我虽不忍母亲伤心,但当下也顾不上去安慰母亲了,随即立马打开了木盒。
只见盒内静静地躺着两个物件,可以看得出来已经很多年没有人动过了,虽然长期被藏于木盒内,也是被蒙上了不少的灰尘。
其中一物应该是一卷皮质手札,不知是用何动物的表皮制成的,至今仍然光鲜透亮,韧性十足如新制的一般。另一物是倒像一碟瓷盘反扣在那里,但形状却不方非圆,通体颜色由黑色和金色交织而成的暗金色附着其上,整体看起来庄严肃穆。我将之拿起后,不重,敲之声如洪钟,但入手冰凉刺骨,似有一股寒气直冲骨髓,我不禁打了一个寒颤,太冷了,就算在冬季徒手触摸冰雪也不过如此吧。
这个“盘”状物我看不出名堂,随即放回盒内,接着便将那卷手札拿了出来。我将之在案上摊开后,吹掉了内里灰尘,里面的内容呈现在了我的眼前。
内容分为上下两部分,上面是一幅图画,下面记载了一些文字。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皮卷质地问题,不管图画还是文字皆保留得很完整清晰,并没有因为年代太过久远而变得模糊不可辨认。
但此刻我却没有深究这么多,我被那幅图画深深得吸引住了。整幅画描绘的内容是一人一兽,只是那兽形我却从未见过。只见此兽极大,如姣莽一般缠绕在一座插天之峰上,兽首像是在昂天咆哮,威武不凡,又像是在痛苦嘶吟孱弱不堪。最吸引我的却是站在山峰之下的人,此人与山峰相比与那兽相比实在是太过渺小。虽然此人物只由寥寥数笔描绘而成,但他给我的感觉却是如此的意气风发,势不可挡。只见他左手随意地背向身后,右手食指指向天空。而天空中的云层像是在响应或惧怕他的举动一般,破开了一个黑漆漆的大洞,当中更是有雷霆落下劈在了那座山峰之上,这时我才注意到,那座山峰之上满布蛛网一般的裂痕,应该就是那雷霆所为。
这幅图描绘的场景实在太过骇人,主角不是那庞大凶厉的异兽,却是那最渺小得甚至脸型轮廓都看不清楚的人物。人这样的生灵真的可以身怀这种通天之能吗,那此人到底是在拯救那只异兽,还是想诛灭它?我不禁陷入了思考中。
“此图名为“天遣”。”这时父亲却打断了我的思绪,道出了此图的名字。
天遣?听到父亲的话后,我再仔细看了一眼那幅图,但实在是看不出来两者有什么联系。父亲见我疑惑不解,便督促我说道
“你看过下面记载的文字内容就明白了。”我之前的目光皆被那幅画的震撼吸引了,差点忘记了下面还有一段文字,于是我赶紧目光转移到文字内容之上。
皮卷上所写的文字不多,拢共两百来字,但看完之后,却在我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我的心脏从未像今天这样疯狂地律动过,于相赠丹的缘由,父母亲的担心后怕,这一切的一切都能解释得通了。
上面是这样记载的:
阴阳之始,万灵不仁,教化难存;
苍天悲怜,遣瑞兽至,雨泽启之;
圣者当临,统御乾坤,天道得彰。
老夫本无父无母,乃天生地养之极道之命,得天独厚,可纳万千造化于一身,修炼有成后更是有通天彻地之能。界二大人为吾等生灵开智之后,发现我之极道天资,遂欲传诸道于我,令我统御万民,广施教化,以敬苍天,他也好功德圆满,身归天道。怎奈吾轻信姜氏贼子,被其窃取大道,后自命正统,皇极天下,以致界二大人蒙难,自身修为更是尽毁,吾之族人也多遭劫难。只是姜贼已然蒙蔽了天道,气候已成,回天乏术了,也不知其还要奴役这片大地生灵多久。羽化之际,吾在此告诫吾之后人,如有得传老夫之命格者,切记一定要收敛锋芒,除非万不得已,不可再踏上武道一途。姜氏于吾族有生死不休之深仇,当极道命格之人再度诞生之时,伴有星月争辉之异象,这时便是姜氏贼人对尔等后人发难之期,但只要汝等能忍常人之所不能忍,便可有机会扭转乾坤,诛灭姜贼,澄清寰宇。凌天留字。
看完全文后,我的心情沉重到了极点。此文原来是我凌氏始祖凌天大人所留,目的是为了告诫后人要堤防姜氏,也就是如今仍然统治这片大地的姜皇朝。如果先祖泉下得知,姜皇朝已然统治了这片大地达十几万年之久,不知其是何种感受。
当然,此文当中最重要的当属关于极道命格和那异兽的信息。凌天大人天生极道,又有诸般造化加身,更有瑞兽界二大人指点,修任何大道都能炼至极致,当真天资至高无上。也难怪姜氏会权欲熏心,恶念蒙生,这样大的造化何人不想得到?现在看来,当初界二大人为众生启智也不知是好是坏了。
我明白过来那幅图描绘得正是先祖凌天解救界二大人时的情景,不过从先祖所留信息来看,纵然他当时力可擎天,无可匹敌,到最后也未能成功救下界二大人。
解开心中所有疑惑后,我的内心变得无比通明且毫无波澜了。当一个人知晓了所有事情的真相和世界的本质后,已经没有什么事能轻易触动心弦了。我对父亲说道,
“看来,姜皇陛下……不,是姜贼!”父亲见我竟敢样称呼皇帝陛下,并没有说什么,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如果是以前,他见我如此对姜皇不敬,肯定是要狠狠责罚我的,这搞不好会给全族招至灭顶之灾的。只是现在么,灾祸已至啊!
我接着说道,“父亲,他遣于相来赠丹,只是想再确认一下,我是否为极道命格吧!倘若我当真是如此命格,生而极道,自带造化,哪里还需要吃什么劳什子丹药啊!此丹,怕是对我一点用处也没有。”
父亲听我说完,赞许地对我点了点头说道,“嗯,云儿,你分析得很对。命格以及天资本就是不可捉摸,肉眼难以分辩的,而借用丹药外力是最直接有效的确认方法。皇帝身为九五至尊,自不好亲自赐造化于你,毕竟这样的事情太过匪夷所思,难免会引起臣民猜疑。所以只能借于相之手在适当的时机转赐于你。不过我敢断定,于相也只是听命行事,这当中涉及到的隐情和秘密皇帝定然不会告知于他。”
承相不知道这当中的秘密?这我倒是没有想到,于是我问父亲,“如果于相不知道极道命格的事情,那他为什么会说我根骨不凡?”
“哈哈……身为当朝宰相,为官处事何等老辣,即使是圣意,也能猜出两分。只是这次他确是自作聪明,大错特错。他原以为,皇帝陛下将要抬举我们凌家,所以才会赐下宝丹,夸你只不过是他顺势说出得一些官话和示好而已。至于姜皇为何要借由他之手转赐丹药的原因,应该被其直接忽略了。为臣者到了于相这种高度,都有一种通病,那就是擅揣圣意,对于有些皇帝陛下反常的举动,他们想不明白的,就会自欺欺人归结为天意难测,真是愚昧啊!”父亲说完,自嘲地摇了摇头,这些年,他何尝不是在这样的官场中混迹,难以自清啊。
“原来如此,只是父亲,如果说我出生时伴有异象,那姜皇早就应该注意到了,为何直到今日才想到要确认我的命格,甚至对凌家出手呢?”这是我突然想到的一个问题,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姜皇本人更是亲掌天罚,皇威涛涛,想要抹去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小凌家实在是太简单不过了,也许只需姜皇的一道意念即可。姜氏统治了这片大地长达十几万年,底蕴深不可测。
“这个为父也不清楚,不过老夫总算想明白了,为何这么多年以来,姜氏都没有对我凌氏族人赶尽杀绝,还予以高官厚禄。不是因为他姜氏仁慈,会以德报怨,更不可能是因为他姜氏对当年之事深感愧疚!”说完,父亲激动地双手重重捶在了书案上,颤抖不已。良久后,父亲舒缓了一下心情继续说道,
“他姜氏之所以会允许凌氏一族继续苟活在这世上,是因为世人是不会在意脚下蝼蚁的生死的,我们凌家对于姜氏来说与蝼蚁无异。而且,姜氏很享受这么多年将曾经的天命之人以及他的后代子子孙孙踩在脚下,令其卑躬屈膝,让我们永远臣服在其淫威之下的感觉。由此可见,其用心之恶毒。”
父亲说完,我们三人皆沉默了好久,这样的事实真相实在太过沉重了。但就算愤怒,不甘,甚至反抗又有什用,只会加快自己的灭亡。“五德丹”只是开始,天知道姜皇后面会怎么对付我们凌家。
片刻之后,父亲行至木盒前,拿起了盒中另一个“盘”状物体,轻抚着告诉我说,
“关于此物,你祖父传于我之时,曾言历代祖先们经过推断,都一致觉得此物乃是界二大人所遗留,但具体是何物,有何用处却是没有头绪,只知道此物坚不可摧,水火不侵。凌天大人既然留下此物传于我等后人,应该也是超凡之物吧。”
父亲突然想到了什么,遂将之递到我手上,而后郑重地对我说道,
“云儿,从今天开始,你贴身带着此物,切记早晚不能离身!”我见父亲这么严肃,便说好,虽然不知此物有何不凡,但只要能让父亲和母亲安心一点,我唯有照做。
“那丹药怎么处置?”我向父亲提出了这个问题,也确实是一个棘手两难的问题。吃是死路一条,不吃,抗旨也是死。
“这你别管了,为父已做好打算。”我见父亲胸有成竹,便没有再继续追问。
母亲收好那卷手札,正要放回木盒中,便听见她“咦”地一声,随后用手指轻轻敲了敲木盒底部对父亲说到,
“老爷,这盒中好像还有暗格。”父亲闻声,赶忙拿起木盒朝内认真查探起来。
“嗯,还是夫人心细,当真还有一暗格,这些年我竟没有发现,待我打开看看。”父亲说完随即开始尝试打开暗格。
母亲之所以能发现暗格,也算是巧合,是她刚才移动木盒的时候,无意间瞥到木盒底板不正常地晃动了一下,心中生疑。然后用手指敲击底板,明显发出空鼓的声音,这才断定盒底藏有暗格。
过了一会儿,父亲终于打开了暗格,拿出了一本有些发黄腐朽的小册子,册子封面上书有四个大字“凌氏族志”。
此册子应该也同上面两件物品一起存放好多年了,好多册页都已经粘连到了一起,四个边角更是像被火烤了一样,一碰就碎。
既然是我凌氏族志,又秘密存放了这么多年,应该也是记载了一些非常重要的的事情。
于是,在所有人的期待中,父亲花了很长时间,小心翼翼非常好艰难地翻开了族志的第一页。还好,上面的字迹还依稀可见,上面记载的大致内容是这样的:
皇历一纪元年(第一百年),始皇薨,二世袭,号高祖。
皇历一纪一年,高皇令,建始陵于姜州。遂遣兵百万,征夫十万,匠十万,车马无计,调极北地之白土,运极南地之黑石,汇于姜州,成峰九座方休,死伤无数。
皇历一纪五十年,二世薨,三世成祖继。遂昭令天下,征匠百万,始陵初建。
皇历一纪六十年,姜州九峰不见其一,始陵高一百又五丈。
皇历一纪六十五年,姜州地动,始陵崩,死伤无计,生灵涂炭。
皇历一纪六十七年,征匠百万,始陵再建。
皇历三纪元年,姜州九峰皆平,始陵成,高九百五十丈。
族志第一页的内容就只有这些,只记载了始皇陵建造的过程,前前后后竟然花费了一百多年之久才完成。这些史料虽然在皇朝的“通史正典”上都有记载,但却没有将过程记载得如此详细,比如姜州始皇陵在最初建造之时曾遇地动而崩,正典却是没有记载。要知道,皇朝的法度可是明令禁止民间论史的,更别说私自书写收录。
其它的册页我和父亲皆小心仔细翻了翻,只是上面所记内容却是怪得很,皆在记录同一件事情。
大致的内容是:每隔十年,朝廷便会派遣一支精兵,大概数千人众,由当朝抚远将军亲领,出兵至姜州始皇陵,但数月后便会折返。奇怪得是不管是去还是回,这支军队皆运带着一口一丈见方的大箱子,甚是诡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