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一,周清霜出嫁,高嫁江南盐曹督办孟家。
周宣伟没有读书的天资,带着妻小去了老家江南从商。周家是从商出身,多少年来就出了一个周宣时,状元及第,取得世家贵女,尚在壮年就官居四品,周老太爷当年到头也仅仅做到四品。周家家风不养闲人,因此读书不成的都打发去从商,因此在江南,周家在商界也算小有名气。儿子周中权同样在江南商家混的如鱼得水,只是一提读书考功名就立刻躺床上生病,周宣伟无奈之下,只好寄托于女儿能嫁入官家,勉强拉一下和周宣时的差距。
讽刺的是,对方答应迎娶周清霜,看的却是周宣时和胡氏,拉的也是周宣时和护国公府,听着对方不着痕迹打听着,京城的周侍郎是否携眷观礼,周宣伟的妻子毛氏牙根都在痛。虽然孟家在盐曹是肥差,可惜止步五品官,自己是没有希望了,小儿子今年赶考,却是进了前三十名,虽然殿试成绩不出彩,却也授了官在翰林院。孟老爷自是看重和周家的婚事,嘱托一定邀约京城的周夫人来观礼。毛氏忍着牙疼,笑着和孟家应着,但是她知道胡氏怀孕七个多月,不用想也不会出门,周宣时肯定会来观礼。喜信递过去后,果然胡氏明确表态不出门,周宣时带着周中平、周中盛,女眷代表是二房的屈氏,带着众女眷。孟家虽然遗憾不能约见胡氏,但周宣时既然来了,自然要隆重迎接,看着孟家的态度,一时间,周宣伟夫妻连连叹气,不知是高兴还是憋闷。
周清琳上辈子这个时候正被张问策迷得不知道南北,自然没去参加周清霜的喜宴,胡氏当时因为一些琐事和周宣时争执,赌气也不去,最后居然是赵氏跟着周宣时去江南一通显摆,赵氏会说能道,摆出一副娴雅的模样,想来江南本家的各种恭维让这个姨娘很是舒心,回来后更是变本加厉的拉拢周家众人。这次同去的赵氏,却低调很多。
一行人浩浩荡荡,六辆马车,带着贺礼一路向南。
周清霜看到众姐妹,很是开心,一群人打趣新娘子,气氛格外和谐。周清琳看着喜娘清点嫁妆,又看到孟家不断送来的喜礼,心中一阵酸涩。上辈子她可算是倒贴给了张问策,喜礼仓促,加上张问策职位不高,婚宴勉强热闹,和周清霜这郑重端庄来比,简陋的不可言说。甚至他纳周清芸都比和自己成亲盛大,心思这么明了,也就只有自己如此盲目。周家也是当地的望族,周宣伟嫡女出嫁,场面自然盛大,在场的多为商家,周宣时的地位超然,连带着周清琳、周清芸都受各家小姐追捧,当然肯定是周清琳更得脸,毕竟是嫡女,还是护国公府的外孙女。
赵氏看着女儿满足的样子,内心一阵纠结,她是妾侍,能坐上主桌也是因为她是周宣时的妾侍,而且在场的多是商家,不在意嫡庶,明日孟家的喜宴,她就只能坐在末尾,连带着女儿也只能和其他的庶女同桌而食,想起屈氏婉转的表达明日的喜宴,让清芸跟着清婷,清蓉去指定的位置吃饭,在外不要坏了规矩,赵氏心中被烫了一般。果然,周清芸一听,就立刻发了一顿脾气,言说自己是四品大员的女儿,那些江南商家女怎么配和自己同桌而食?好一顿的许诺安慰,勉强让她答应,只是赵氏没想过,这件事也让周清芸在心里种了刺。
第二日天蒙蒙亮,周家老宅被围了一个水泄不通,孟家花轿迎门,吹吹打打鞭炮连连好不热闹。孟庆光骑着高头大马,满脸喜气。他微微发胖,个子不是很高,被几个少年郎簇拥着挤进了周家大门。
一番刁难后,孟庆光终于接到了妻子,两夫妻对着周家父母行了全礼,毛氏心情此刻只剩下了怜惜和不舍,忍着掉下来的眼泪,对着红盖头后的女儿殷殷嘱托。看着女儿被女婿牵走,她再也忍不住,跑去女儿房间,连连哭泣。屈氏赶紧过来招呼宾客,招呼周家的本家亲眷,赵氏也连忙在周家本族人跟前献殷勤,周家本家知道周宣时的妻子是侯府小姐,隐约知道是个派头大的,因此对着殷勤小意,知书达理的赵氏份外有好感。
周家姐妹都伴亲周清霜去了孟家,穿着一样的伴亲红色襦裙,装饰也一样,周清芸活泼俏丽,周清琳秀美端庄,周清莹青春可爱,周清英容貌虽然不出彩却胜在年龄最大,身条最好,孟家的小伙子们看不到新娘就可劲儿逗弄周家姐妹。周清琳一言不发,只是微微笑着,周清芸因为在服饰上总算平等了一回,心里高兴,一向讨喜的她,细细的回答几个少年的笑话,立刻少年们就围了上去,扔周清琳孤单单在一边,周清芸立刻得意的瞥了她一眼,周清琳依旧端庄的笑着,只认真陪着周清霜。周清英顾及名声,被岳氏反复叮嘱,倒也老实跟着新娘,周清婷听话跟着周清琳身后。傻乎乎的周清芸自己得意的表情,立刻被周边的官夫人们打上狐媚的标签。江南富庶,人杰地灵,少年郎风姿卓越,即便心系张问策,周清芸还是被其中一个巡抚家的公子,撩拨的花心泛滥。
喜宴开了,江南大菜轮番上桌,山珍海味,尽显奢华,孟家财大气粗看得周清英嫉妒异常。
“还是大姐有福气,瞧瞧孟家的气派,听说小公子也入了翰林院!孟家前途无量啊!”周清英啧啧暗叹。
“没见过世面,好歹你也是京都人士,就这么点场面你就流口水啦?”周清芸立刻顶了周清英一句。
“你见过世面?那你和曹公子眉来眼去干嘛?”周清英瞪着周清芸。“你不知道吧?旁边那些夫人早就说了,你没有官府小姐的端庄,一看就是姨娘生的,惯会勾搭,小意逢迎。”
周清芸登时脸涨的通红,如果不是在孟家,登时就发作,她忍了一口气:“那是,哪里和二姐比,端庄了一路,愣是一个看你的没有。”
周清芸和周清英两看相厌,周清琳一直安安静静,周清英看了她一眼,心中更气:“还是四妹端庄守礼,那边的巡抚夫人一直在夸四妹呢!”
泼水给她?周清琳淡淡一笑:“今天大姐才是主角,其他的都是陪衬,孟家在江南是望族,门风清贵,大姐有福了。”周清英一噎,没有再说话,两个女人总算安静了,送完洞房,姐妹几个来到喜宴用饭。一看桌上几个官府小姐,起身迎接。一顿寒暄后,她发现周清英和巡抚的曹小姐聊的热络,周清芸瞥了一眼没有说话。
喜宴时嫡庶分桌而食,这让周清芸心里很是不痛快。江南有闹婚的习俗,几个少年郎搭着伴来在找周家姐妹,不知道是不是听说了周清琳的身份,这几个少年一自讨好周清琳,反而对周清芸少了之前的热络,巡抚曹家少爷想去和周清芸搭讪,却被曹小姐拉到一旁和周清英对诗词,一时周清芸像被孤立了一般,只有在孟家寄住的两个表少爷笑嘻嘻的和她说话,周清芸的脸色跟便秘一样。
周清婷此刻心思也百转,尤其看着围绕在周清琳身边的那个玄衣男子,她控制不住的脸红起来。她轻轻走到周清琳后面,扬起脸来看着对方,那人感受到转头看见她,一笑:“原来是周家姑娘。”
玄衣男子叫霍信纯,沧州守备司参将。他和周清婷曾有一面之缘,周清婷知道他是谁,而这个男人对于她只是模模糊糊有个印象。
周清琳客气的和几个少爷说话,几位少爷更加热络的邀请她各种游园,她客气的拒绝了,急的一边的周清英一个劲儿使眼色,周清琳不去,她不能出头和曹公子去。
周清琳不为所动,只是抬头看了眼和周清婷说话的霍信纯,这个人就是日后大名鼎鼎的征西大将军,张问策和霍信纯政见不一,针锋相对,很长一段时间内,张问策提起霍信纯都恨得牙根疼。现在的霍信纯没有脸上的刀疤,没有一身戾气,如同普通的世家公子,风度翩翩,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周清琳看霍信纯很顺眼。
霍信纯自然不知道周清琳的想法,他和孟家大公子是朋友,凑个热闹,他从远处就看到了周清琳,不知道为什么,他从这个十来岁的女孩身上看到了浓浓的沧桑感,甚至感受到拒人千里的气场,十来岁不是青春烂漫的时候吗?同桌的少年郎要去闹婚,他不由自主跟在后面,看着周清琳不着痕迹打太极,尤其听她敷衍江南道台家的公子,何时放晴可以约去泛舟,不觉好笑,江南的6月就是雨季,今天算是不错,也是阴的沉,放晴的日子许是有的等了。
他还没来的及笑就被注视的感觉引过去,跟在周清琳后面还有一个小姑娘,定睛一瞧,原来是去年西山庙会上那个走丢的小女孩,原来是周家姑娘,他客气的打了声招呼,看着对方亮晶晶的眼神,霍信纯一阵头皮发麻,他最是无法应对娇滴滴的姑娘们,勉强打过招呼就想溜掉,没想到一道声音响起:“霍参将要不要一起去明日的芙蓉园游园?”周清琳眼神清冷看着他,他拒绝的话到了嘴边换成了:“求之不得。”
曹家少爷听见周清琳答应去他家的芙蓉园游园,高兴不已,周清英也高兴,周清婷攥着手帕也跟着点头,霍信纯一阵后悔,跟着一群少爷小姐去看花,他怎么干出这样的蠢事,想来被沧州的那帮人知道,定得笑话他一阵子。
霍信纯的懊悔,周清琳看在眼里,心里一想原因,也跟着笑起来,只是没想到,一个小小的游园也会碰上杀手。早知道这样,打死也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