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渐渐的明堂起来,像是剑光,破了凄寒的夜色,斩乱了随着暗夜而四处漂浮游走的思绪。
零零碎碎的光,透过院子里开的极盛的梅花枝,散落了一地的散碎光圈。
顾缈眯着眼,手背于身后。略显单薄,几乎可以瞧见骨头的背,却是挺得极为的直。少年眉眼若雪,偏生眸子生寒。
年纪虽是轻,亦是一身的单薄粗布衣裳,却总也止不住身上那欲喷薄而出的冷寒气势来。顾缈踱步,走到了隔壁屋子的窗前。借着那逐渐起来的日头和那洒下的几分暖意的光。
透过那青纱的一层遮掩,他一眼便是瞧见自己隔壁房的榻子上,四腿儿朝天,腿下压着锦被,睡的不知今夕是何夕的陈意。
顾缈的眼底生了点寒气,像是凛冬乍起的风雪。
少年立于窗前,透过青纱目光落于陈意腰间佩着玉佩上雕着的一轮新月上,仿佛冷寒稍去了些。连着眉眼之间多有停留的冷霜也褪去了些,似是初春。
或许有的时候,便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他人倾尽半生而为得到的东西,或许一人一个回眸,便是唾手可得。
谁又能料到,半生铁马冰河的司马将军,会将自己的全部家产和所谓权柄,交给一个和自己瞧着无半分关系的青年呢。
若不是亲眼得以瞧见,顾缈自己都是不甚信的。
人一生,不外乎挣得功名加身,荫及子孙,对于这等功名利禄为浮云的,倒是头一次瞧了见。
只是多上这么多的枷锁和迷雾幌子,倒是叫人对着司马华那所谓的兵书更为的趋之若鹜了些。
大抵就是人心不足蛇吞象。谁都想把这传言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兵书收入囊中,却是忘了那司马华何等风光霁月的人物,又怎的会把自己倾尽所有心血的兵书,这般的拱手让人的。
父亲曾经说过,越是有些本事的人物,越是会把自己的传承看的极为重要。
越是要在这传承上裹上些迷雾,多上些幌子。
顾缈又看了一眼屋内,他至于背后的右手,修长指尖微顿,拇指与食指的指腹摩挲,渐次的生了些暖意来。而他更是有了自己的算计。
屋内那未所察觉的陈意挠了挠自己的发,进而又朝着床的里面打了个滚儿,颇是舒适安逸的模样。
窗前少年又是透过青纱瞧了一眼,便拂袖而去,忙着自己的算计去了。
而这时,屋内仿佛什么都未曾发觉的陈意却是睁开了一双潋滟光彩的眸子,瞧着自己面前坠着的月白帐子,勾了勾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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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芷心。”从月白的梅花帐子里伸出嫩藕般的小臂,拨了拨帐子外坠着的流苏坠子。一拨弄就是咣当作响,像是破了的水珠子落在古琴上的清脆声。
芷心从外方的小榻子上听见了温长宁的唤来,就起了身子,进了这室内。开了窗,任由外方那滚着漫天的日头洒落进来,站在窗前的她迎着日头,在青石板上坠下了自己墨黑一团的影子。
随着小窗的开,清风透过青纱穿过了一室,使得那室内燃着的荷塘香也淡了点。
“小姐可要起来了。”芷心开了帐子,把帐子挂在檀木的钩子上,便瞧着仍把自己裹了在撒花被子里的小姐,兀自掩嘴笑了几声,才开口对着小姐劝着。
“嗯。”闷声的从被子里应了几声,温长宁极不情愿的起了身子,任由芷心和随后进来的芷银捣腾打扮自己。
等她打了个舒服的哈切来,就看到铜镜里依稀倒映着自己的眉眼。
两个花苞头,像是膳房里上的包子,再腾上点雾气,就仿佛能闻见这包子带着的香味儿来了。花苞头上坠着两个蝴蝶坠子,摇摇头还可以听见清脆的声响,像是山涧里的落水声,极为的好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