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不知道你在胡说些什么,不过死而已。掌握权势十数年的摄政王,想必不会贪恋生死,不可做决吧。”目光清寒,如冬日凛雪。带着冷清意味,顾缈开了口。
不,那时他已经不再唤做顾缈,那时一身铠甲,乌发半束,脸颊落血的少年,已经走过了暗处,重新拥有了属于自己的名:萧宸。
而他面前的,便就是败寇的所谓摄政王。
“顾缈?还是萧宸?我倒是很欣赏你。你父亲,终归是不如你的。”笑着,白泠之嘴角的血溢出来,可他仍旧笑着。仿佛天生一副笑相,怎的也做不出苦闷样子来。
当初,就是这样一幅笑相,在背后算计,才算的东宫一夜杀戮。东宫的火光,燃了一月。直到屋檐之上不剩半片琉璃瓦,直到,白骨尽数成了灰烬,风一扬,挫骨扬灰。
回忆戛然而止,顾缈眉眼清寒。
他摩挲着落于指尖的雪花,簌簌而落,须臾便消失于指尖。仿若来世上走着一遭,落下再融化就是它的所有命途。
雪是这般,人又如何?
是否就是如镜中花水中月,最后将这生前身后名,落于青史,念于说书人的惊堂木下。混然走过,便就是一生。
或许有的时辰,死亡便是一种解脱。不论前生后世,顾缈或者说是萧宸,总是不懂白泠之那十数年的算计谋求,到底都算的了什么。
若是当初他不甚明白,可如今再来过一次。
他仿佛知晓了那双仿佛天生带笑的眸子,眼底的清寒。
谋求,算计,权柄。
或许不过都是南柯一梦。
梦醒时分,曼珠沙华开。漫目的殷红颜彩里,或许待千年不过一人眉眼。
朦胧之中,顾缈似乎可以瞧的见真相几分。
可真相到底不是事实。
真相不过是碎片,正确的拼凑之后得到的,才是当中事实。
以偏概全,得了的到底不是真。
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
真假二字,谁又可言之凿凿,不落半分流言。
既然人已死,其余都不过是揣测罢了。
*
烛火深深,风吹层层帷幔起。轻纱飘于室内,如梦似幻。
风卷着雪簌簌而落,吹落在窗前少年人面上,须臾就化作水滴,落于石板上,混成墨黑的一摊水渍。
“秦淮一梦,左不过断人心肠。”呢喃着,顾缈看着落了白茫茫的院落,思绪凌乱。
这句话,是父亲临死时的最后一句话。
若说父亲从未想过那夜的杀戮,顾缈是不信的。
父亲向来谋算过人,又怎么看不清皇祖父心中所念。只不过因的何事困顿,才来不得离了杀戮。或者,父亲从来便是不曾念过活着。
思至此,顾缈的眼眸微凉。
他不知道上天让他重新走的过这一遭,到底是为何。
可他知道的是,这一世他与阿宁,不会再次错过。
至于白泠之,死的那般清净利索,倒是便宜他了。今生重来一次,便不会叫他死的那般利索,若是真相真如所念,那千刀万剐倒也不足泄愤。
谋求,算计,不过是重来一遍罢了。
深深树影随风而动,无人瞧见昏黄烛光里,那单薄衣的少年立于窗前,便已经谋得了万里繁华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