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人的感情是很奇怪的。满意不代表喜欢,刘煜不喜欢自己的皇后。虽然她为他生下了嫡长子,但他对她依旧没有男女之情。她的美貌与知情趣让他愿意多给她几分明面上的宠爱。但也仅止于此了。他能给她的,就只有每个月比旁人多些日子的陪伴而已。
当然,与皇后的身份相应的,刘煜也会她更多一些的尊重。就比如此时,即便他心中烦躁,也还是会驻足等她过来。这是他对她的尊重,也是他愿意满足她见自己一面的愿望。
“皇上,您来给母后请安的吗?”皇后端庄且一丝不苟的对刘煜行了礼,而她嘴角的微微上扬却让整个人显得鲜活起来,并不是那么刻板。
“朕是被母后叫来训话的。”刘煜笑了笑:“皇后呢?找母后有什么事吗?”
皇后笑容更深了些,挥手赶走了跟在身边的宫人们,对刘煜笑道:“臣妾是有事情来找母后。不过,如今见了您,与您说也是一样的。”
“哦?什么事情?”
“臣妾听说,镇北侯蒋邕从西北回来了。那如今西北大军岂不是群龙无首了吗?皇上,您如何打算的啊?”
刘煜眼神沉了沉:“你问这个做什么?”
“不是臣妾想问。”皇后好似没有看到刘煜脸上的阴沉,笑颜依旧的道:“是臣妾的大哥拖他夫人来问,若是皇上没有合适人选,可不可以让他去顶上呢?皇上知晓的,臣妾的大哥自幼习武,也曾念过几年兵书。如今朝廷正值用人之际,他便忍不住想要出来自荐了呗。”
皇后说话的态度让刘煜有些兴味:“这么说,你来找朕,是想为你大哥说话吗?”
“皇上明鉴,臣妾可不敢妄自干涉朝政啊!”皇后急忙摇头:“臣妾正是觉得此事为难,所以才来找母后商议的啊。至于现在跟您说……皇上,无论如何您也是臣妾的夫君嘛。臣妾只是觉得,于情与理自己都不应瞒着您呢。”
刘煜笑了:“嗯,你说的也对。既然如此,你便不要把此事告知母后了。这件事情,朕自由主张。至于其他的,咱们晚上再聊吧。”
皇后闻言顿时欢天喜地,笑眯眯的与刘煜行礼道了别,这才进了凤仪宫去找皇太后请安去了。
离了凤仪宫,刘煜脸色渐渐沉了下来。而后他转了个方向去往太极宫。他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太皇太后了。今日他心情燥得很,愈发想要见一见他的祖母了。
因为当日他听从了太皇太后之言,放了大皇子出宫,这才有了后来的起兵造反之事。太皇太后自觉愧对刘家先祖,也愧对儿孙,便将自己关在了太极宫里吃斋念佛,轻易不见人更不问事。
当刘煜不理会外间宫人的阻拦,强硬的进了内殿见到太皇太后时,心中漫起无边酸楚。虽然刘煜心中并不曾埋怨过他的祖母,但这并不能让太皇太后心里好过一些。半年多的时间,原本身体还算健硕的老太太,此时却完全变成了一个枯瘦如柴的等死老人。
太皇太后,已经不大能起得了床了。她还能撑几时呢?三个月,还是半年?刘煜不敢想。
“祖母,孙儿来看您了。”刘煜在老人耳边轻轻叫着。
太皇太后松弛的眼皮动了动慢慢的撑开,浑浊的瞳孔慢慢移到了刘煜脸上,声音嘶哑难辨的问道:“是煜儿吗?”
刘煜鼻子一酸,眼泪流了下来。他的祖母,已经看不清人了吗?他心中涌起无边恨意,不仅恨那个当了叛徒的大皇子,也恨自己。若非他如此软弱无能,祖母如今又怎会如此啊!
时间进入阳春三月,岭南境内处处都已草长叶绿鸟语花香。到了三月初三这一日,天气晴朗阳光明媚风和日丽,正是郊外游春的好日子。
然而此时的景王府内,无一人有此闲情逸致还去考虑要怎么过节。因为,在大家忐忑不安战战兢兢的等待了这么大半年以后,南边的大皇子终于转过头来向南唐开战了。
而且,这几日景瑞堂里又传出了坏消息,那位卧病在床大半年的景王爷,这一次好像真的要死了。景王府内一时间人心浮动,大家渐渐的都开始惶然不安起来了。
不过,此时的景瑞堂内,骨瘦如柴的景王虽然看上去快要死了,却仍旧坚强的活了下来。
这一次,他昏睡了整整五日才醒了过来,让一边跟着担心了五日的蒋婷忍不住在心中感叹:祸害遗千年啊!都这样了还没死,不能不说他这条命实在太坚强了!
虽说蒋婷并不希望景王在这个时候死掉。但被他这么来回的折腾,她真的有些受不了。她的肩上本就担着为军队准备药物的担子;府内又人心各异总是出一些大大小小的乱子让她费心神;而她又一直挂心着云坞城那边刘曜等人的情况……
这大半年下来,为了能让刘曜他们无后顾之忧的准备战事,她整个人瘦了一大圈,都快皮包骨头了。而景王还要时不时的“死”一下,让她不得不再分出更多的心神来关注这边的情况。蒋婷觉得,自己在这么疲于奔命下去,怕是快要过劳死了。
不过,景王能够活下来,靠的自然是老神医那高明的医术。因为有赛华佗的跟踪监护,这才在连续几次的危险境地中吊住了他的命。但另一方面若非景王求生意念强烈,就算有老神医在,他怕也早已死过许多次了。这一次,就连神医都觉得他能醒过来实在是个奇迹。
所以,虽然蒋婷对他这种时不时“濒死”一下的状态很郁闷。但在内心之中,她还是对景王很有些敬佩的。能够忍受住那样的痛苦折磨而选择继续活着,这个人也算是相当的有勇气了吧。
“南边的情况怎么样?”
每一次死里逃生,景王开口问的第一句话都是这个。蒋婷早已经准备好了答案,对他回道:“一切都好,父王不要挂心。”
景王的目光转到蒋婷身上,又问:“南疆那边呢?”
蒋婷下意识的闪过了他的目光,答道:“大皇子还在跟苗人打着呢。父王,您刚刚醒来,不宜太过劳心,还是早点休息吧。我去把神医叫来给您看看。”
“不用叫他。”景王微微动了动脑袋算是摇头:“你说实话。”
蒋婷眉头皱了下,不再隐瞒:“大皇子打下了一半的南疆疆域之后与苗人结盟了。现在,他开始转回头来打咱们了。不过父王不必太过担心,现如今咱们已经有了十几万军兵。双方胜负如何还未可知呢。”
“我记得你上个月曾说,你爹来信说他做了镇西大将军,要常驻西北边关了是吗?”
她什么时候说过?虽说这消息是真的,也不能算是秘密,可她从未跟景王说过啊。景瑞堂里照顾他的下人都是她安排的,应该不会对他乱传消息。那么会告诉他这些的人,是神医老先生吗?也对,她封得住别人的嘴,却封不住老先生啊。
“是的,父王问这个做什么?”蒋婷不解问道。
“借兵。”景王目光直直盯着蒋婷:“你代我写信,找你爹借兵驰援岭南。”
“借兵?”蒋婷被他的话惊住了:“怎么借?”
没有皇上的圣旨,老爹怎么敢私自借兵给岭南?况且,如今岭南边防并不缺兵啊!十几万军兵,难道还挡不住已经征战了大半年,损耗了近半的敌军吗?
“挡不了多久的。”似是看出了蒋婷心中疑问,景王直言道:“就凭那些东拼西凑出来的军兵,是不可能打得赢南防军的。别说打赢了,就是挡也挡不了多久。若再有两年时间让小五练兵的话,对上大皇子与护国公他们或许还有几分胜算。但现在,不成的咳咳……”
说着,景王声音陡然嘶哑了,接着便是痛苦的低咳,而后伴随着咳声他的嘴角溢出一丝血痕。
蒋婷大惊,忙起身就往外跑。她得去叫神医来救人。刚刚的大事才说到一半,她不能让人就这么死了!
蒋婷拖着赛华佗进来时,景王已然气若游丝了。老神医诊了脉后便施诊抢救,总算又拉回了景王的那口气。
不过这一次,老神医并无以往的放松之色,反而是面沉如水一片沉重。他对景王道:“下一次,我怕是要救不了你了。”
景王缓缓点头,道:“我知道了,多谢你。”
“需要我帮你提些精神吗?不过,这样做你会早死几天。”老神医顿了一下后问道。
景王目光亮了些,又点头道:“若能让我起身的话,感激不尽。”
“起身下地走路是不行了。不过可以让你恢复些提笔留字的力气。”老神医起身道:“你们先谈着吧,我去准备药物。”
蒋婷心情复杂的看着老神医的背影,心中像是塞了一团棉花似的堵得慌。虽然这段日子以来,她与自己这位公公相处的并不怎么愉快。但如今知道他是真的要死了,她的心中却还是升起了一股悲意。
面对死亡,人类总是显得那样脆弱。无论是将死的,还是将来要活着面对的。
“王印在你手里吧。”老神医走后,景王对蒋婷道:“借兵需要用到王印。你去把它取来吧。”
蒋婷深深吸了口气平复了下心情,忍不住问道:“就凭您一封信,我爹就能将兵马借给岭南吗?就算他借了,若到时皇上追究起来……”
“你担心你爹会被杀头吗?”景王目光里透着说不出的轻蔑:“你也太小看你爹了。你爹这个时候之所以会请命驻守西北,为的就是能够方便出兵援助岭南。岭南是藩王领地,如今又是南唐关隘,有我的王印做鉴,当然能够向他借兵求援。就算皇上想要追究,也没有理由治他的罪。说到底,他出兵要保的可是刘家的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