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慕耘没回答他,手指在键盘上敲了会字。
【别灰心,还是可以看出这是个头的。】
她拿过餐盘里的一个汉堡和一杯可乐,“别废话了,吃完还得去上课。”
男生慢悠悠地拆开鸡肉卷的包装袋,无所谓道,“大不了就逃了呗。”
习慕耘看了他一眼。
态度收敛几分,但依旧还是一副很不情愿的样子,“本来国庆期间补习就是违反教育法规的,我等等就去把学校举报了。”
习慕耘给他把吸管插上,“别贫了。”
在她的手从可乐杯壁撤离的那刻,男生低头抿上,“好不容易见到你,我不想去上课。”
饶是习惯了这人的一箩筐直白之语,此番话毕,习慕耘还是没能把浮上耳梢的红云赶下去。
然而他却一点不觉得羞耻,“难道你就一点不想我?”
“魏廉其。”
习慕耘含着一双带了恼意的眼睛看着他,语气变得有些冷,“你再这样没大没小下次我就不出来了。”
他“喔”了一声,满脸不爽但又不得不听话地闭了嘴。
午饭问题在十五分钟内解决完毕,习慕耘开车送男生去补习的地方。
即使教育局明文规定了节假日不允许补课,但连平时都抓紧着时间私设补习点的重点中学,又怎么会放过这种过长的放松会导致懈怠的长假上课机会。
几个穿着的校服和魏廉其身上一致的学生接二连三地走进了一栋公寓的后巷,习慕耘按下锁住车门的松开按钮。
旁边的人依旧坐在副驾驶座上没有要下车的意思。
她又主动侧过身把他座位上扣住安全带的按钮按下。
“刷”地弹了回去的带子一经撤离,男生不再被束缚的身体下一秒就往左边靠了过来。
把习慕耘给吓了一跳。
她快速地往后退去,一时间居然没想到要训斥,结结巴巴地问他,“你干吗?”
偷袭失败,男生脸一沉,打开车门迈了下去。
宽大且没有丝毫修身感可言的校裤松松垮垮地穿在他的身上,却依旧能把纤细笔直的腿型描摹出七八分来。
习慕耘揉了揉太阳穴,脑袋有些疼。
一会儿后旁边的车窗被人敲了敲,那不省心的小孩又绕了回来。
她降下玻璃,皱着的眉毛替习慕耘问他还有什么事。
“到底是不是男朋友?”
车子绝尘而去。
吃了一嘴灰的魏廉其在被跑过来的好友重重拍了一下肩膀后,脸上的哀怨有了一个可以发泄的出处。
言文被他难得表现出不好惹的脸瞪得一愣,追上前继续搭着他的肩膀,“怎么了今天这是?刚刚看你从一辆车上下来...是被你妈骂了?”
魏廉其是个老师眼中的模范生,因为成绩好,对人也很谦和有礼。虽然和朋友一起相处的时候也会像普通的男生一般爱打爱闹,但总的来说,他是一个相对于同龄人要更成熟稳重的男孩。
可是今天他不但一反常态,还出言无状,“妈你个头。”
言文匪夷所思,这人莫不是撞邪了,怎么口不择言起来连自己妈妈都骂呢?他继续勾住他,“不是你妈是谁?”
魏廉其幽幽地看着他,面无表情地开口,“我女朋友。”
“我信你个鬼!女朋友开车送你来上课啊,你怎么不吹你有个女老总的对象呢。”
言文翻着白眼啐了他一脸,心想能开玩笑看来是没什么问题了,还做梦自己有女朋友呢,学校可命令了禁止早恋。
......
从补习班楼下离开后,习慕耘把车开到了巴江街的荣御府。
径直上了二楼,推开臣下堂的包厢门,房洛听到声音抬起头,立马浅笑盈盈地望着她。
“人呢?”习慕耘问。
“接了个电话,说是医院加急安了个手术要他马上回去,就走了。”
习慕耘皱眉,“那就把你一个人晾这了?”
“这也不是他故意的嘛。”房洛朝她讨好地笑了笑,指了指一桌的菜肴,“账他结过了,我还没开吃,等着你一起呢。”
“亏我一接到你的电话就立马赶了过来,居然还是没机会见真人一眼。”
房洛把筷子插好,弯着眼睛说,“来日方长嘛。”
虽然已经吃过了一个汉堡并不是很饿,但习慕耘难得陪房洛一起吃饭,所以她也没怎么推辞,坐到了房洛的对面。
平时学校里跟着导师要做的任务和工作有很多,所以哪怕寒暑假也都是很少回来的,除非过年。这次正巧把教育心理分析报告和EAP修订两大工作赶在十一前完成了,于是调了一年攒的假回家,趁此机会可以和家人还有朋友一起聚聚。
房洛是她本科时的校友,两人从房洛大一时认识到现在,一直都是很好的朋友。虽然自从习慕耘读研后她们就很少有机会碰面,但得益于网络科技的快速发展,相互间通过电子设备,友情的维系从未断过。
房洛大学毕业后就开始在习慕耘家附近的地税局工作。工资虽说不算很高,但因为是政府机关,有保障,工作也很稳定。
家里从她毕业第一年起就开始给她安排相亲,直到现在这个,已经是房洛的第五任相亲对象了。
虽然每个中间人给介绍来的男生都属于有房有车有业,家境好人品端正父母和善这类的,但房洛对前四个都以润物细无声的方式婉拒了。
而现在这位医生,习慕耘从房洛给她发来的“挺好的”这一评价中就觉察出,房洛这次的相亲之旅可能要到终点站了。
其实就算不靠相亲,房洛也能找到一个很不错的可以托付终身的人。因为在这个以色视人的时代,她属于那种穿身八十年代的运动衣素面走在二里屯,也会令星探眼前一亮的那种女生。
她长着一张古今通吃的绝颜。
要不然也不会在远远达不到小康水平的家境下,还能有那么多挤破门槛的媒人前来下帖了。
有时候习慕耘会为房洛觉得可惜,因为其实她完全可以不听从家里的安排自谋一番天地。但每次她这么和房洛说的时候,房洛只会弯着眼睛朝她笑得一脸释然——
“没关系,大家都开心就好。”
房洛就是这样一个人,为所有人都开心而活着。好像一直都没有过她非要不可的东西,也从来没见过她生气,别人提出什么要求她都会接受。好像...只要每个人都满意了,她也就没什么不满意的了。
但习慕耘觉得,不是这样的。她不是没有了不满意,她只是把不满意藏在了那一声声接受里。藏得久了,最后就连她自己都觉得,好像...就该是这样的。
大概是又想到了房洛的那一家五口,习慕耘的心情有些烦躁起来。她沉吟了下,问了房洛一个有关男女交往最基本的问题。
“洛洛你喜欢他吗?”
房洛正咬着一只糯糯的蟹粉包,闻言抬起头朝习慕耘眉眼弯弯,“还行,挺喜欢的。”
不是是或否的肯定或者否定回答,介于这两者之间的,就是房洛藏起来的不明心意了。
“那就是不是很喜欢。”习慕耘闷闷道。
“挺喜欢就已经足够了。”房洛又夹了一个蟹粉包,不以为意道,“我也不是青春期的小孩了,与其找个很喜欢我那我也得回应他全部真心的,不如找个彼此都更爱自己,又能和睦相处的。”
“房洛。”习慕耘皱起眉头。
“慕慕。”房洛笑着对她无奈地摇了摇头,“为什么你总觉得我这种婚恋观是消极的啊。虽然不是说所有的爱情都不可信,但确实是人们给它赋予了太多虚幻不实的美好定义,以至于形成了一种一致的观点,两性结合若是没有爱情就是不正常的。可是就是因为每个人都执迷着这种信念,以至于最后婚姻与期望里的美好不一致的时候,他们会暴躁如雷,疯狂痛恨对方,却又不甘心爱情骗了自己而舍不得放手,于是双方就陷在这种彼此怨恨却又彼此挣脱不开的拉锯战里,没完没了。”房洛又笑了笑,眼里并无嘲讽的意思,只是平静地陈述着一个事实,“不然你看我爸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