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绪回到家看到了纸条。她赶紧打了上面的电话,没接,对面门却径直开门了。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刀削斧劈般俊美的脸,高挺的的鼻子,优雅的下颌线,这样的少年,果然让人过目不忘。
里绪记得他就是幽桑口中“名声不好”的男孩子。
颜焰穿着浅灰的格子睡衣,怀里抱着的正是她的小黑猫,
呐,你的猫,颜焰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里绪有点窘迫地接过猫,猫咪一扑腾,差点从颜焰的手上掉下来,里绪下意识伸手去接,没接住。猫掉地上使劲扑腾,下半身却一动不动。
它怎么了?里绪心头一紧。
这猫不是抽筋了吧?
颜焰把猫重新抱起来,试探着使劲掐它的后脚,一动不动。狠了心再用力弹它的后脚跟,还是毫无反应。
里绪眼泪乍然滚出眼眶。颜焰有点慌,赶紧解释掉,昨晚它掉到空调机上去了,我把它抱回来,联系不到你,就先把它抱回来,给它吃的。它应激反应有点过,跳上我家柜子最高处,然后自己摔了下来。我看到它自己爬出来就放心了,我也是刚回来,看到它爬在猫窝那,没想到...
里绪心疼地接过猫,强忍住心头的哽咽,在想,这下怎么向幽桑交代。
不能怪你,谢谢。里绪走进房门,看到窗台上的牵引带已经被颜焰收好,窗户关上。小猫在她怀里安静乖巧,她心疼的要死,却又束手无策。
有人敲门了。
门外的颜焰已经换掉拖鞋,换掉睡衣,走,去宠物医院。
空秋
我常去的地方是一个教堂,青青的顶,白白的墙。顶上栖息着无数的飞鸟,一到秋天,就开始遮天蔽日地迁徙。我常常拉着里绪的手,在教堂高耸的围墙下穿行。有时候支起画架,画各个角度的教堂,里绪总会在画架后面探出小脑袋。
我的爸爸有着遍布全世界的画廊。
我遗传了他的手,也遗传了他登峰造极的画工。在A速写纸上画画,背景是那个铺满长路的叶,周围都是尘埃,周围都是金色,光线在尘埃中浮动,里绪在一束光线中驻足,帮忙拎着大提琴。他细细地描绘,叠成厚厚的画纸。
你走之后,整个秋天都成了一座废墟,是空的。
画上的日期是2007年10月28日,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里绪。
幽桑
第一次遇到杨东,是在朋友的Party上。他穿着巴黎世家的黑白风衣外套,烂大街的款式被他穿的很像动漫里走出来的人物。脖子上挂着一枚镂空的克罗心的戒指。幽桑以为他就一普通的小富二代,后来才发现他的家底深不见底。
杨东是小金叫来的朋友,小金其貌不扬,人缘却颇广。小金要向何蔓表白,叫他们几个朋友来助兴。
清吧,喝酒,玩色子。杨东用在这家吧几万的消费兑换的积分换了很多酒。大家都色子输了很多,喝酒喝得尽兴。小金和何蔓他们两人在接吻,情到浓处,酒至酣畅,他们两人起哄,嬉笑着,你们也亲,你们也亲。
杨东看着我,像电影里预设好的剧情,毫无征兆地,他抱住我,把头埋在我的肩膀,
轻轻亲了一口我的脸。
小金为何蔓戴上戒指,她喜极而泣。
杨东俯在她耳边说,做我女朋友吧。
幽桑说,好。酒精让脑子有点迷迷糊糊,灯光在眼里闪烁有些迷离,幽桑有点醉了,看着她手上那枚小小的铂金戒指。一本正经地看着对面说,你说,这大半夜的,去哪里可以买到一枚戒指呢?
杨东把他脖子上的那枚镂空的克罗心银质戒指摘下来,戴在幽桑手上。
散场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三四点了。由于风大,杨东把巴黎世界的外套脱下来,给幽桑披上。
第二天在他家的客房,身上穿着他的外套。
杨东端来了煎蛋和咖啡。
很俗套的开场白“我不知道你家住在哪,所以我把你带去我家了。”
完了.....早上还有微观经济,辅导员的课。幽桑强忍着宿醉的头疼,睡眼惺忪,手乱摸着摸起书包就走。
早安,你要坐哪一台,你要坐HKE,皮卡丘,还是812superfast
杨东有点孩子气看着她,附带美少年的笑容。
superfast,开快一点。
杨东有点好笑,以开F1的速度把幽桑送到了学校。车子蜿蜒而下,两边绿树葱郁。
车子在经管楼停下来。
身边女生纷纷侧目,轻声惊叹。
今晚放学我来接你。不容置疑的声音。
幽桑顾不上去看那些艳羡的目光,拿起背包往教室赶。
他喜欢她。
他们便有了约会。
一起去游乐场
一起去看漫展和画展
一起去学校附近的那家奶茶店喝奶茶,总会打包一份给里绪
看杨东打拳,没想到面容清俊的他打起来拳法凌厉,心疼地清理他额头上的小伤口。
一起去塞舌尔六善,看那些清澈和黛蓝的海水。
幽桑还是很幸福,甘之如饴,可是有点内疚的是少了很多时间陪里绪。
幽桑
要受过好多伤害才换来一个把自己捧在手心里的人呢?
其实男生比女生现实的多。
大学里家境一般的男孩子,才会在乎别的东西,比如说家境不错、性格温和,情绪稳定。而富二代,往往是不要关注条件的。有人曾经说过,如果杨东不喜欢你,你是不可能可以和他在一起。
他从小接受的是西方绅士的教育,所有的动作都带着礼节性,很会为人着想。
但我从小接受的就是达尔文教育,我爸总是在琢磨军队管理、领袖传记和动物世界,他总是告诉我,这个世界弱肉强食,要上位,就像羚羊渡河,必须踩着别人的尸体往上爬。
我家的教育是两极分化的。
我妈教会我,要宽容,要大方,凡事看开。女孩子要干净整洁,拿一本书就要把它放回原处。
我爸老是跟我说,今天首付的钱收了100万。
100万呀,那些老师得赚一辈子的钱等等的话。语气里有掩饰不住的得意。
我突然发现,我往往无意中会用钱来衡量一切。用钱来换行头、换服务、换待遇、换社会地位、换安全感、换尊重。
他教我的,身教而非言传。
在这座小城,女人是从来没有选择自己命运的权利的,小的时候没有,长大更甚。
我爸听说是个女孩,拉下脸扭头就走。
所以我小时候一直和爷爷奶奶一起生活,
妈妈两三年回来看我一次。
媳妇熬成婆,翻身的奴隶比奴隶主更为暴戾。奶奶是典型的农村悍妇,口吐芬芳,出口成脏。我从小到大,就有干不完的家务活。奶奶经常把我的手掐的青一块紫一块的。
小时候被隔壁的小孩欺负,追上楼想去还手,大门紧锁,在楼下来来回回走着,一盆冷水结结实实地泼了下来,伴随着不怀好意的讪笑。
平心而论,妈妈对我很好很好。小时候,妈妈就在家里讲。没有儿子,处处被人看不起。生了我,奶奶连个鸡都不愿意杀给她补身体。有了儿子,才开始扬眉吐气。
我想不明白,她把我带到这个世界上,忍受了巨大的痛楚的母亲,却没有得到祝福。还把要有个儿子,称之为“中国传统”。
从来如此,便是对的么?
但是我却从来没有为这些女孩做过任何一些事情。我害怕碰触伤口。
我有个表姐,她叫幽蓝。她是留守儿童,其实她家里很有钱,爷爷是离休干部,住在大院里,但就算是防火防盗不防亲戚。
她小时候经历了一些不堪的事情,结束之后,她的衣服被全部撕破,她没衣服可穿,裹着窗帘从3楼跳了下来。月光如洗。
由于那几个小孩都是未成年人,只判了监禁。最小的一个10岁。她有严重的抑郁症,多次自杀。
我每个月都会去精神病院看她,给她抱来厚厚一摞书,每一本书我都先看过,确定没有刺激到她的词句。
上个月看望她的时候,她的情况好了很多。呆在精神病院比待在那个家好很多。
我对她说
这不是一个公平的世界
你不要去寻求公平
很容易为此搭上自己的性命
我不知道我是对她说还是对自己说。
她就这样穿着蓝白色的病号服,乖乖地吃着我给她买的水果,露出一口小白牙,笑容甜美如幼童,像是在她生命还没有波澜的时候。
呵。这家伙,买的普通橙子不吃,进口的橙子倒是时不时切一个来吃。
杨东
第一次见到她在半岛。我去探我朋友徐夏的班。她们剧组杀青,在酒店举行庆功宴。电梯一打开,就看到了酒店的露台。我本来想随便抓一个工作人员或者小明星什么的问,我朋友在哪。然后我看到了她,扎着高马尾,穿着高跟鞋,非常非常的漂亮。
擦肩而过的一瞬间我记住了她的脸。我想这肯定不是一个小明星或者小助理什么的。这时我朋友给我打电话,接完之后她已经下了电梯。
没想到在小金的聚会上又碰到了她。
交往之后才发现,她身上有一种单纯和复杂。这种单纯和复杂杂糅在一起,很戏剧性。但她本身不是个戏剧性的人。她很安静,很漂亮,漂亮的让人注目。就算很安静地坐在一个角落,也不会叫人忽视。她很复杂,却看不到一丝世故。
其实是很孩子气的一个人。
她喜欢花,不过喜欢长在院子里的、有根花。
她喜欢鸟叫,老选择住在一个可以听到鸟叫的地方,清晨我停在路边的车子顶上总会有不知名的小果子和鸟屎。
她的口头禅就是,我可以吃10个。
她是个小吃货,见到好吃的就忍不住惊喜,这个榴莲很好吃,我要吃十个!这个冰淇淋好好吃呀,我可以吃十个。
她不喜欢旅行,出去玩的时候早上老起不来,宁愿呆在酒店睡觉。但她喜欢飞机降落到一个陌生地方,全新的未知的旅程。
她又一个名字很拗口的闺蜜。她说她的梦想就是闺蜜可以赚钱养她,刚好,她闺蜜的梦想和她一样。
明明是个很生机勃勃的人。除却她忧伤的时候,又变成了一个心事重重的孩子,一旦接近,就要警惕被利刺所伤。
有一次。她和她爸打完电话。由于生气,我听到她的声音很颤抖。她别过去脸,望向车窗,哭了起来。
怎么了,我停在路边。她突然抱住我,像溺水的人环抱住一个救生圈,以完成一场彻头彻尾的恸哭。
我有点懵。
我从来没有看见过一个人可以那么伤心。
我不了解她的过往。
但我想我能够带她走,去离开那些会让她伤心的的人和事。
去一个新的城市,换掉国籍,换掉身份,换掉姓名,如果她愿意。
我想靠自己的能力赚钱,在家族企业里有自己的话语权。
克隆
里绪和幽桑一起上选修课,授课的教授很儒雅和气。他用很好听的声音讲述到:
克隆人已经不是科幻小说里的梦想,而是呼之欲出的现实。目前,已有三个国外组织正式宣布他们将进行克隆人的实验。
由于克隆人可能带来复杂的后果,一些生物技术发达的国家,现在大都对此采取明令禁止或者严加限制的态度。中国也明确表示反对进行克隆人的研究,而是主张把克隆技术和克隆人区分开来。
大部分国家都是严令禁止生殖性克隆,但是这个世界上究竟是否已经存在克隆人呢?就不得而知了。
你们支持克隆人吗?
里绪突然想起了前些天在家里翻到爸爸和宁雅的结婚照片,是那种边缘上有细小的凹凸的花纹的老照片,黑白色调,泛黄。背后的时间是1994年4月16日,那是20多年前,她还没出生的时候。
里绪不解,她不明白爸爸为什么要娶一个年纪和她相仿的年轻女人?
她觉得宁雅身上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是看到了想要流泪的感觉,一见如故。
后来,爸爸摸摸她的头,笑着解释,这是做旧的照片,就像你的大提琴一样,是做旧的,有复古感。
克隆人?
里绪在课堂上一闪而过这个念头。
这个世界上,会不会有一个跟你长得一样的人,一模一样的脸,一样的身材,一样的笑,同时异地地遇到不同的人,经历不同的故事?
会不会有那样的一个人?
里绪心想,那她肯定没我幸运。因为我已经遇到过最好的了。
但是最好的已经失去,可以无欲无求的度过余生了。
宫泽
3年前的今天,她不告而别。
我去她的家里找过她,却大门深锁,无人应答。
这就是感情吗?
有的人需要穷极一生的去忘记一个人。
爸爸告诉我,爱情和艺术、奢侈品的本质都是造梦。当你觉得现实比梦境更美的时候,你就喜欢了一个人。她的出现恍惚如梦境,她走之后,梦境更迭,悲伤重重。
等待是一个多么奢侈的字眼,在这个物欲纵流的社会。你可以认识很多新的人。
我没有一天不在等你。
也许喜欢一个人,就是那一瞬间,为他不管不顾地奔赴,感情排山倒海而来,BGM的节点愈加激烈,层层递进。
我的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
里绪,你回来了。
对面红色的双层巴士驶来,她起身欲离开。
我发现我开始奔赴起来。
晚了一点
在黄昏的街道上上演电影里俗气的追车镜头
我知道我追不上这辆车,追不上命运。
10多公斤重的大提琴也成了身上不可承受之重。
我把它扔在地上,不及回首
我一刻都没有忘记过她。
不管我怎么去追索,她给我的感觉都很像一团云雾,影影绰绰,逐渐隐没。梦游一般走回家,我甚至怀疑昨晚是不是我的梦境。
噫,我的大提琴呢?
颜焰
里绪对这个新的小区和不熟悉。
颜焰带着里绪走出小区,来到宠物医院,给奶茶拍了片,医生看了报告摇了摇头,说尾椎骨轻微断裂,治疗康复的可能性很渺茫。里绪再也忍不住,眼泪夺眶而出。
医生建议,你可以去找银月杉教授,猫咪瘫痪恢复方面的一个泰斗,誉满全国。他住在南京。
颜焰连夜买了去南京的高铁票,全程贴心的帮忙里绪拎着猫箱。里绪想起宫泽每次都主动帮他拎大提琴的样子,笑容绵延。宫泽教里绪拉琴,里绪音准不怎么好,但宫泽也不厌其烦,一次次用钢琴帮她调音。
呀,今晚练不了琴了。
你是学大提琴的吗?颜焰猛地来了精神,我很喜欢大提琴那种缠绵、肉欲的声音,像裂帛之声,像一个声音很沙哑的人在唱歌,嗓音里充满了颗粒感,像那个什么歌手来着....
帕尔哈提?
对对,颜焰附和。
我也是最近才知道他。
颜焰的眼睛在闪光,他的声音是充满了微妙的情绪感,一种疼痛感,一种备受摧残的美感,一种杜鹃啼血的感觉,有一种直接与时间对峙的恐惧。
是呀,有时候我也感觉,叹息是真的可以毁掉一面墙的。
他们聊大提琴,聊马友友,聊帕尔哈提,聊Pink floyd,聊到困了就一起看窗外稍纵即逝的风景。到了南京已是华灯初上。
顾不上吃饭,他们匆匆赶完银教授的宠物医院,却被告知,银教授不在,去紫金山庄参加研讨会了。
时间很晚了。颜焰订了酒店,两个房间分在3和17楼。把门卡和猫咪交给里绪。
累了一天里绪只想在酒店躺尸,打开微信看有没有幽桑的消息,点开她的朋友圈,看见她在斯里兰卡用喂着过路的大象,早上天还没亮就出海登船,被大浪拍得昏头转向。想了想还是等她回来再告诉她猫的事情,免得破坏她的假期。
里绪刷完牙刚要睡觉,旁边就想起了震耳欲聋的音乐声,原来是房客带了几个人咋咋呼呼来聚会,打牌声,高声喧哗,女孩嬉笑声不绝于耳,里绪忍了半天,现在居然还放起了音乐。
里绪去敲门,房间里的人很友好的说知道了,但声音一直未减。
里绪又去敲门,这下直接无视了。
里绪叫酒店上来处理,酒店员工被一顿痛骂,说他们隔音差怨客户。
里绪去楼下买水的时候碰到颜焰,跟他说打算换酒店了。颜焰说,手机给我。于是他在房间,开了一部Macbook、3台手机,单曲循环《Lost River》。
先去我房间吧。颜焰叫了炸鸡、可乐。里绪毫不客气地吃了起来。这下他们肯定吓的慌了。里绪突然意识到自己这样做有点过分,以暴制暴,但颜焰满不在乎地说,是他们自己撞枪口上的。
半夜一点,藤井茉打来电话。
嗯,我带猫去看医生了,不是铁柱,邻居的猫.....我明天就回来。
打完颜焰对里绪说,你今晚就睡我这吧。
什么?里绪睁大眼睛。
颜焰忙解释,我的意思是我们互换房间睡,他们应该睡了,你一个女孩子住旁边不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