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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凄风岭的长明灯(二)

五颌老人带领族人打造的法器,就是一盏长明灯。

不是佛堂中的长明灯,而是一盏真正的长明灯,按照家族记录,是利用寿终正寝的族人生前同意自愿奉献出来的灵魂,通过法器禁锢起来,利用灵魂之火使光明长存于灯盏。

具体到底是谁的灵魂,五颌老人没有透露,大概在五颌老人和当事人的家人去世之后,就此成为了万世的谜团。

长明灯打造好了之后,虽然人们不知道这盏长明灯是真的能够辟易一切牛鬼蛇神,还是只能给人一个心理安慰,但是村子里的人再听见凄风岭的夜风声,慢慢地也就不再害怕了。

当地人生活越来越好,周边的人当然也开始对这边感兴趣了,渐渐地有人过来做生意,也开始互相通婚,但是过了些年,问题又出现了。

人们对凄风岭不再害怕之后,就开始当成一个很好的探险场所去看待,经常有人进山去,或者打猎,或者游玩,或者号称斩妖,后来小孩子也开始往山里跑,去探险的人都说只是普通的山而已。

山当然是普通的山,但是这座山虽然不高,但是也并不小,所以进去之后,在夜里一般都很难出得来。加之很多年都少有人去,所以山里并没有一条完整的路。如果乱跑的话,很可能就跑到了别的山头,再也回不到村子里来。

所以五颌老人想了个办法,既然夜里山间会有风,不如利用这些风来指引夜幕降临之后还留在山里的人,让他们找到回家的路,至于用什么样的方法,当然是铃铛最好。

五颌老人想到了祖地老宅的檐铃,但是问题来了,当时日/本的产铁产铜量并不高,金属是极度缺乏的东西,很是昂贵,并不能用来做那么多的铃铛,他们开始去寻找替代品。

于是,这个地方成为了一个生产风铃相当有名的产地。

五颌老人组织人烧制风铃,在山路消失的每个尽头都架起了架子,挂满大大小小的风铃,在每个容易迷失的角落,挂了一排又一排的风铃,每当夜风凄厉地响起,在山间的人们,就可以听到清脆的风铃声。

从此,凄风岭变得更加温馨了起来。

慢慢地,村子变成了城镇,小作坊变成了大工坊,本地的风铃远近闻名,很多人来这里,一个是为了看看凄风岭晚上特殊的自然现象,一个就是为了买几个风铃回去做纪念品。

但是有一年,五颌老人都已经去世了很多年之后的一年,有一个外地人带着自己前些日子从当地买的风铃来到他们这里,声嘶力竭地控告他们的风铃是邪物。

家族的人都很奇怪啊,我们是为了给人指路才制作了风铃,后来作为纪念品也是为了给别人带来美好的回忆和动听的声音,怎么就成了邪物呢?再说我们中华文明就算做了你们日/本的风铃,也是堂皇大道,哪里来的邪异。

但是那个人信誓旦旦,说你们的风铃就是邪物,问他到底邪在哪里,他就跟你说,他现在满脑子都是风铃的声音,醒着的时候是,甚至睡着了也是。

当时人们就很奇怪了,不只是家族的人,而且还有旁边的人,来这里买过风铃以及想来买风铃的人,接着还有一些玄门奇士,这件事后来探索来探索去,还没得出结果的时候,来买风铃的人很多都回来了,有的人兴高采烈,有的人愁眉不展,告诉他们说,他们的脑子里,现在也都是风铃的声音了。

又过了几年之后,不止是外地来购买风铃的人,当地的人也开始出现了这种现象,因为没有办法找到原因,所以他们只能习惯,奇怪的是,有些人脑子里的声音过了一段时间就没了,有些人的,却终其一生也摆脱不掉。

直到有个得道高僧来到这座城镇之后,得知了这件事情,经过一番调查告诉他们说,这是山神显灵的缘故。

山神?

山神是什么东西?

人们这才重新想起来,凄风岭为什么叫凄风岭,而城镇里为什么会供奉长明灯,是为了让祖先的灵魂世世代代守护着他的后辈们,不受山中残存怨念的侵害,得以安居乐业。

但是他们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本来已经被禁锢和压制的怨念,居然附在了他们的风铃上,从凄风岭的夜风嘶吼,变成了终生在脑海中响彻的铃声。

高僧告诉他们说,铃声只对心中残存着悲痛的情感而不能开解的人产生作用,而内心通达、生活幸福的人则不会受其困扰,但是诀窍是知道了,感情的伤痛是那么容易被抚平的吗?

答案是显而易见的。

于是越来越多的人因为感情的缘故被风铃声寄居,而城镇的人气居然不降反升,更多的情侣愿意来这里买上一对儿风铃,为了将来见证他们爱情的坚定不移,当然是否都那么坚定不移,是可想而知的。

于是凄风岭的传说中,又多了风铃的故事,这个地方变得越发的迷人,风铃也不止是爱情的见证,变成了人们求取的法器和圣物,挂在家中,见证自己的内心清明无垢,督促自己排解烦忧。

就这样,又过了很多很多年,工业开始发展,当地的手工业也不再那么景气,靠着残存的名气和实际具有的神异保存了下来,接着就是战争的爆发。

侵华战争发动的时候,年代已经很久远了,久远到当初东渡而来的人,已经没有剩下多少户嫡系,也已经都忘了自己到底是从何方而来,流着什么样的血统,于是在时事的鼓吹和家境的迫切需要下,城镇里的年轻人纷纷参军,而这个家族的人,也有一个人参加了军队,好巧不巧,就被分配到了自己的祖国。

战争是残酷的,是冷漠的,他看遍了多少鲜血和尸体,让他的心开始迫切地想要找到一个归宿,在某个很巧合的机会下,他听说了当年有人东渡入海的记录,顺着记录辗转打听下去,居然就发现了自己的祖根。

我杀了自己的国人?

他看着自己的双手,感觉烫手的鲜血在指间不停地流淌出来,淋湿了脚面,淋湿了大地,慢慢地漫过了他的口鼻也眼睛,让他无法呼吸。

最终,无法面对事实的他,开始精神分裂,被遣送回国。

遣送回国之后,他跪在长明灯前,向家族里最年长的长辈讲述了自己的发现,并且求了一个最初建造的炉窑烧制出来的风铃,挂在了自己的窗口,从此风铃声响彻在他残存的生命力,继而传递给了他的儿子,传递给了他的孙子。

战争结束之后,当年犯下了无法饶恕罪责的人终于死去,剩下他没有偿还的孽债,在一声声风铃声下,折磨着他的家人,折磨着这仅剩的一家人的生活。

终于,他们忍受不住了,他的儿子说,我要回家,我要认祖归宗,我要为我的父亲,偿还他当年犯下的罪责,就算付出我们现有的一切,我要摆脱这样精神上的折磨。

于是他们回国了。

他们没有勇气对宗家的人说起自己父亲当年做过的事,也没有胆量对宗家的人提起自己遭受的痛苦,一天天期盼着能够早点被亲人们接受,能够早点为亲人做一些贡献,能够早点让自己心安。

当认祖归宗仪式结束之后,父子两个抱头痛哭,旁边的人都以为是回家的喜悦,但是谁又知道他们的眼泪里,带着多少的解脱和救赎。

他们到底有没有偿还完自己祖上犯下的罪过,老人的日记本中并没有说,但是他曾在记载的时候,经常提起,他有的时候,会很想念自己年幼时,听到的风铃声......

听三笙讲到这里,我才知道,至今为止我脑子里一直在响的那个风铃,居然有这么浪漫与悲戚的起源,有这样伟大而恒久的发展,有这样悲痛和救赎的结尾,而它就这样,为了这样一段历史,长存在每个听过风铃声的人的脑海中。

或长或短,或有或无,只要人类的感情永不消逝,它就永远都不会消散。

本来因为烟萝,我对风铃的声音就存在着很大的好感,现在停了这样的故事,更加觉得它在我脑子里,实在是找到了很好的地方,虽然很想摆脱这段感情的影响的,但是风铃声听起来还算不错。

至少可以催眠。

老人死去之后,他的儿子上了祖宅改建的大学,进了法学院,后来居然就成了法学院的院长,一直任职到现在。老人的孙女似水,天生的能力一改祖先的平庸,居然很出众,是身体机能的高度发达。

依靠着这项天赋,不管是在体育竞技、舞蹈、乐器等需要身体协调的方面,她从小就比别人优秀很多,就是我们常说的,别人家的孩子。

从小学到初中,再到高中,她参加了很多的比赛,包括本地的轮滑比赛,不是冠军也是前三,毕竟你的天生能力也并不能抹杀掉所有人的天赋和努力。

加上她的母亲因为难产,在她出生后就去世,父亲忙着工作疏于管教,于是她开始变得飘飘然起来,想着将来从事一个什么体育运动员或者舞蹈表演家之类的,人生就没有坎坷了。

年少轻狂,或许她还更过分一些。

家里的长辈开始发觉她这样的心态,觉得继续这样下去,一个优秀的后辈就这样迷失了自我,将来肯定会毁掉,所以,经过商议之后,让她上了这所大学。

但是上了大学之后她依然满不在乎,觉得大学毕业之后一切都会回归她的计划,于是他的父亲想到了一个办法,将她母亲留下的遗物,一直放在她房间里的一尊铜佛像从她手中抢走,告诉她说:

“这尊佛像会成为下一次学校轮滑比赛冠军的纪念品,你不是轮滑全市第一?那你来拿啊。”

似水这才明白过来,家族的意志到底有多坚定,于是她告诉我:

“我一定要拿冠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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