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羽阳暗敛锋锐的目光之下,气氛一时间僵持。
只见青年人吐出一块骨头,满嘴是油,自顾自道:“哼,绝异天宫这些碍事的家伙,竟然也要来插一脚。”
闻言,他身边的壮汉都围了过来。
其中一个瞥见小知,目光当即非常放肆地扫过秦笑渊和步竹:“诶哟,这拖家带口的阵仗,连奶娃娃都带出来了,不如留下来和我们玩玩?”
只见小知脸色立刻黑了下去,刚欲爆发却被秦笑渊摁住了肩膀。
敬岚也神色微沉,上前一步隔开其视线,看向青年人:“请阁下自重。”
“也是啊,有钱不赚,那是蠢货。”
青年人抹了抹嘴,从桌子边站了起来。
把横在腰后的刀拔了出来,狠狠插进了木桌:“不过想要从我们手里抢东西,得先拿命来换!”
敬岚异样地皱了皱眉,这人话虽然说得很绝,却有种违和感。
说不出到底源自哪里……
也许是什么巫蕈儿风诺玲等等,这样极其不凡的家伙见多了。
当下,敬岚总觉得眼前就只是一个青年人而已,完全没有和那些话匹配的底气。
然而,那群看起来确实十分凶悍的壮汉,却又以他为首。
想不明白这样的异样感,自认辨势识人确实不是长项,敬岚只好将目光转向步羽阳。
步羽阳却只轻笑一声,侧瞥了步竹一眼。
见步竹目光微怔往内室望着,步羽阳随即笑道:“江大人再不现身,只怕将损人力,亦将损人情了……”
话音落下,青年人当即转头看向内室。
门后这才走出了另一青年,两者面容上有些相似。
不过内室中走出的着装整齐,有些娃娃脸,看起来年纪和敬岚相差无几。
只见他从内室中走出,向步羽阳行了一礼:“不愧是绝异天宫的大人,果然不同凡响。”
“在下江河。”
说着抬手指了指桌边,神色沉着反感的青年:“舍弟江川,常年在外冲闯,行为有些不当还请见谅。”
敬岚一怔,心想这哥哥弟弟是不是反了,明显江河更小才对。
江川听了这话,却直接把手里的刀扔了过去:“江河!你什么意思!叫我来了还要叫这些半吊子?!”
“虽然你对海矿长年倒手,不过对生物,恐怕差了一些。”
江河微微往后倒,气定神闲躲开了这一刀:“我考虑的是如何解决问题,不是怎么让你大赚一笔。”
江川一拍桌子:“你是瞧不起我?!”
江河脸色也沉了一丝:“那你对那个矿工有办法?”
见江川当即想起身,再看下去这两人要打起来了。
敬岚赶紧上前:“还请江河大人为我们说明一下情况,不知道是什么生物,我们得到的指令也很少。”
江河看了一眼江川,不再理会他。
这才向敬岚几人行了一礼:“还请几位跟我来,几位是否已知晓这矿脉里的袭人事件?”
敬岚点头,江河接着到:“我就是这个事件的负责人,请几位来,是希望几位能帮忙解决问题,让矿脉重新运作。”
“现在,我带几位到矿口去看一下。”
跟着江河走出简陋的木棚,只走了很小一段路,就到了一个轻木头搭建的梯架。
因为一段时间没有动工,架子上落了很多灰尘。
敬岚探头往下看去,望见的一条很宽很深的矿井。
靠近他们所在一侧,是人工开发的木梯。
另一边看起来像是坍塌形成,用很多木头进行了加固。
矿井下很暗,什么都看不清。
江河说,那是因为一段时间没人下去,灯油都烧尽了。
考虑到安全问题,江河并没有允许几人下去查看,而是先安排了几人的住宿,也讲解了大概的情况。
和老头所说相差不多,但完全没有提起关于老头说的石头。
几人一路听着,见老头也没有反应,自然都只字不提。
住处位于离海边很近的一间大木屋,坐落于古州岛上少见的坚固岩石。
屋内房间很多,几人被安排在了二楼。
路过一楼见很多行李堆放,敬岚顿时心中有不妙的预感,恐怕江川他们一伙人,也住在这个地方。
安排好了几人住的房间,江河好像有什么安排,交代几人先休息,过一阵会有人送午饭过来,便先行离开了。
见江河离开,几人都聚集到了步羽阳的房间。
“竹子。”
步羽阳在桌边坐了下来,目光转向地面楼下:“确认一下。”
步竹给几人都倒了杯凉茶,环视周围一圈,才捧着茶杯道:“没有其它人的生命流动。”
听得此话,瑚鸦脚爪顿时蹬着各种行李,扭着肥硕的身躯从秦笑渊的行囊里钻了出来。
跳到桌子上边扭头整理羽毛,边说道:“闷死了闷死了,哎步美人你打算怎么办?这帮人感觉很凶啊。”
步羽阳笑而不语,目光转向老头。
却见老头吐了一口烟,笑了笑:“干掉他们怎么样?”
没料想到这个看似年迈和蔼的老头,开口会是那么凶残的提议。
敬岚差点被凉茶呛到,赶紧三两口把整杯凉茶全吞了下去。
瞪大眼睛看着老头:“老人家,你冷静点,这是法制地区……”
“傻小子!”
老头不屑地笑了一声:“你还当执政者的手哪里都能伸到吗?这里弄死个人,往海里一扔,谁能知道?”
秦笑渊摸着下巴点头,瑚鸦应和道:“老人家说的有道理哎!我同意!”
敬岚:“……”
这护犊子的家伙,绝对因为刚刚的事情在记仇!
“罢了罢了,老人家,这次我想我们还是莫要太过逾矩。”
步羽阳摇着头笑道:“毕竟此次不同以往,晚辈是以绝异天宫的身份出行,还请老人家多多谅解。”
老头慢慢喝了一口凉茶,无奈笑了笑,笑声非常嘶哑:“好吧,老头子我只要有钱赚就行,你们年轻人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就是了。”
“调查的事宜,他们必然已有安排。”
步羽阳顿了顿:“那块石头的问题,我想,我们可以见到那个疯了的矿工之后,再提一提。”
秦笑渊伸手帮着瑚鸦理了理毛,瑚鸦道:“也对,毕竟这是人家的地盘,我们还是趁今天多做些附近地形的考察吧。”
“嗯嗯,竹子同意阿瑚姐姐的说法,万一水里有一万个妖怪什么的,我们还是赶快跑吧。”
步竹的注意力立刻从茶杯转到了秦笑渊身上:“刚刚来的路我可是认认真真一条不错地记住了,我们可以原路返回。”
敬岚顿了顿,虽然这话和她的风格很符合,可是总觉得哪里不对。
秦笑渊顿时扶额,瑚鸦一脸看白痴的模样,非常大爷地一脚踩在茶杯的边缘,聒噪吼道:“记个屁啊!来的路就那么一条!”
……
……
几人下午就着手调查的想法,并没有实现。
一下午除了送饭的人之外,江河或者江川都没有出现。
为了不让这次调查看起来太过随便,敬岚还是陪着步竹,出去把周围的环境全都大致考察了一下。
站在这片偏高的岩石区域,敬岚才发现,这个岛俯视看去,真的就如同传闻中的那样,千疮百孔!
忽然间看到远处有一抹白色,敬岚一僵,迅速往前走了几步才看清,那只是一张晾在架子上的新白纱网而已。
“敬岚哥也很担心一万个妖怪吗?”
步竹伸手拍了拍敬岚不自觉皱起的眉头,笑道:“放心啦,这附近竹子倒是没感觉有什么,不过水里么……”
步竹说着咧了咧嘴,赶紧退后一步,离不远处的水远了一些。
“不对不对,小竹子你太天真了,从上岛开始就心不在焉的东张西望,没事儿还发一发呆。”
瑚鸦嘶哑的嗓音从身后传来:“他这副表情,明显不是在想一万个妖怪,看着像是在想姑娘呢~”
敬岚:“……”
巫蕈儿,算个毛线的姑娘……她要算姑娘,醉月阁那帮人都是妖精!
发现自己脑子里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东西,敬岚立刻在心里扯着自己脸,把思维拧了回来……
瞥了一眼不知道什么时候跟上来的秦笑渊,敬岚无奈摇了摇头。
但也意识到,的确是从踏上古州岛开始,他就很不平静。
他承认他在下意识找巫蕈儿,总觉得即使她已经够显眼,但是不注意的话,也会悄无声息地从某个地方走过……
可实际上,与其说他在找她,不如说,他怕她真的出现……
怕那个黑色的人,真的会和她在做的事情有什么关系……
因为倘若真是那样的话……
敬岚默默看着一脸迷茫,打量着已经考察过地方的步竹。
还有那戏弄完他就开始眺望不远处飞过的海鸟,怂恿着瑚鸦去拐一只回来的秦笑渊……
如果真的和那些有关,这次,他们有多少人,恐怕都不够活着回去……
他好不容易才融入了醉月阁,融入了行路人的生活里,像个正常人一样生活着。
无论如何,他都害怕会失去现有的一切……
这时,秦笑渊突然步伐非常自然地挪到了敬岚身旁。
敬岚一愣,对她这行为完全摸不着头脑。
回头看了一眼步竹,发现她走到更远的地方四处看着,伸着脖子的模样像个土拨鼠。
“别看了别看了,有事情跟你商量。”
离得近了,看见秦笑渊斗篷下那张携了笑意的脸,敬岚后背一毛,心里的危险警报立刻响了起来。
这个人,要搞事情!!
瑚鸦跳到敬岚面前,低声道:“你还记得竹子在木幽谷时候发生的事情吗?”
敬岚点头,疑惑看着她:“你有什么头绪?”
“有是有…不过,需要一点验证。”
秦笑渊抱起手,瑚鸦接着道:“如果你相信我这个才疏学浅的小女子的医术,我可能需要你配合我研究一下她。”
“研究?”
敬岚一惊,心中顿时暗感不妙:“你要怎么研究?!”
秦笑渊脸上笑容突然变得诡异起来,瑚鸦声音更嘶哑低沉地开口,缓缓说道:“吓她…”
敬岚愣了一秒,在反应过来她说了什么之后,瞬间扶额:“秦笑渊…你…你是有多大的恶趣味要这么搞?!!”
这一声没控制住,直接吸引了步竹的目光,步竹一路小跑过来:“怎么了?”
秦笑渊摆了摆手,瑚鸦道:“没事没事,我在说竹子很可爱,我想娶回家去。”
步竹一愣,想了想才嘀咕道:“秋秋也一直这么说,不过,竹子还小呢,还不能嫁人。”
敬岚:“……”
秦笑渊:“……”
到这时候,敬岚才意识到,步竹,可能才是他们之中,心智最为堪忧的傻孩子。
她到底是怎么做到,一本正经地回答这些全无正经可言的胡说八道?
沉默持续了一刻,敬岚转头一拍秦笑渊的肩,非常郑重道:“你自便,要是被步大哥发现,我会给你烧纸的。”
语罢,趁秦笑渊还没在他突然转变的态度中反应过来,迅速转身逃离了这个区域。
这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对话,他实在是接不下去。
到吃过晚饭的时间,江河终于再度出现在几人面前。
又一次聚集在步羽阳的房间,敬岚率先开口:“江大人对调查有所安排了吗?”
江河点了点头,在桌边坐下,开口道:“矿洞已经将近一月没有人下去了,尤其是在油灯烧尽之后,根本就没有人敢去。”
“目前我们只能从那个矿工着手,所以今晚,想带几位先去见一见他。”
语罢,江河微微抬手引路,便率先走出了房间,几人也都起身跟了过去。
边走敬岚边顺口问道:“为什么还把他留在岛上,不送去医馆看看吗?”
“我们也想。”
江河摇着头:“可他,却离不开这个岛。”
敬岚一怔:“离不开?”
江河微微眯起眼,回忆了片刻:“只要一把他带上船驶离这个岛,就会开始乱吼乱叫,四处逃窜,跳进海里往回游,我们把他捆起来之后,他甚至试图咬舌自尽……”
敬岚眉头渐渐沉下,脑海里又出现小岛周遭的黑色……
不知不觉,很快就走到了一座小土房前。
天色有些暗了,土房低矮简陋,开了一个小口。
小口的木门上了三道锁,门口有两个神色低糜的矿工在守着。
江河把火把递给其中一个,开锁打开了门,这才又接过火把,将之插在了小土屋内。
土屋没有窗户,门也很矮。
屋顶几乎是贴着头,敬岚心中暗道,要是余桐来了,他高束的头发该挂下来一串土。
光线十分昏暗,江河把门打开通风。
敬岚一眼看到屋内是一个浑身漆黑的人,就连身上的矿工服都是黑的!
看到这个人的瞬间,敬岚几乎是极力,才克制住自己握剑的条件反射。
没有差别!
看起来和囚卒没有任何差别!
这个人闭着眼睛,蜷缩在地上昏睡着,双手双脚都被拷在打进地面的石桩上。
一个矿工提了一桶水进来,猛地泼在了他身上,他才醒过来。
神情看起来非常扭曲,两只眼睛的眼瞳,都在不停往两边走。
嘴巴张开,黑色的口水不停往下流。
这副模样匍匐在地上,昏暗火光下,看得敬岚后背发凉。
江河苦恼地揉了揉头:“从在陷阱里发现他,就一直是这个样子,还会胡乱地叫。”
“不过因为我逼着他上船离开好几次,他现在见到我根本就不开口,还劳烦绝异天宫各位看一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步羽阳顿了顿,转头看向老头:“老人家怎么看?”
不待老人回话,敬岚几乎是一步就跨到矿工旁边,把手放在他的肩头。
在察觉到念力的反馈里,不是浓烈的枯萎,而是一种让人很不舒服的粘稠潮湿感时候,才大大松了一口气……
秦笑渊这时也上前来,捏着他的脸左右翻看,那人也不反抗,任秦笑渊翻来覆去检查着。
“娃娃们…”
这时,沉默了许久的老头突然吸了一口烟斗,嘴巴和鼻孔里都冒出烟来:
“看情况,恐怕和我之前最坏的打算差不多,这次,咱们麻烦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