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夏日最热的时候,即使是在清晨走一小段路也使人出上一层薄汗,本该因为暑假而略显空荡的G大校园却不时出现三两学生向同一方向跑去,试图在法学系大报告厅中抢上一个好位置。
G大法学系真是一个神奇的存在,每逢暑假才会请法律界的行业大拿来学校讲座,美其名曰不影响同学们的日常学习生活,弄得一帮外地学子回也不是,不回也不是,最终只好磨蹭着留校,暑假的大把好时光浪费在虚渺的等待中,变得比隔壁文学院整日伤春的文青们还要悲夏了。
这一场讲座不寻常些,讲师不再是那些人们耳熟能详早已被编入教材案例中的“老人”们,来的是一位近两年法律界的一位后起之秀。
何睦走到报告厅门口时,里面已经坐满了人,走上讲台,助教早已将幻灯片准备好。他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正是八点整,食指关节敲在桌面上,发出两声清脆的声响,报告厅中逐渐安静下来。何睦简单介绍自己,正要开始讲座的内容,一个男生冒冒失失闯进来,见自己迟到所有人都盯着他,面红耳赤地道歉,赶忙跑到同学帮他占的座位上。
何睦最讨厌迟到,也从不早到,他认为准时才是刚刚好,若是在工作上遇到这种事估计是要拉下脸斥责的,可下面这些人不光是他的学生,也是他学校的后辈,所以终究还是宽容多过严苛,只是皱皱眉就过去了。
何睦毕业两年,所以在场不少的学生都认识他,从学生时代便是学院的风云人物。他不是那些一板一眼的老学究,却也知道G大暑期讲座对于法学系学生的重要性,所以一丝不苟地准备了这次的讲座,举出的案例生动形象,法律条文信手拈来,他又长得好看,一身笔挺的西装,领上别着律师徽章,端端正正站在那里侃侃而谈,便成了所有法学系学子们心中最为渴求成为的律师形象的样子了。
正在讲解一个有关网络暴力致死的案件,放在桌面一侧的手机屏幕突然亮了起来,何睦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拒绝了接听。讲台下却忽然聒噪起来,学生们拿着手机窃窃私语,皆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声音越来越大,何睦调整着话筒角度,微微一笑:“看来,我想应该把讲座结束的提问环节提前到现在。”
报告厅安静下来,何睦不说话,盯着他们,学生们面面相觑,等到终于明白了何睦的确在等待他们提问时,终于有人举起手来。是刚才迟到冒失的男生,何睦点头示意,班助将话筒递给他,男生兴奋得出奇,整理语言片刻开口:“何辩,如果已知一架失事的飞机,保险公司与航空公司对航班乘客亲属进行赔偿,多年后又被证实这家飞机并不是现实意义的失事,只是失踪,而航班乘客依然存活且健康,那么保险公司及航空公司对乘客家属进行的赔偿是否应当退回?乘客失踪的责任又应该由哪方来负呢?”这大约就是将法律刻在脑子里的法院学生,不论遇到怎样惊奇而不合常理的事情,第一想到的便是将它放在法律的条框中分析。
学生们没能等到他们崇拜并亲切称之为何辩的学长的回答。何睦怔在那里一动不动,多么熟悉的假设,失踪失事的飞机会回来么?这于他人不过是奇异的早间新闻,于他却是渴求许久的奇迹。
视线下移,手机屏幕又亮了起来,是一条短信,来者没有备注,只是一串数字,何睦却知道那是谁。短短几字,他知道那人冷漠,此刻却不想追究了,不知名的情绪笼罩着他,他已经许久不曾失控过,此刻却忍耐不住了。
拾起手机,道了声抱歉,快步走出报告厅。脚步愈来愈快,愈来愈快,迫切的情绪就像眼中难忍的酸涩般愈来愈强烈。坐上车,即将踩上油门的那一刻,何睦停住了,冷静后他播出一个号码:“我是何睦,请接徐议员。”
通话完毕,他又翻出刚才的短信,明明是最简单的两句话,他逐字逐句读了许多遍,似乎是害怕它是假的,又似乎是要将它深深刻在脑中。
片刻,脚踩油门,车辆很快事驶了出去。手机亮着屏静静躺在副驾驶上,上面只有短短几字:“港山机场,母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