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粦一行疲惫的使团在温吉烈部冬营地受到了热情的招待，早已从达烈图派回的快马传骑处得知消息的阿莱戈之父、留守于温吉烈部中的达烈图之堂兄弟合丹别乞，为他们准备了上好的马奶酒、肉干、乳酪以及各种猎获的野味儿，使团在这里洗去了长途东行的风尘，每一个人都在海剌尔河畔的毡帐中睡了个好觉。
第二日清晨，天还蒙蒙亮，在用过了朝食之后，莫粦等一众人告别了热情好客的合丹别乞，继续踏上了东行的出使之路。
莫粦在马背上默默观察着，越是去往东方，越是靠近那游牧人为之敬畏的有着重重高耸林海的神秘哈剌温山山脉，草原便越发的起伏起来，低矮的丘陵开始变得多了起来，冬季与春季交汇间，仍显干枯的草木变得越来越高，枝叶上仍然挂着积雪的白桦树、山杨树、落叶松、樟子松、红皮云杉树变得越发繁密，草原的身影变得越来越短，森林的身影却越来越近。
再往前，便是草原与森林的分界之地了啊。
莫粦凝神东望，紧了紧手中地马缰。
“小莫粦，今日若无意外，我们便可进入牙关了哟，怎么，还没到速慎人的地方呢，你小子这就想家了？”看着莫粦那颇显凝重的表情，驱马缓行的萧未平慢悠悠的开口道。
“萧老头儿，我只是在想，突然之间，我便有了能够跨越那前方的重重林海，有了能够去往城居之国的机缘了啊，一念之间，我在脱朵颜营寨中救了兆骞，便也在不经意间开启了游牧人通往城居之国的另一扇门，世事变化还真是无常呢。”
莫粦这回却并未拿话回怼萧未平，他依旧看着东方那隐隐然已露出部分庞大身躯的高山大岭，轻声道。
“中土的佛门说，因果轮回，世事看似无常却又冥冥中有着定数，有因便有果，万物概莫如是，又有云，种瓜得瓜种豆得豆，你当日的一念之仁，却为铁炎部带来了新的壮大契机。”萧未平亦是收起了玩笑，淡淡开口道。
“种瓜得瓜种豆得豆，说的真好，却不知我们这次与速慎人结盟，是真的能结出好的果实，让一众人吃的舒爽，还是会结出坏而腐臭的果实？甚至连那最初播下种子的土地都会受到影响，变得腐坏？”
莫粦沉默了半晌，缓缓道。
“你小子，年纪轻轻何来如此多的繁杂愁绪！老夫我便再教你一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现在与海平国结盟有大利与我，我们便要竭力促成！至若将来结出何种果实，便让腾格里去操心吧！况呼若天有定数，又岂是我等凡俗之人所能改变？我们只能专注做好当下之事而已！”
萧未平伸手轻轻的在莫粦的头顶拍了一下，沉声道。
“小子！抓好马缰，抓紧赶路吧！”
说着，萧未平便不在多言，驱马向前行去。
“还是让这老头儿逮到了一次教训我的机会啊。”莫粦摸了摸未带皮帽的头顶，看着萧未平驱马在前的背影，微微咧嘴一笑。
莫粦在正午时分参与了裴毅召集的使团会议，按照裴毅的设想，铁炎部使团、海平国回返使团要在今晚日落前进入牙关，因此，在正午微做小憩后，东行的队伍便加快了前往牙关的步伐。
踏着未化的冰雪，一路急行，终于在黄昏之时，那连绵不绝的山岗和在山岗依稀可见的关隘出现在了莫粦的视线之中。
“裴太史有命！牙关将至，加快行军！”
“布尔留哥大那颜有命！速慎之牙关已近，加快行军步伐！”
速慎人的传令骑和铁炎人的传令骑来回穿梭，传达着中军的命令，这一行三百余人的队伍，在接到了各自首领的命令后，纷纷加快了步伐，向着东方大踏步前行。
“莫粦那颜，兆某于八里屯阿兰时诸事缠身，未曾与您畅饮，好在牙关将至，待得入了关，兆某定要与你好好畅饮一番！”
莫粦加快了马速，耳边却是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是兆骞！
莫粦对这个速慎人的声音再熟悉不过了。
原来他驱马疾驰，不知是他快了，还是兆骞有意稍稍放慢了马速，总之，此刻他的战马“黑吉”和兆骞的马并行在一起了。
“你的父亲是牙关兵马使，这牙关之地便是你的地盘儿了，我当然要向你讨杯酒喝！也让我尝尝你们速慎的美酒和我们铁炎的马奶酒有什么不同！”莫粦在马上微微转首，大笑着看着兆骞道。
“你来了，一定有好酒！”兆骞大声回应道。
“好！”莫粦大声道。
在急行了一阵儿后，或许是裴毅断定了日落前必能入关，使得整个队伍的速度又再度放慢了少许。
莫粦和兆骞依旧并行在一起，他的身后，可靠的伴当敕烈孤紧紧地驱马跟随着。
“那些是什么？”莫粦看着左右两侧无数低缓的台地之上，一些残破的围栏、残垣断壁间偶尔略微凸起的破败楼阁，还有那被大风雪掩埋了部分的断裂石碑。
“莫粦，这便是昔日的牙关榷场啊。”兆骞顺着莫粦手指的方向看了看，他微微摇了摇头，轻叹道。
“牙关榷场，互市之地？”莫粦看着眼前这满目疮痍，轻声开口道。
“是啊，牙关榷场在牙关以西十里之地，三十年了，牙关紧闭三十年，如今，这里便只留下这一地的残垣断壁了啊。”兆骞轻声道。
“即便是这样，也依稀能让我看到它昔日的繁盛景象呢。”莫粦盯着一处残裂的楼台，轻声道。
“着实可惜啊，昔日繁盛，今却尽为灰烬矣！”不知何时，萧未平的声音再度传来。
“萧公出使诸国，可曾见识过这牙关的繁盛景象？”兆骞问道。
“说来惭愧，三十年前，萧某还不过是昆朝礼部一微末小吏，虽为礼部侍郎之幕僚，却还未得倚重，终日不过在衙门中忙于案牍之事罢了，想这牙关盛时，却还未曾出使过一国哟。”萧未平轻笑着摇头道。
“二位亦知，三十年前，草原战争残酷，有乱兵趁机突入牙关，彼时我国内政亦是不稳，政局动荡，无暇经营之，为保西北安定，不得已之下关闭了牙关榷场，封住了牙关关门，自此，昔日西域商旅、漠北牧民络绎东来的景象便告断绝，兆某真诚希望，本次结盟，贵部与我国能结长久之盟好，使这牙关互市盛景能再现于世！”兆骞郑重道。
“兆公子有心了。”萧未平却并未表现出激动，平静点头道。
“但愿我们可以。”莫粦看了兆骞一眼，认真道。
如此驱马叙谈，不觉间，黄昏以至，昏黄的晚霞洒遍了最后的草原，前方，古朴高大的城墙越来越近了。
“牙关至！缓行！”
“牙关至！缓行！”
“牙关至！缓行！”
传令骑此起彼伏的嘹亮声音再度传来。
牙关终于出现在了莫粦的眼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