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雷纳德的生活就开始变得简单而又规律,住在了西仓里,每天就是研究各类1级和2级魔法材料,掌握更多的魔力液配方。
本以为这会很枯燥,随着‘题海’增加,自己一定会陷入瓶颈,但意外的是,当自己只把能力当辅助工具,试着在操作过程中加入更多‘感觉’后,每天都会有一种莫名的充实感,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这过程中融入了自己的灵魂。
这契合了艾罗之前的说辞,时间长了,每次在对付一种新材料的时候,自己总能凭感觉想到一种处理它的方式,两种相似的东西会在记忆里出现良性碰撞,如果试着‘走走神’,大部分时候自己都能凭感觉得到一个高完成度的答案。
“要是背英语单词也有这么简单就好了,想当初那40道选择题全错,让那一只脚踏进棺材的老太婆折磨了我一个学期...”
结束了早上的工作,雷纳德无聊的伸伸懒腰,靠在了‘囚室’的墙壁上,这种地方其实并不太适合炼金师长期居住,阴冷、潮湿而且空气也不好,但雷纳德却没什么感觉,虽然摸着墙壁确实是冰凉无比,而且还有一些青苔,但靠在上边却不会觉得难受。
“强壮的身体让我轻松适应了‘坏’,也就懒得去追求‘好’,这算是好事么?”
说着,雷纳德打了个响指,闭着眼在脑海中脑补一个魔法阵,随着构造如漩涡一样的魔法阵越来越清晰,雷纳德只觉得自己突然‘漏’了进去,视角飞出大脑,在囚室内兜转一圈后找到了一份文件,用看不见的手将其捏起来,摇摇晃晃的返回本体处。
理论上这‘法师之手’是可以分心操纵的,而且随着精神力控制力的增加可以同时释放几个、几十个,2级精神力最多可以稳定拿取50公斤的重物,但雷纳德却连一个点都没做到。
“还差得远...见鬼了,为什么唯独这方面进步这么慢!”
翻开手里的文件,那是手下整理的计划表,一开始就像是日记一样将自己一天的事情记录下来,再加上字迹问题,雷纳德每天都要当一两个小时的批卷老师,经过半个月的‘学习’,现在这些东西规整了很多,有较为清晰的数字统计,也有一个总结。
清洁部走上了正轨,完成了第一条管道的疏通工作,分店也已经开了起来,糖厂的武器订单暂停,商队计划也提上了日程,目前正在从城郊的村落里采购物资,算是‘练习’。
看完表格,雷纳德知道自己今天应该是清闲了,暂时不用去垃圾场挑战概率,也不用去糖厂偷摸的铸造,但这里边的深层含义却让雷纳德没办法高兴起来,这并不是手下们觉得职业者、武器装备的数量够了,或是体谅自己,而是他们正面临全面封锁。
无法从城市里收购到低级的魔法材料,废旧铁制品以及来路不明的铁砂也断了货,分店虽然开起来了,但结果却和雷纳德想的不太一样,没有找到一个合伙人,全是罗斯在独力维持,之所以要去周围村落采购物资,还不是因为城市里采购不到。
唯一不受影响的就只有清洁部,但这根本就不能说明问题,因为清洁部的采购单是送去市政厅的,谁敢拒绝市政厅的物资调度?
而如果把视线放到自己身上,雷纳德却有种天下太平的感觉,每天都在自己的实验室里摆弄实验器材,斯托夫那样的主管偶尔会来请自己帮忙做几样东西,下边还有大龄宅男前来参观,对自己的手艺赞不绝口,反之,当雷纳德去找他们帮忙要材料和配方的时候,他们就从来没有犹豫过,学术氛围好的可怕。
这和雷纳德之前想的完全不一样,本以为自己会在这里遇到很多困境,必须靠自己的能力另辟蹊径,但结果反倒是外边出了问题,大棒打下去没起到效果不说,更是没有一个人喜欢自己的甜枣。
“真奇怪了,我要是城主,我怕是要笑开花,不用我动手,下边的人就帮我抵制外来势力,如此齐心协力...没道理啊,这城市少说有三万人,魔化金属就不说了,罗斯到现在都没有找到一个长期供货商?”
烦躁的挠挠头,雷纳德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而就在这时,囚室陈旧而又厚实的木门被人推开,抬头发现来者是贝里克的管家,感觉得有六十岁了,略显稀疏的白发梳理的整整齐齐,一身纯黑,对着雷纳德微微鞠躬:“雷纳德阁下,你的人已经到了,午宴的事...”
“哦,我差点忘了这事!好吧,我马上就过去。”
入乡随俗,雷纳德也穿上了这边炼金师的衣服,很简洁,就是黑色的高档皮裤和白色衬衫,衬衫上有一些蓝色的条纹,背后用银丝纹饰了一台天平和大量奇怪的符号,就和这里的所有炼金师一样,雷纳德知道那些符号都是‘书上的专业术语’,但没人知道它们具体代表着什么,也没人关心,大家都是实践派。
穿着这身衣服,雷纳德在上层区的石阶小径上快步行走,即便顶着狼耳并拖着一条大尾巴,但沿途的卫兵还是都会微微低头致意,至于偶尔见到衣着华丽的贵族,他们就像是路人一样和雷纳德擦肩而过,虽然没有作任何表示,但也没有无视,只觉得这很‘正常’,感受不到‘封锁’和抵触。
雷纳德从后门进入贝里克的别墅,顺着下人走的小路来到了后厨,虽然这里的瓷砖、墙壁都有花纹和浮雕,房间明亮而又整洁,但不论泥砖灶台雕刻的多么精美,它也只是泥砖灶台,这个拿出去能让平民吹几天的厨房在雷纳德眼里就是个大一点的农村后厨。
现在这里已经热火朝天的忙碌了起来,里边走动的厨师并非贝里克的私人大厨,而是一群吉诺人,见到雷纳德过来,其中一个小头头急忙凑过来自信的说到:“老大,都准备好了,一切顺利!”
“西诺,做的不错,要领都记住了?”
“哈哈,当然了,盘子一定要大、食物一定要少、看上去一定要漂亮,而且,台词我都背熟了!”
说着,西诺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猎装,学着管家的风格弄了一身黑,在胸前佩戴一朵红色的玫瑰花,由于西诺的体型很好,在加上他故意留了金色的碎发和细密的胡子渣,稍稍做个抒情诗人的表情,马上就生出了一股忧愁、深沉的感觉。
看着旁边的人正在用筷子一根一根摆放一份面食,雷纳德赞赏的看了眼西诺,笑着说到:“看样子你掌握了‘高档餐’的精髓,那么,让我们开始吧!”
这是一场特明家族的家宴,看得出来贝里克确实很讨厌这种交际,坐在西式长桌的主位上毫不客气的翘着二郎腿,上衣外套歪歪扭扭的挂在肩上,斜靠在座位上神游四方。
经过半个月相处,雷纳德已经摸清了贝里克的为人,他不喜欢自己贵族的身份,对于雷纳德这种‘人才’,他可以在私下里如朋友一样透露真情,不拘泥于规矩,而对于在座的‘蠢材’,他就只会摆出一副高傲而又愤世嫉俗的样子,让‘麻烦’尽量别找上他。
说来也巧,由于贵族家里往往都有一套庞大的规矩体系,有他这样‘强硬’、‘霸道’的家主反而是一件好事,把权力都分发下去,然后又让下边的人忌惮他,不敢拿权力做什么小动作,家族运转的倒还不错。
但是也有副作用,就像是现在,坐在侧席的家庭成员全都眼观鼻、鼻观心,这完全就是一场‘领导聚餐’,他们根本就没打算来享受食物,全都在猜测‘领导’的用意。
如果是平时,看着这铺着白布并点缀着鲜花、烛台的桌子,他们只觉得这很正常,但贝里克却从来不喜欢这种家宴,他更喜欢一个人在他的灯塔上享受食物,突现他的高傲。
坐在贝里克‘遥远对岸’客席的雷纳德更是让他们困惑,纷纷猜测着贝里克是不是要说一些关于这位异族炼金师的事,毕竟这是‘贵族的家宴’,总要有个名头,通常是由家主在饭前‘提点’一下,然后饭后大家讨论,给出结论。
雷纳德挪挪屁股,这些高档椅子的设计者显然没想过会有人需要有地方放尾巴,抬头看着这群在心里上演推理剧的家伙,雷纳德对于这次午宴的收效有点没信心。
不过,不管别人怎么看,至少贝里克挺期待的,前几天在品尝过雷纳德的点心后,注重生活质量的他对于雷纳德口中的‘菜系’可是非常期待,所以才同意了雷纳德的请求,愿意让雷纳德的厨师主持这样的家族聚餐。
虽然这别墅很大,但这大厅和后厨就只有一墙之隔,神游的贝里克其实一直在分辨空气中的味道,凭借精神力感知,他知道这次的食物多是烘烤和油炸,闻着那股奇怪而又让他分泌口水的味道,热衷甜食的他对于今天的食物并不反感。
看到雷纳德微微点头,贝里克便拍拍手示意后厨上菜,西诺带着一队佣人鱼贯进入,在众人好奇的目光中将餐盘摆放在每个人身前,前菜是油炸食物,不怎么符合西餐的风格,但这无关紧要,因为他们平时就是这么来的。
虽然身为贵族,但他们的食物更多的是‘意境’,食材就和平民一样避不开面包、奶酪和糖,硕大的餐盘上用萝卜雕花和果酱摆出绚丽的造型,五块迷你三明治摆放在中间,所有人的第一印象都一样,都符合雷纳德的设计:这是平时我们吃的食物,而且‘意境’到位了。
把金黄酥脆的蛋液炸面包放进嘴里,熟悉的口感能让他们忘记吉诺人和异族的事,而且也让被椒盐替代的奶酪、被培根替代的煎蛋不显得那么突兀,西诺故意安静的等待,等他们发现自己的嘴巴不拒绝这种没吃过的口味,然后就可以借此为引子,将接下来的奥尔良烤肉盛宴开起来。
西诺取代了乐师和舞曲的位置,用抒情的手法将接下来每一道菜都说的别有情调,比如一盘烤羊肉,说这些羊肉之所以可以下咽,并非是腌料的作用,而是在某某高山圈养的品种,每天都以琼浆玉露喂食,摆在众人面前的那一小块正是羊身上最好吃的部位。
当听到一盘‘仰望星空’寄托了某魔法师的乡愁后,贝里克毫不客气的笑了起来,但他却没有恶意,就和他的园丁吹嘘那些植物的造型是皇室特供一样,只要贵族觉得那东西是真的好,就会认为这是好活,当赏,就和舞曲一样,这都是听个热闹,不会较真。
有着西诺在这里挑动气氛,这场领导聚餐慢慢就活络了起来,听着他在那里讲解,即便有人觉得面前的食物一定会又柴又干又腥燥,也都会顺着西诺的意思试一试,结果发现味道和想象中的截然不同,由于菜量都少的可怜,他们都是试着试着就发现吃完了,然后就会生出一个想法:既然我吃完了,就意味着这古怪味道是‘好吃’。
烤肉盛宴由奶油蛋糕收场,这又是他们平时最熟悉的食品,变化仅仅是雷纳德除去了糖里的那股植物怪味,而蛋糕上则用各色的果酱绘制出了漂亮的图案,甜味的回归,让所有人都有个满意的收尾。
午宴结束,有一些人并未急着离开,而是聚集在门外等候,虽然看上去贝里克确实没有打算说任何事,但他们还是要等一会,以防万一。
“这是什么意思?”
“不知道啊,不过这饭确实不错,我很喜欢那面条和蛋糕,或许可以让我的厨师来宗家学学?”
“呵呵,我觉得我们可以走了,你这都看不出来?前段时间家主翻修后院,还换了园丁,现在又是改善食物,很明显,他这是要告诉我们,他要让特明家族比以前更好,不论任何方面!这是在提点我们尽快做出改变,要和‘上一任’不同!”
“有道理...”
灵敏的耳朵让仍在屋内的雷纳德可以听清他们的低语,不禁苦笑,全程就只有自己和贝里克二人在享受食物,因为西诺严格控制饭量,所有人都是八成饱,不尽兴的贝里克又要来了两份蛋糕在桌子上毫无风度的啃了起来。
“嗯,想不到你真的在用炼金术对付食物,但..挺不错的,那么,就把我家的厨子都换成吉诺人?”
“不必,只要腾出几个位置就好,你也说了,重点在我的炼金产品上。”
“嗯,这事随你,我只是想不通,你为什么对那些普通人那么上心,我觉得你可以在魔法之路上走的比我远,有魔力天赋,又是个炼金师天才...真羡慕...”
雷纳德用自己尖锐的指甲敲着餐盘,轻佻的说到:“我也不知道你这个贵族在想什么,总觉得你和你的家人都是陌生人。”
贝里克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丝毫没有在意雷纳德的‘出言不逊’,反倒是拍手赞赏道:“确实,我就是这么个人,我不喜欢这里的一切,我只能尽量让我‘乐在其中’,那么...我想多练习几次3级法术,条件是我主动受累,邀请贵族做客,帮你把厨子推广出去,如何?”
雷纳德故作头疼的扶额,叹息道:“你知道的,那种东西很费力气...”
“你的食物确实好吃,我保证不会有人因为身份问题拒绝他们,如果有,我帮你解决!”
“好吧,看样子我必须帮你加班了。”
最终,雷纳德和贝里克以碰拳这种战士礼节结束了午餐,看着贝里克放下了刚才的架子,面露微笑开开心心的走向练习场,雷纳德摇摇头返回后厨。
“你听到了,没想到这么顺利,看样子我们的店铺很快就能挂上‘贵族’的招牌,不知道能不能帮我们挣脱封锁。”
说到这,雷纳德突然又想起了早上的困惑,感觉真的很奇怪,事情在上层区的进展出乎意料的顺利,但下层区却举步维艰,这不符合常理。
西诺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高兴,反倒有些失落的说到:“抱歉了,本来这都是我们的工作,我们明明从老大这里拿到了那么好的机会,却还是要老大帮我们找靠山...”
“别这么说,那些店铺可都是我的名义,我可不能让他们倒了!”
雷纳德的话语让西诺有些自惭形秽,他实在想不通那些店铺可怜的收益如何能与炼金术媲美,从他的视角看,雷纳德完全就是在帮城里的吉诺人无私奉献。
目送雷纳德离开,西诺默默握紧了拳头,感受到手臂里的力量,他并不会觉得雷纳德是想要他卖命,因为‘力量’是他前半辈子的唯一心愿,他只知道,现在他实现了这个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