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张聚生依然每过一次虎沙河都会与他这个老友相谈甚久。这种至深的情谊已经上升到胜过亲人的程度。在大山里有一句老话:远亲不如近邻。可能这句话在城市体现不深,但在大山处处印证。
距离虎沙河的岸边越来越近,张聚生给我说:“一会过河不要怕,你赵伯的摆渡技术厉害的很。想想他都摆渡三十六年了,一次意外都没出过。你大可放心。”
我轻轻点头,看似没有畏惧。我和张聚生大步的向前走去,很快便到了赵英柱的住地。张聚生和我还没有走到房门前,他就大喊:“英柱,我带孩子回来了。”
“老张,快来让我看看。”由石头和木头建造的房子里传出一声大喊,接着一位身材瘦小的老头提着壶茶就赶紧跑了出来。他头戴一顶蓝色老军帽,上身穿着黑色布衫,下身被厚实的棉裤完全包裹。
满嘴胡须黑黑白白,脸色枯黄,身体微微佝偻着,看起来有些邋遢。他脸上流露着一抹惊喜的笑容,还没有招呼张聚生,就先走到我身前,左看看,右看看,声声大喊:“好!这娃儿长的真水灵。”
张聚生笑着说:“走,我们先进去聊会儿。”已经到了虎沙河,张聚生就不怕天黑赶不回去,何况现在太阳还在西天挂着,想要彻底落下还得两个小时才行。
走进赵英柱的房子里,温度要远比外面暖和。因为房间里不仅有土炕,而且在地上还烧着火炉子,甚至对我来说有点热,脸红扑扑的,一时间有些难以适应。
赵英柱从火炉子上倒来一杯热水给我喝,同时他又从柜子里拿出几块糖果放在我手里,他说:“娃儿,你从哪来啊?”
我回答道:“从威州来的。”面对热情的赵英柱,我没有任何的惧怕。反而我更能够感受到赵英柱的关爱和他善良的心。
“威州?那不远啊。”赵英柱似乎有些惊疑,然后将眼神看向坐在炕边的张聚生。
张聚生摆摆手,忽然起身叫赵英柱离开了房间。我一个人端着水杯,看着房间里的一切事物,除了简单又朴素的生活用品,就只有一台天线广播能值点钱吧。
由于没有电,房间里点着油灯在闪闪发光。我看过来看过去,一张挂在墙上的红色奖状吸引了我的注意。只见在这张红色奖状上写着:“雷火村优秀摆渡人赵英柱,为民服务三十五年,特发此状!”
奖状的颁发者是南山镇政府,上面还印着公章,时间在去年。我想这样的荣誉对赵英柱来说虽然有点简单,但对赵英柱来说,能够得到政府的认可非常难得。他将奖状挂在墙上,也是内心对自己这么多年以来摆渡的认可,他心满意足。
房间外,张聚生把赵英柱叫出来向他说:“山儿虽然家在威州,但在去年威州地震时父母就离世了,现在是一名孤儿。我原本也有些不愿意,但山儿却非常愿意跟我来,所以我就带他一起回来了。”
“原来是这样,我就说么,威州离我们这么近,一旦被警察给找到,那就完了。”
听完张聚生的解释,赵英柱一颗担忧的心彻底放下。做为多年老友,他非常清楚张聚生此次前往华丰镇是为了干什么。他对这件事情曾有过劝说,但奈何张聚生心意已决,因此他也只能支持老友。
可刚才听我说从威州来,他不免为张聚生再次担忧。因为他不想让张聚生这个多年老友为了一个孩子而将余生在监狱里度过。威州和通州有多近?威州与通州虽然主城区相隔甚远,但在地理上两座县城还是有连接。尽管是群山连接,而且一直都没有山路可通,但若是山路打通,那就会使得威州和通州彻底相连。
而且最重要的是威州与通州相连的群山就是火山背后的群山,其中属于通州有三十里,而再过一百五十里就是威州主城区,如此近的距离,他怎能不担忧呢?
“走,回去吧。我都不担心,你也就把心放下。”张聚生笑着拍下赵英柱的手臂,两个人又一起笑呵呵的回到房间里。
我知道他们出去说什么了,但是我没有问。我喝着热水,吃着糖。既是给我自己鼓鼓气,同样也是为了让张聚生和赵英柱两人能够更加安心。赵英柱一看我喝水吃糖,很淡定,便开口再向我问道:“糖甜不甜啊?你要是想吃,就去柜子里拿,在你赵伯这,就和自己家一样。”
我说道:“谢谢赵伯,糖很甜,但我吃一个就够了。”
赵英柱喜不胜收的说:“一看就是个好孩子。老张啊,以后可要对孩子好一点。听说老李家那大学生要回来,你看能不能让他教教孩子,别在像明儿那样没读过书,不识字,一辈子跟着我摆渡了。”
张聚生忽然眉头紧皱起来,脸色变得有些阴沉。他说:“会的,我会去求老李家娃的,只是老李家娃是否愿意留在村里那还不一定呢。人家好歹是我们雷火村第一个大学生,怎么可能会留在村里。”
赵英柱默默地低下头,说:“那也说不定。打小我就看老李家娃一定会有出息,要是他真能留下来,那就是我雷火村最大的福报,我们村里人都会感激他的!”
“唉,过些天我去找找。”张聚生唉声叹气的说道。
“你也别惆怅,国家政策已经越来越好了,相信我娃儿这一代人会赶上好运的。”赵英柱笑着说,然后将手伸在我头上抚摸了一下,我回头看着他,说道:“赵伯,你知道荣城吗?你知道京城吗?”
“荣城?京城?”赵英柱神色疑惑的说道。
一旁的张聚生也很惊讶,他目光深邃的看着我,心想我为什么会问到这个问题。
“是的。”我回答。
赵英柱噗嗤一笑,没说话。一旁的张聚生忽然说:“山儿,荣城乃是我们川省省城,而京城是我们国家首都。尽管我和你赵伯都没去过,但名字我们却清楚。”
“是这样啊,那你们想不想有一天去荣城,去京城呢?”我目光好奇的向他们两人问道。心想,这一天总该会是有的。
张聚生和赵英柱瞬间沉默了。他们怎能不想去荣城?怎能不想去京城?这可以说是他们一生的梦想,但这一生活了五十六年,他们却还真的就没有去过一次。哪怕去过通州县的次数,也都屈指可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