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聚生背着我走走停停,一路磕磕绊绊。从昨夜六点开始到今晨九点他一共走了十五个小时,身体早已累的没有了力气,再加上浑身的伤痛,之外还背着我这么大个小孩,现在完全是再用命撑着。
然而他不敢丝毫停留,至少没走出几十里路,他不敢有任何的歇息。他用他最重要的东西换到了我,那他就绝不会放弃我。甚至可以说从此刻开始我就是他未来的全部,没有人能替代我在他心中的位置。
荆棘遍地的山路正常人走起来都异常的艰难,但对于张聚生来说,他身体虽然一步步走的艰难,可精神却极其的顽强。仿佛一切的困难在他面前都不是困难。
太阳渐渐高悬,深山在阳光的照耀下充满生机。小鸟在枝头叫着,小灰鼠在地上嗖嗖地穿过来,又穿过去。寒冷的冬天似乎将要就此逝去,温暖的春天已经开始轻轻招手,天地万物都初生了起来。
张聚生把我靠在树上,从口袋里拿出一块硬邦邦的黄饼来往嘴里塞,他狠狠地咬着,可牙齿又软的不行,只能用口含着先将黄饼软化,然后再一口一口吃着。
没有水,他确实难以下咽。但这对他来说并不是问题,看着一旁还在昏迷的我,他脸上忽然露出一抹笑容。那属于山里人独特的纯朴形象,瞬间树立了起来。
吃了两三口,他将剩下的黄饼叼在嘴里,用牙齿紧紧地咬着。然后走过来一把将我背在背上,继续向前方一步步走去。
“可怜的娃娃啊,放心吧,我张聚生一定会好好照顾你的,会让你长大成才的。”
张聚生嘴里自言自语的说着,眼角不禁流下两行泪水。如果他这一生有一个儿子,那他现在也不会是这么悲惨的样子。他的内心有一股怨气,他怨自己没有一个儿子,他怨自己剥夺了别人的孩子。
风轻轻的吹着,带来一抹凉意,温暖的太阳并没有将它彻底感化,还留有它原本的样子。张聚生就像一头不辞劳苦的牛,耕在无尽的深山里,偶时他想停下来歇一歇,但内心的惧怕又像是一条长鞭,催使着他不敢停下,只有继续向前。
时间随着太阳西落,在山的那边升起一片晚霞。太阳也是要休息的,它在白天给了这个世界温暖,那晚上也要补充自己的能量,这样才能在明天更好的付出。
张聚生在一条小溪边停下来,他伸手捏捏我稚嫩的脸蛋,又在我头上抚摸了起来。他目光黯然的看着我,又从口袋里拿出一块黄饼来,配上小溪水咕噜咕噜的吃着,趁着最后一抹夜色,再次充饥。
他疑惑的在想我怎么还不醒来。但看着我鼻息间紧促的呼声,他不免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我靠在他的怀里,呼噜声不知为何响了起来,像震天动地的惊天炮,一声又一声此起彼伏。
迷药的效果可能早已经过了,但是我并没有醒来。我仿佛做了一个美梦一般趴在张聚生身上睡得香甜,我只觉得这样熟悉的场景好像就在昨天一样,那是我父亲巡山归来背着我在山里畅游的感觉。
我很享受这种感觉,因为我觉得我身下背着我的人就是我的父亲。我的父亲似乎还没有离开,他一直就在我的世界里。
我已不记得昨夜的痛苦,我只知道我现在很快乐,周围熟悉的青山绿水回荡在我的脑海中央,那是最亲人之间的重逢。
一阵微风徐徐飘来,张聚生从他的口袋里拿出一个手电筒出来,这种散发着白光的手电筒像一道流光一般瞬间划破浩瀚长空,与那天上的月亮,星星在共舞。
天黑了,我也醒了。十足的饥饿感将我从美好的梦中狠狠地拉出来,将我带回到这残酷的现实世界。我朦胧的睁开双眼看着,一时间我非常平静。因为我抬头看到的第一幕,就是星月交织的夜空。
太美了!真的太美了!我已经好久没有看到这么美丽的星星和月亮,这么美丽的夜空了。我好像还在梦中安静地享受着,周围山川做伴,眼前溪水与我共语。
手电筒强烈的光芒照射在浩瀚的星空中,似乎在寻找着什么。它一会指着月牙儿一般的月亮,又一会停在北斗七星上。我顺着它的灯光看去,嘴上不由得开始数了起来,渐渐地我似乎又要睡着了。
可是这一次我没有睡着,因为我靠着的这个人,他并不是我的父亲。反而他是谁我根本不知道,他身上有着我父亲的气息,但他却不是我父亲。我抬起头来望着他那饱经沧桑,又枯黄干瘪的模样,我的心猛然间砰砰跳。他将手电筒摇晃在夜空中,慈祥的面容在他那双充满着精光的双眼下就好比夜空中最亮的星。
我们俩都愣住了。我很想在口中问他一句你是谁,但我说不出口。而他也很想安慰我一句不要害怕,但也没有说出口。
就这样我们俩面面相觑着,谁都不愿打破这一丝宁静。直到手电筒砰地一下从他手中掉在地上的石头时,他才主动的向我说道:“不要怕,我不会伤害你的。”他的声音非常的温柔,再我听来没有任何的不适,反而我很享受这种声音。
“你是谁?”他说出了他的话,而我也问出了我的话。我的脑海在这一瞬间才彻底回想起来昨夜的事,我被人用白布捂住了口鼻,我很可能被人拐跑甚至贩卖。
然而看看周围的环境和眼前这位慈祥的老人,我却觉得不是这样。但我已经看不到兰月的身影,我已经不在威州街道。
张聚生的身体在剧烈颤抖,他的声音更是带着深深地自责,他的眼睛再次湿润起来,他真挚的看着我:“我叫张聚生,从现在开始就是你的父亲,一会我就带你回家。你饿不饿,我这里有包子吃?”
张聚生说着便从口袋里将他早已准备好的几个肉包子拿了出来,尽管早已冰凉的像砖头一样,但好在他身上带着火柴。他给我说完这些话后就不敢再正视看我一眼,他连忙从身旁拾起干柴就要为我热肉包子吃,既紧张,又非常的慌乱。
我很震惊他对我说的话。在听到他话后的我第一反应,我很想骂他。我很想我为已经死去的父亲叫屈,我很想义正言辞的告诉他:你不是我父亲,你绝不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