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可以,这是你应有的权力。”南昀笑着伸出了手,似乎是想要抚摸南瑜先前睡得散乱的头发,这个动作总是颇为亲近的,只是还未触及便被南瑜一把拂了下去。
“抱歉,我不习惯和人有过多的接触。”南瑜扭过头去看那盏被摆在桌子上样式古朴又精致的宫灯,脸上还挂着些许说不出味道的嘲讽笑意:“从小到大想杀我的人太多,总是有点这方面的避讳。”
“······”
他这说的也是真话,只是眼前讲来就是明摆着耍小孩子脾气了,南昀轻叹了口气,道:“朕不是来害你的,你当真不必对朕抱着如此的敌意。”
南瑜没说话,只是斜着眼瞥了他一眼,连带着动了动脑袋朝着房门的方向抬了抬头,不屑的意思很明显地挂在了脸上,你带了这么多的护卫还拿这客栈之中的人命威胁我,现在红口白牙地同我说没有恶意,骗小孩呢?
“真的。”南昀并不过多解释,只是打量了一番这间客栈之中最好的上房之内的摆设,不知出自谁人手笔的水墨画歪歪斜斜地裱在墙头,低矮的之前他不愿意下坐的圆凳,还有已经用了许久而显出了旧色的木桌和床柱,连带着并不隔音的薄薄屋墙,一切都能看出他们来此怕是并未过多挑剔,且不说先前他们回来的匆匆忙忙,一屋子之前的狼藉尚未收拾。
南瑜换下来的那身被血染得几乎看不出颜色的旧衣就被他信手扔在了地上,南昀的目光落在了那之上,目光深邃得久久没有移开。
快要入冬了,室内还未升起地龙,坐在窗户边实在是一件不怎么暖和的事情。
南瑜至此为止也是终于忍受不了两个身量相当的男人挤坐在这一张小小的贵妃榻上,他拍了拍衣摆站起身,走到桌边为自己倒了杯茶,这茶早不知道过了多久,茶渣子沉了整个杯子底,他看也不看,仰头一饮而尽。
冷水顺着喉咙一路游走下肺腑,像一把刀子顺着纹路割开了温热的内里,但好歹是清醒了许多,南瑜“啪”地一声将杯子往桌子上重重地一放,双手拄着圆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南昀无声地看着他的一举一动,掩于明黄广袖下的手缓缓捏紧了。
“那你告诉我,”他回过身,眯起眼凝视着南昀坐在那处角落里的影子,高大阴暗又难以捉摸:“既然我有父有母,当年那个时候,为什么要把我扔在桑梓岭那个鬼地方?!”
江源的话当时只说了一半,他死了也总得有人告诉他另一半,不然他们接二连三地跳出来,一个个都要将他的生活搅得天翻地覆。
他翻身跳上了桌子,换了个较为舒适的坐姿,那闪烁的烛光就在他的手边,忽明忽灭似乎要燃烧殆尽,南瑜目不斜视,随手在那灯笼上信指一点,原本微小的火苗立时大盛,炽热的光芒如火般在那灯笼中熊熊燃烧了起来,屋内一时间亮如白昼。
“光之魂,名不虚传。”目睹了这一切的南昀微笑着为他拍了拍手,也随即放松了身体那般靠在了身后冰泠的墙壁上,呼出了一口气,转而道:“你可听说过七皇储之争?”
“?!”
南瑜依稀记得,这话江源死前分明提起过。可是话里话外说的云里雾里,他也没怎么放在心上:“江源说过,同我有什么干系?”
他说这话时面上南昀看着他尚带着青涩的面庞,终于收起了他先前一直挂在脸上的,那虚假又温和的笑意。
“南若国之人皆知先皇有七位皇子,当年的东宫之争满城皆是风雨。可鲜少有人知晓,父皇膝下,加上你我,其实共有八位皇子。”南昀轻声叹了口气,闭上眼慢慢回忆起当年悠长的岁月来。
南若一国信奉神灵,故而参拜求仙之人不胜枚举。皇后无子,南昀为先皇第六子,上下各有六个各宫嫔妃所出的兄弟,最大的皇长子已有十六岁,最小的七皇弟也不过四岁。
坏就坏在这一旨自神庙所求得的神谕,上书南若国国运之数为七,龙子之数万不可多于此,否则天将有难,人伦则乱,江山万年基业难保。南瑜出生那日神使正捧着这一看似荒唐的神谕回来,先皇冷着脸看着襁褓中正在啼哭的八皇子,毫不犹豫地就要将他就地摔死,还是皇贵妃跪在地上哭喊着为亲儿求情,南瑜才在那时捡了条小命。
只是没过多久,先皇便趁着皇贵妃熟睡时命当时是他首席护卫的江源带了八皇子出来,以宫中不宜再见血光为由令他将其带出去处理,江源带着不住啼哭的婴儿来到了这凶煞之气可镇压冤魂的桑梓岭上,就在他打算下手时,突见一道青光闪过,手中的婴儿竟是自此没了踪影,江源大惊之下离了此处四处搜寻,忽略了一直躲在他身后悄悄跟他出宫的南昀。
也是江源情急之下失了理智,他方离开原处没多久,南昀便眼见着一位黑袍蔽身的长者抱着自己的八皇帝现身在了原地,来无影去无踪,在年幼的南昀眼中恍然若神明下凡,他贸然上前祈求长者带他一起走,可惜长者摇了摇头,指掌间只是轻轻一挥,一阵风拂过南昀身边,他再睁开眼时便已回到了自己的寝殿。
那件事自这以后便成了皇宫之中所有人绝口不提的秘密,皇贵妃痛失爱子而后含恨自缢,江源自觉有负先帝所托,自请脱离暗卫,这么多年一直在试图寻找南瑜的下落,先皇允了他的请求,只留下一道口谕,凡在民间见到与那孽子有关之人,宁可错杀不可错放!
随后先皇驾崩,七位皇储夺权,再到血染长阶新皇登基,也都不过这两三年之内的事情了,在七位皇子中素来以仁厚著称的南昀亲手杀了自己的五位兄长,将幼弟流放至了边疆无人之地,踩着漫天的尸骨和遗骸,坐上了今日的皇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