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今日所有,皆在阁下掌控之中了。”
太守府之中一片狼藉,南瑜与江源无声地对峙着,秦太守正在不远的一旁焦急地等待着结果,那群同他一般迫不及待的野兽们纷纷守在他身后,只等着南瑜身首异处之时便冲上前去抢夺食物。
“并非全然,十之八九,至少我没算到,幻之魂会来。”
江源淡淡地笑着,对这一切都不甚在意,只是垂于身侧的双手指尖不断地泛着黑气,是走火入魔的前兆,在这一刻他同普通的侍卫原本仅有的那一丁点不同这一刻被无限放大,南瑜歪头看着他,眉心微动。
“你在拖延时间?”南瑜道:“没什么意义。”
“不,我只是想在你死之前简单和你解释一下。”
江源脸上那种诡异的笑容在这一刻终于泯去了,重新归于南瑜初见他时的那种平静与透彻,之前在南瑜心头一闪而过的念头与熟悉之感突然间又涌了上来,甚至来得比之前更甚。
“我见过你。”南瑜手中的文殊剑尖在地上划过,带出了阵阵刺耳的摩擦声,剑身倥鸣之响不绝,南瑜的表情隐匿在了这片黑夜之中:“你也记得我。”
他在桑梓岭上呆了十几年,无父无母无亲无故,但是他又同旁的师兄弟有所不同,关于他的身世,师父曾经告诉过他一些。
而那些短暂的,多少年徘徊于他梦中的记忆碎片之中,隐约就有江源的脸。
“你很聪明。”江源没有否认,转而看了看天,道:“大约还有三刻的时间,蒋府锅中的药就熬好了,到时候你的时辰也就到了。在那之前,你可以多问一些问题。”
他话音一落,远处皇城的钟便清晰地传来了十二记钟声,不管这城中发生了多少事,这一座古钟都亘古长存于此,事态变迁同它无缘,它永远都在此处提醒着人们将至的时间。
“你还同他废什么话?!”远处的秦太守见他二人迟迟不动手,焦急地破口大骂:“时间要到了!!”
“…………”
江源这次没有回答他,只是沉默地侧头瞥了他一眼。
那一眼中带着能冻结一切的寒凉,如同刻进了骨里,只肖一眼,便叫原本嚣张至极的秦太守愣生生打了个寒颤,在原地再也没敢出声。
南瑜见此倒是有些诧异了。
“我还以为你们是一伙的,这么看也不尽然啊。”南瑜道:“怎么,怕我死了之后肉不够分么?”
即便是在讨论这种话题的时候,南瑜的声音也依旧是轻佻的,对面站着的若是个年轻的姑娘,或许还会为他出众的容貌和看似有心的话语而脸红。
可惜江源是个男人。
两人就站在这片黑暗中彼此对视了好久,南瑜生了双很好看的杏眼,即便是在生气的时候都好像是泛着波光,从来藏不住心思。
江源在这一刻才发现了自己的失算,南瑜之所以能在这种时候还保持这种平静的姿态,原因怕是无他。
“你从何时发现的?”江源垂下那双一直明亮如镜的双眼,低声道。
“五师兄死的时候。”
南瑜耸了耸肩膀,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憋了半天终于不用打哑谜了,他也难得放松一下:“五师兄的脾气我清楚的紧,他不是会为了私情不顾一切的男人。”
或者说更早更早,白君离开的时候,那会他便对今日的一切隐隐有了预感。
“他不顾一切也要脱离师门,甚至还找到了他所谓的‘姐姐’,”南瑜紧盯着沉默下来的江源,缓缓走近了一步,继续道:“定是有人趁他下山时对他说了什么,让他很‘凑巧’地,能在我回来的时候被我撞见,让我送了他最后一程。”
五师兄沈落临终前那句没说出口的话,是小心人心,他现在终于懂了。
“还有陈生,明明直接就可以当场毁尸灭迹,你们却硬要将他扔到桑梓岭上,还有那个叫楚楚的姑娘……………”
说到最后南瑜自己都有点烦了,他摇了摇头,道:“你很能算,算到了每一步,只是不巧,我也很能猜。”
“半点不错。”江源的脸上闪过了某种类似于赞赏的情绪,他拍了拍手掌。
“但是只有一点,我没猜到。”
南瑜步步上前,江源寸步不让,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在咫尺,中间暗涌着仿若能让人窒息的某种无形压力。
“为什么是我?”南瑜轻声道。
随着他这一声落下,天边遮盖着月亮的乌云终于凝聚成了一片,有轰鸣的雷声隐约在遥远的地方响起,大抵再过一时三刻就要下雨了。
如果只是为了那个秦太守练的什么见鬼的邪功,那他们师兄弟中随便一个就可以,但是现在很显然,这一切都是针对南瑜来的,甚至还带上了他本来并不牵连的七师兄穆颜。
这么大费周章把他弄到这来,想让他死是真的,但是不像是为了秦太守。
“………………”江源闭上了眼睛:“有些事情知道了反而不好,你一定想知道?”
“左右都要死了不是么?”南瑜噗嗤笑出了声:“总也要死得明白点,起码不能见了阎王爷还要跟他老人家喊我死的冤枉,对吧?做鬼也得做个清醒鬼。”
江源闻言睁开了眼睛,第一次从上到下地仔仔细细将他好好打量了一番。
“这么多年,桑梓岭把你养的很好。”江源答非所问道:“我当年把你扔到那的时候,本想着你或许活不过三个月。”
尘封了多年的身世一朝被人提起,南瑜眨了眨眼睛,脸上看不出任何吃惊或是任何意外的神色。
“你还真是命大。”江源突然脸色一变,宛如看着世间最为可憎的恶鬼那般,目光犀利又满是厌恶,伸手猛地指向了秦太守和他身后的那群人不人鬼不鬼的野兽。
“你怎么不在十八年前就死了呢?!你死了,就不会有今天这么多无辜受害的人了!!”
“国唤南若,你名南瑜,你难道从未想过,这之中有和干系么?!”
南瑜脸上的平静,在这一刻终于如同被敲碎的蛋壳那般,裂开了一丝缝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