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张无比普通的脸。
大概是师父对于外貌有些不曾言说的挑剔，他们师兄弟尽管品性气质各有不同，但都无一例外地生了副百里难挑一的好皮相。
他眼前的这个人相较他们而言，当真可以用貌若无盐来形容，他不及南瑜英气逼人，也没有穆颜精致的难以描摹的如画眉眼，是那种扔到人堆里都找不到他的那种普通。
可是他偏生了双眼睛藏锋又明亮的双眼，如同有人取了黑夜中独自发光的一对夜明珠镶嵌在他的眼中那般，炯炯地带能着看透这尘世的光，生生为他这张脸多添了好几分的光彩。
而此刻这双眼正眨也不眨地盯了南瑜足足半响，从远及近自擦肩而过，南瑜甚至能闻到他身上带着的不知名药香。
那眼神似曾相识，他想着，直到那轿辇过去了许久，他都没有回过神来。
“………………了？！！”
耳畔突然炸开的声音将南瑜惊得直接跳了出去，一回身才发现穆颜抱着膀子正上下打量着他，眉头皱的死紧：“我说你今天什么毛病？聋了啊？要不要回去找二师兄给你治治？”
“别别别！！”南瑜一听这话，二话不说手摇的跟街边卖的拨浪鼓一样，脸上写满了拒绝：“他治我就真聋了！”
二师兄那是谁啊，世间罕见的万毒功体，一手毒术玩的天下无双，心情好了送你两包药包你不痛不痒马上去跟孟婆讨汤喝。
他们师兄弟某种意义上讲分工很明确，从小就是六师兄负责治伤，二师兄跟在后面负责再下一把药，本来南瑜只是手臂上挨了一刀的伤，经二师兄的手一过差点整条胳膊都要剁了。
往事不堪回首。
“没聋你装什么聋子啊？”穆颜明显有些不满：“叫了你好几声都没反应，还气我刚才拦着你呢？”
听他这么一说南瑜的脸色却是略微变了变，他低头仔细地检查了一番自己的身体，又左顾右盼了半天看没人盯着这边，这才确认七师兄的隐身术确实还未失效。
“别看了，灵力我一直未撤。”两人依旧站在街心处，人群你来我往皆对他们够不成半点影响，穆颜回手将兜帽仔细自发后拉起戴好，道：“刚才那个人，你也发现了吧？”
“嗯，他看得见我们。”南瑜知晓这是他要解了术法的意思，忙同他一般将帽子遮好，免得等下再有不必要的麻烦：“若非天生异瞳者，便也是名妖修。”
但是妖修修不出那样的一双眼睛。
“我刚才注意到他，就是因为读心术在那群人中不起作用，已经兽化了的人，言行举止皆无心可言。”
两人自街市中平地而飞，轻身一纵跃至了不远处的屋顶，穆颜撤了术法，两人站在闹市的高处，居高临下地看着这片繁华的街市。
“但是，只有他不同。”南瑜猜到了穆颜想说什么。
“对，只有他我读到了些许的东西。”穆颜抬着头，轻声道：“他看着我，想的只有一句话。”
“你终于来了。”
毫无意义，这是故意透露给穆颜的。
说不上为何，南瑜对那双眼睛，总有股莫名的毛骨悚然之感。
但是该干活还得干，不能说因为哆嗦就不干了，他们来这毕竟是为了救人，再不快点怕是那蒋姑娘饿都饿死了。
折腾了一大圈，结合陈生楚楚还有今天的那堆怪物，南瑜现在几乎可以肯定蒋姑娘的失踪跟那个见鬼的秦太守有关，且不说他到底是个什么鬼，单说蒋姑娘他爹知道这里这么个样还把女儿往里送，就也不是个好东西。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动手就得趁现在。
穆颜南瑜两人一合计，与其逐个击破，不如双管齐下来个措不及防，穆颜隐着身去蒋府，南瑜则趁黑夜溜进秦府。
意见达成的很一致，大不了被发现了就一窝把他们全端了，南瑜掉了个个刚要从屋顶上下去，穆颜却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把又把南瑜拽了回来。
“你且等下。”穆颜道：“蒋姑娘家是京城大户，那你可知他们家是做什么的？陈生对这一处的记忆很模糊，不太对劲。”
“？”这个意料之外的问题南瑜也是有点摸不着头脑，犹豫了许久才不确定道：“好像是卖药的吧。”
刚才路过之时南瑜留意到街市上好几个药铺上都写着一个“蒋”字，大概就是蒋家的产业吧。
“哦。”穆颜扫了他一眼，并未多问，而后松开了拦着他的手：“去吧。”
蒋府在京城最好的一块地段，临近他们白日里去的闹市，背靠皇城根，穆颜找到这几乎不费什么力气。
守卫们恪尽职守地守着府上的大门，打更人晃晃悠悠地敲着铜锣喊着小心火烛，谁都没有留意到一阵微风飘然穿过了他们身边，跃上了墙随即消失不见。
蒋府的确好生的气派，纵使在黑夜中穆颜也能看清这里别致的格局，错落有致的好几个府中别院依稀站在门口便可窥见影子，府中更是有假山花园等等的物什，穆颜还听见了假山上流水的潺潺声。
只是这硕大的蒋府，竟是没有人声么？
穆颜心知不对却也并不慌乱，这个状态他踩不到实物，他索性闭上眼于黑夜中缓步慢行，手上连着掐了几个手印，最后停留在一个反扣指尖的劫印上。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做如是观———
万物皆于吾辈眼中，万物皆听吾之掌控———
幻之一字，在于真真假假，假假真真。
他微微阖着双眼，眼中光暗交替闪过，潜伏在这黑夜中隐匿而行，他口中不断默念真诀，随着最后一个字消散在风中之时，他猛地睁开了眼睛，后退了一大步。
有什么东西，还活着的，虽然很微弱已经几乎没了生气，但是还是在刚才的一瞬间被他捕捉到了！
那活物就藏匿在他脚下的这块看似空荡荡的土地中，就在现在！！
他几乎能感觉到那块土地随着那东西的呼吸在随之微微震动。
是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