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心卓有些狼狈地拎着饭等待着楼层指示一层一层地跳动，电梯里一前一后站着两个和她一样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鸭大包小包的外卖专员，有一点点小小的尴尬。
她偷偷傻笑起来，没想到自己的助理生活先要从送外卖开始。因为不知道今天探望的主是个什么口味，只好甜的咸的米的面的雨露均沾见样来一份，总得先留个人甜活好的初次印象，免得以后工作的时候处处受挤兑。
——当然，杨心卓还没到想这么多的年纪，只是听电话那头的有气无力同情心泛滥冲动购物而已。
出了电梯一转弯就看见一个大大的“福”喜气洋洋的蹲守在门的正中间，和寻常人家一样。她再三确认了老板给的地址后，深深吸了一口楼道里残留的茉莉花味的空气清新剂，艰难地腾出一只手，小心翼翼地触下浮着一层浅灰的门铃。
“请问严老师在吗？”她把袋子换了个手，甩了甩有些酸疼的小细胳膊。
没等杨心卓反应过来，悄无声息地，门诡异地开了一条缝，从里面冒出来一只瘦长的手抓在边沿，他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像是个隐居在人间的吸血鬼。
“严老师你好……”她鼓起勇气微笑，和不会动的照片相比，这个人是真的好看。
他的目光仿佛寻找着什么，最后落在杨心卓手中散发着香味的热乎乎的袋子。思索了一下俯身把几个袋子都接过来，自顾自进屋去了。
是不是自己看错了，他好像用一种非常不欢迎的眼神看着自己，这以后该怎么相处。
没有时间多想，杨心卓轻轻把门带上，站在玄关，不敢擅自走动。
瘦长的手漫不经心地把早午饭搁置在明显刚擦过的茶几上，漫不经心地从柜子里摸索出一个电水壶，漫不经心地接上水然后坐在插盘上接通电源。
等他回过头来，小姑娘还怯生生站在门前，手足无措地看着他。
“严老师，那个……需要换鞋吗？我没找到拖鞋在哪里……”
他沉思片刻后恍然大悟，片刻后潇洒地走到杨心卓旁边，拽开柜门，把脑袋凑过去仔细翻找，最后把一双崭新的男士拖鞋递到身后。
“谢谢~”杨心卓如释重负，看样子吸血鬼伯爵没有要赶人的意思。
“合同带了吗？”他抛过来一道听起来不是很健康有些暗哑的声音。
杨心卓没想到他的第一句话竟然如此没有人情味，但也不知道这是他几个月来除了唱歌以外说话字数最多的一次。
“带了带了，您放心！”杨心卓打量着他的脸色，恭恭敬敬从背包里拿出一个文件夹。
他的头发刚刚吹干，理所当然带着好闻的清香。站起身后视线正好能停留在他优美的下颌骨线条，明暗交界上下的皮肤几乎一样白皙，不用刻意涂脂抹粉的细腻。亚麻衬衫的扣子严谨地扣好到最上面一颗，相比其他人略有消瘦，也许是最近不能很好地饮食休息的原因。
“严老师先吃饭吧，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杨心卓用没人能察觉的速度把他从上到下欣赏了一遍，突然有种既心疼又担心的感觉，下一秒马上进入助理的角色安排起来，她是真的可怜这个一看就没好好照顾自己的人。
“嗯。”他点点头，一边打开餐盒，一边留意着放在一旁的文件夹。
“你随意。”仿佛是感觉到对方也没吃饭，又补了一句。
他的这句话不动声色地抽去了杨心卓局促的心理枷锁，她眼疾手快帮忙把所有盒子都打开，一边端给他一边如数家珍：“第一次和老师接触，也不知道口味适不适合，又怕等久了，甜的买了八宝粥，咸的买了雪菜鸡蓉，也带了白粥，哦，还有小笼包和葱油面……”
这边她说着，那边也只是听着，没有多余的交流。
见一直处于省电模式的他以一种极其优雅的姿势端起粥送到嘴边喝下去后，杨心卓暂时放了心。
没有打扰这个两顿饭没吃还能喝一口粥看一眼合同时刻背负着厚重的偶像包袱的人，小助理在观察了很久后不禁惊叹，这间屋子并没有想象中那样像传说中拖欠两个月房租走的时候还留下两个环卫车的垃圾那样不堪入目，反倒是简单的令人发指，除了有些设施太久没用落了点浮灰，根本不用自己额外操心。
淡淡的沉香自书房而来，彰显着主人不同凡响的尊贵气质，复古的实木书柜贴着墙壁顶天立地，里面规规矩矩挤满了各种奇怪的书，多到眼花缭乱，甚至能看到一本赫然大字的《观赏鱼大全》……虚掩的门好像不小心透露出他一些奇怪的癖好。
杨心卓一边陪着喝粥一边元神出窍参观着他生活的地方。她想多了解一点这个人，比寥寥几行黑字白纸多一点，眼前这个形单影只的人值得她再了解多一点。
昨天用一整天的时间听完了所有的歌，无论是原创还是翻唱，统统列表循环不止几十遍，整整七年时间，是什么让他完完全全变了一个人，像现在这样把自己放在一个几乎卑微到尘埃的位置，近三年的时间没有一首新作品……他的声音真的很独特又温暖，根本不是那天巧合在音乐节听到的孤独，无力又低沉的冰冷的感觉。
“严老师……”她眨了眨眼睛，好奇又不敢问，只好低下头假装喝粥。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文件夹里还残存着油墨味的打印纸上用心排列出的文字。
“助理？”他的音量突然提高到正常说话的水平，把杨心卓的思绪从列表循环中猛然拉回。
“我会努力的！以后还得您多多指教，有什么吩咐放着我来！”她赶紧表明立场，生怕眼前这位爷一不开心就原地爆炸，目前的情况来说他可是工作室全村的希望。
眼睁睁看着他合上文件夹，缓缓站起身来，默默走到阳台，打开窗户，一缕被烈日晒得滚烫的风钻了进来……
被嘱咐过这个人需要心理关照，她从一开始就十分注意他的一举一动。
“不要啊严老师！”杨心卓一看这架势那还来得及给她思考对策的时间，三步并两步如离弦的箭一般一步跨过茶几冲到阳台上死死扣住他的双臂，用整个自己的力量应该可以挽救这个可怜的人吧，千万要留住他啊！
“……松手。”被限制住的人居然很平静，一点也没有想要挣扎的意思，难道真的生无可恋到那种地步了吗？
“您先冷静，我一个人撑不住的，所有事都可以再商量的……”
“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他突然放轻声音，像是商量的语气，今天超过了二十个字。
杨心卓紧张地抬起头，那个人虽然脸上波澜不惊，耳朵却红的不知道差了几个色调。
“想不开我们就明天再想，我很喜欢您的歌！……我是您的粉丝！”说着说着，妙语连珠的她好像明白了眼前的人真的没有什么不好的打算……反倒是自己该不好意思了。
“对不起对不起！我还以为……”杨心卓没往下说下去，他一定会以为自己想得多太幼稚。
他轻轻向后退，侧身跨过阳台的门，拿起文件夹行云流水签上了字。
“我签完了。”
“好的好的！剩下的事交给我！”杨心卓唯唯诺诺接过文件夹，签名那一栏干干净净印章般工整的三个字——
“严云凯”
杨心卓匆忙装好文件，熟练地把垃圾打包系好，告别，然后向门口走去。
没过多久她又哭笑不得的转回来，冲着严云凯就是一个九十度的鞠躬。
“严老师……那是合同样板……明天还得正式签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