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些都只是短期的战略。”吴凝说到这里顿了顿，道：“当然，我说的短期，并不意味着这些事情一定能在几年之内就完成，恰恰相反，如果不能占有大义，那么对周围据点的统合就会变成艰难的攻坚，到时候周围的小据点联合起来，或许几十年都难以有大的作为。”
“大义……”汤辉哲迟疑着，这片土地上究竟什么才是大义呢？
“宝界山大多数人都能吃饱穿暖，老吴你那儿的审判庭也算是秉公执法，这算得上是掌握了大义吗？”
“不算。”吴凝的回答出乎汤辉哲意料地干脆，“这只是将百姓当做牛羊，关心他们的饮食和健康，这样做或许能督牧一方，却不能成为真正的雄才。利用百姓的力量，却畏惧他们，不敢将他们作为自己的统治基础，这是自称代表百姓的僭主才会做的事情。真正占有大义的人，他的军队一定来源于自己的百姓，他不需要百般征税，百姓就愿意自己将财产物资捐献出来。没有掌握大义的统治者，他治下的百姓最珍惜的就是自己的性命和财产，因为对他们来说没有比这更重要的东西；掌握大义的统治者，他治下的百姓最珍惜的是自己也是大义的一部分，因此愿意献出生命和财产。经济的繁荣和法律公正可以是掌握大义之后的表现，但却不能认定为大义的内涵，真正的大义不仅仅是在农田、工厂和法庭上，更是在所有人的内心之中。”
“那要怎么做才能算是掌握了大义呢？”吴凝的话让汤辉哲感到振聋发聩，这不就是自己重生前反复听到的“群众”的作用嘛，他不由得有些后悔自己前世为什么不认真听政治老师讲课了。
“首先要有一份宪法，至少要有宪法性质的纲领。”吴凝道，“虽然我自己不懂法律，但手下那几个负责司法的也经常和我反映情况。宝界山的司法其实很……不完整，刑事的我们基本只有杀人放火抢劫这样的罪名有明文的法律，民事就更不用说了，与其说是法庭，不如说是个比较有权威的调解机构。小汤你知道吗，宝界山人不多，要是没什么外来者一年也不会有一起严重的刑案，那几个法官干的最多的事情，不是今天跑到张巷听邻居聊天，好收集材料给张家的离婚案做判决，就是明天到李巷埋伏在人屋檐底下，偷偷看李家有没有虐待老婆孩子，即使材料收集到了，也只有习惯法，大家都希望能有成文法，可要制定成文法，就一定要有一个统领所有法律的总纲，就是宪法。小汤，你可能不理解，这宪法就是要告诉所有人你治下的地方会往哪个方向去。远的不说，你想让宝界山变成一个什么样的地方？如果说以后的宏图伟业，你又希望整个天下是个什么样子的？
小汤，抛开我们宝界山、惠丘据点这种特殊的军人占绝大多数，大家都有共同利益的地方，这世上的统治者有几个档次的。最差劲的只能靠厚赏甚至把柄笼络些家丁，曹宁不就是这样的人吗，这样的人只能控制小据点；稍好一些的就像梁溪要塞那样的，靠贵族和门阀政治，能在比较大的要塞中有自己的一席之地；再好一些的比如江南联盟里那些军头，靠武力可以彻底掌握一个要塞，可他们却不可能再攻打下另一个要塞，为什么？因为打下的要塞会迅速分化出新的军头，然后就不再听从原来所谓长官的号令了；再好一些的比如真正掌握江海要塞的那些银行主和大工厂主，他们知道发展经济，知道研发科技，给民众吃饱饭，也知道货币的影响力，这样的人可以将的影响力从大本营延伸出几百公里；再好一些的比如那个生化官信奉的拜月教的大师，他们依靠宗教蛊惑人心，不光是愚昧迷信的人，哪怕是读过书的普通人，甚至劳斯伦那样的知识分子都对教主俯首系颈，这样的统治者影响力可以延伸上千公里；最强大的统治者现在的世界上还没有，他们依靠正大光明的思想号召和动员百姓，他们的所思所想和百姓是一致的，因此他想进攻的地方就是百姓想进攻的地方，这样的人一定能成为世界的主人。”
“吴先生的话真如晨钟暮鼓，我受教了。”汤辉哲听罢佩服不已，觉得仿佛自己就是在听诸葛亮讲隆中对的刘备。
“唉。”没想到吴凝却叹气起来，“小汤你知道为什么我会想这么多吗？还是我那破生物化学材料专业啊，我拿了三个专业的文凭却找不到养家糊口的工作，那时候的我就觉得这世道真是太不公平了，就开始往这些事情上读书思考，再加上后来搞了民政财政，我也算是理论和实践都有了，才想通了这些事情。要我说，我那专业可真是……”想到这里，他不由得苦笑着摇头。“不过现在出了惠丘隧道的事情，至少我的专业知识能拿来研究那样本了，也算是不枉我人生前二十五年的辛苦学习吧。
当然了，我们现在宝界山还很弱小，如果现在就召集颁布宪法，很可能以后就要经常改动，动摇国本，但是不妨发布一个纲领，纲领要重视百姓，要树立理想。无论是江南联盟还是江海关贸同盟，乃至更远地方的要塞里，都有许多有才华却郁郁不得志乃至受到迫害的有识之士，发布这样一个纲领，宝界山就能成为震泽湖畔的一盏明灯。”
“那这个纲领写些什么好呢？”汤辉哲不由问道。
“这就不应该是我们现在讨论的东西了。”吴凝微微一笑，“纲领嘛，既然要重视百姓树立理想，总是要先听听百姓心里在想什么，他们的理想是什么的好啊。”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汤辉哲大声道，此刻，他只觉得脑子里有一扇门轰得被打开了一样，“我们应该把宝界山所有人请来开会！不对，这样人太多了，让每家每户来一个人，这样大训练场上是能坐得下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