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老嘴上说的是请赐教,却在起手的第一式就用上了自家武学最凶猛的招式之一。
这一记翻江式既出,灰袍老者沙包大的拳头径直就向着青衣剑修的天灵盖砸去,拳势威猛,拳意刚劲,直带起一阵罡风。
若是这青衣剑修反应慢上一分,这股劲力怕是要把脑袋砸碎到胸腔里面去了。
谁也看不清青衣剑修脸上的表情,只见他在就要被那道威猛拳劲砸中的一瞬间,整个身体凭空横移向右一闪,紧接着顺势以左腿为轴猛然转身,右腿蓄力踢出一个凌厉的鞭腿,狠狠抽向祁老的腰间!
祁老见到眼前的这位青衣剑修反应竟然如此迅速,感到稍有意外,自己拳劲未收,竟直接改拳为掌,拍向青衣剑修凌厉袭来的这一记鞭腿之上,随后腰部猛地扭转发力,整个人身形倒挂,顺势对着对方的脑袋也是一记鞭腿作为回击!
那青衣剑修一击落空,竟也面不改色,行动丝毫未作停顿,身体猛然向后一倾,另一条腿径直向天发力,也踹到了祁老迎面而来的鞭腿之上。两记腿法相交,力道相互抵消,青衣剑修顺势借力一个翻身,整个人从蓝花楹树上飞身轻飘飘落下,负手仗剑而立。
月光终于照到了青衣剑修的脸。
祁老在空中连翻两个筋斗,化解了年青人一脚之力,随后也平平稳稳地落在了地上,眼睛直直地盯着眼前的青衣剑修。
“你是……玄青山的剑修修士?”终于看清年青人的面容,祁老感到非常震惊。
“正是。”青衣剑修面无表情。
“你的师父可是掌门陆无舟?”
“正是。”年青人剑眉微挑。
“那你的名字可是叫张泽堃?”祁老一连三问。
“没想到这位前辈居然听说过晚辈的名字。”青衣剑修见对方似乎认得自己,觉得颇有些意外,言语之中却不倨不傲。
祁老觉得更加意外,继续问道:“我们八年之前才在翠玉洲玄青山见过,难道你不记得了吗?你师父和你还给了我准备一些碧海白云作为赠礼,我便把我随身携带的玉扣作为回礼送给你了,就是你腰间这一枚,世间独一无二的石母玉扣。”
年轻剑修愕然。在心里仔细回想老人口中所说的几件事情,却无论如何也记不起来,只觉得头痛欲裂,痛不欲生。
祁老又说:“之前见到你的时候,我就觉得你是我见过的最有修行天赋的年青人,多年之后在剑修一脉上或许能够超越前人,因此我还把自己修行路上的一些领悟一并传授给了你。”
“你不要再说了!”青衣剑修似乎痛苦万分,失去了先前波澜不惊的仪态。“我根本就不认识你,也不曾与你有过半点瓜葛,休要胡言,乱我根基!”
“你看你腰间玉扣之上……”
“看剑!”青衣剑修不容老人继续说话,持剑便向祁老刺去!
面对眼前的青衣剑修,祁老不敢托大,只得全力接招。青衣剑修身后的三位无名剑修此时也一起加入了战斗。
冯仁宇和祝老见祁老独木难支,便也一同加入混战。
七个大陆上的顶尖高手战作一团,打的是一个昏天黑地,剑花翩飞。
此时谁也没有注意到,那个原本躲在一旁的身材矮小的佝偻黑衣人,此时已经悄无声息地摸进了皇后寝宫之中。
黑衣人手持短匕一路潜行,随手杀掉了在门口望风的侍女,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寝宫的内室里,还没有散去的一干人等围着两对身子虚弱的母女瑟瑟发抖,只能听到外面激烈纷乱的打斗声,神情紧张。
一脚踢开房门,黑衣人伸出舌头舔着匕首上的鲜血,身形猥琐地走进屋内,吓得侍女们惊声尖叫,吵得婴儿齐齐啼哭。
鸿鹄大惊,拔出手中长剑,与黑衣人对峙。
黑衣矮子面目狰狞地看着鸿鹄,用沙哑的嗓音,阴仄仄地笑道:“哼哼,这不是威名远扬的鸿鹄大将军吗?嘿嘿嘿嘿……一介凡人而已!你还当真以为能拦得住我?嘿嘿嘿嘿……”
鸿鹄独自面对眼前身材矮小的佝偻黑衣人,自知身后既然全是女流之辈,自己自然没有任何退路,只能以命相搏,为身后众人争取时间。大将军的双手不由得紧紧地握住宝剑,一边对峙,一边寻找进攻的机会。
黑衣矮子只觉得眼前的情景十分可笑,自己已经是铁骨三境,与普通凡人之间的差异可谓是如同当中隔着天堑一般,根本不屑于再去使用武器,只当陪大将军活动活动筋骨。于是他把手中短匕随意丢在一旁,插在了一根柱子上,徒手向着鸿鹄走了过去,语气满是怜悯地说着:“来吧,大将军,让我看看你到底有什么本事。嘿嘿嘿嘿……”
鸿鹄深知必须守护身后的两对母子,无路可退,便无须再退,举剑上前,奋力一剑朝着黑衣刺客刺出!
黑衣矮子身体随意向旁边一扭,轻松躲过这迎面一剑。
鸿鹄立刻改刺为砍,拦腰劈向黑衣人。
黑衣人情不自禁发出一声嗤笑,感觉自己就像在对付玩闹的稚童,完全提不起兴致,只用两根手指轻轻一捏,看起来势大力沉的一剑就这样被他轻松地捏在手中,任凭鸿鹄如何用力都无法抽出剑来。
黑衣人忍不住狂笑,用贪婪的神色觊觎着旁边一众女子,根本不屑于看鸿鹄一眼:“哈哈哈哈哈哈,原来你就只有这点儿本事,看来今日小老儿有福喽!你要是识相的,就乖乖站在一边看着,爷爷在你死之前,也给你长长见识!让你呀,也不算是枉死。”说着,一只手便向一旁的年轻侍女抓去。
“岂有此理!”鸿鹄见手中宝剑无法挣脱对方的拿捏,只好放弃,改用拳头,朝着黑衣矮子面门径直砸去。
“砰”地一声,随后便是骨骼粉碎的声音。
鸿鹄的拳头根本攻击不到面前这个看似矮小的黑衣人,反而被对方以奔雷之势一拳重重砸在胸口,噗地喷出一大口鲜血,整个人都倒飞了出去,趴在地上浑身动弹不得。
“不自量力!还大将军!呸!”黑衣矮子厌恶地啐了一口,不再理会瘫倒在地上的鸿鹄,转身搓着手向身后的女子们走去。“嘿嘿嘿嘿……你们哪一个先来?还是你先来吧!嘿嘿嘿嘿……听说……你就是文晴?”
鸿鹄身上很痛,是胸口骨骼尽碎,钻入内脏的痛。
鸿鹄心里很痛,是自己一介凡人,面对修行者没有一战之力的痛。
鸿鹄脑袋很痛,是眼看着一众女子就要被惨遭凌辱,自己却什么都做不了的痛。
鸿鹄全身都痛的动弹不得,只能在心中不断地呼喊,不断地诅咒:“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这股恨意,这股信念,这股愿望在心中激荡,越来越强。
他的双眼已经瞪得快要爆开,变得血红,死死地盯着黑衣人模糊的背影,他要杀了他!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掉在地上的家传宝剑似乎微微颤动了一下。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赤红色的宝剑冲天而起,带起一道血光,直冲上天,又直冲落地,剑身没入地面一半有余。
黑衣矮子的脚步终于停下了,他缓缓转过身,满脸都是不可思议的神色。他瞪大了眼睛,他好想看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可他的眼前却是一片黑暗,他发现自己什么也看不见,他甚至已经不再能够做到想这件事,只是直直地摔在了地上。
鸿鹄趴在地上,透过黑衣矮子的头顶,似乎模糊地看到了插在地上还在发出微鸣的赤红色剑身,脸上带着笑,深深睡去了。
“鸿郎!……”文晴悲伤过度,昏了过去。
“大将军!”众人踩着黑衣刺客的尸体,冲去查看大将军的伤势。
屋外庭院里酣战的众人感受到了屋内的异样。
茗国皇帝心中暗叫不好,且战且退,祝老和祁老心领神会,顺势接过攻势,勉强以二敌四,陷入苦战。
皇帝脱身径直冲入内室,见到里面的如此惨状,悲痛欲绝。他伸手抱住心脏已经停止跳动的鸿鹄,失声痛哭:“四方!四方啊!”泣不成声。
冯仁宇终于意识到,这股不知来自哪里的势力是要对茗国皇室赶尽杀绝,让整个国家群龙无首,陷入混乱动荡的局面。
那么为了保护皇室和鸿鹄的这两支血脉,自己只能选择这样做了。
祝老和祁老面对四名剑修的猛烈围攻,很快力有不逮,且战且退,逐渐被逼入了寝宫之中。
茗国皇帝将随身的玉佩以指力一分为二,又在上面刻上了两个孩子的名字,放入襁褓之中,又把鸿家的宝剑给了鸿鹄的孩子。
在一切安排妥当之后,他对着已经略显疲态的两位老人郑重深深鞠了一躬,以心声秘密说道:“祁老、祝老,今日我大茗皇室必亡,我也自知必死,我冯仁宇如今只有一件事要拜托二老,请二老务必莫要推辞。”
两位老人心有不甘,却深知眼前的形势不妙,已无力逆转。
“咳咳……”皇帝身体疲态尽显,咳嗽了几声,继续说:“这两个孩子,我冯仁宇都视若己出,拜托您二老分两路保护这两个孩子出城,去往禾国寻求庇护。路上务必以安全为首,率先赶到的孩子,便取姓冯,另外一个,须隐姓埋名,此事切不可使任何人知晓。如若一切顺利,待成年后再使他们以信物相认。”
“咳咳……待今日之后,我大茗皇室不存,各藩王必定拥兵自重,国家陷入动乱,民不聊生。请将今日之事转告禾国国君,让他小心严国的动向,同时尽力协助稳定我国内政,以掣肘严国,保证人民的安定。至于之后怎么发展,便全看这两个孩子的造化了。”
两位老人被皇帝托孤的信任感动,只得以自己的武道起誓,无论如何定会保护两个婴儿一世周全。
茗国皇帝再一次对着两位老人深深鞠躬,最后亲了亲两个孩子的脸颊,毅然决然地转身向寝宫外走去。
两位老人抱起自己怀中的婴儿,从后门飞掠而出,一路向东。
白衣锦裘的男人擦干眼中的泪水,走出寝宫,一步一步向庭院之中走去,每踏出一步,气势便增加一分。
待男人走到寝宫门口,整个人的气势已经与之前战斗之时截然不同。
“居然是九层气海巅峰修士,原来之前还隐藏了实力。”其中一个无名剑修惊叹道,神色变得异常凝重。
白衣男人一言不发,只是双眼透着血色,紧紧盯着青衣剑修。自身气势还在猛增,竟然隐隐有突破到十层的趋势。
茗国皇帝体内的气海凝珠疯狂地向外释放着自身的气息,与天地之间的灵气交融,又转化成自身的气息,循环往复,无休无止。
空气中的水汽似乎在这一呼一吸之中被抽干殆尽,又在白衣男人身后缓缓凝结。
一个、两个、三个……
十一个、十二个……
十八个!十九个!
十九个冰晶在半空中逐渐凝结成型,最终化成十九把冰晶飞剑,悬浮在男人身后。
“难道这就是极限了吗?这副身体果然……咳咳。”
对面的四名剑修哪里见过如此阵仗?
青衣剑修面色凝重,沉声对三人说道:“结四象剑阵!”
三位无名剑修齐声称是,挽剑入位,青衣剑修傲然站在青龙阵眼,一改之前的平静如水,如临大敌。
十九把冰晶飞剑既成,在清冷月光的映衬下,闪耀异常,甚是美丽,却让几人不由得遍体生寒。
茗国皇帝闭上眼睛,用心感知气息的流动,把每一缕微小气息都控制在意识之中,随后心念一动,十九把飞剑如天女散花,从十面八方射向四人的剑阵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