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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孔子》笔记(一)

陈敏之

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以后,儒学成了官学,再变而成为孔教。孔丘其人也就从此走了红运,被历代帝王和他忠实的信徒吹捧为中国最伟大的圣人,赠予了许多最尊崇的封号,被当作偶像来礼拜。

孔丘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的人?下面辑录了一些材料,并略加评论。

孔丘生下来父亲就死了,早年丧母,是个孤儿。《史记·孔子世家》说他少年时期“贫且贱”,还记述有这样一段故事:“孔子要侄,季氏飨士,孔子与往,阳宪绌曰:‘季士飨士,非敢飨子也。’孔子由是退。”这是说,当时孔丘还在服母丧,腰里扎着一条麻布条(古时丧礼如此),听说季氏(鲁国大夫)请客,他不经邀请而自己撞了去,想跻身于公卿大夫之门,结果碰了一鼻子灰,讨了一个没趣。不过,这倒是为孔丘从小就想向上爬,热衷于政治提供了一个佐证。

孔丘少年时期穷而地位卑贱,除了《史记·孔子世家》说他“及长,尝为季氏史,料量平;尝为司职吏而畜蕃息。由是为司空”,做过一些仓库管理员、牧畜管理员、工程管理员之类职位低微的小官吏之外,孔丘本人也说过:“出则事公卿,入则事父兄,丧事不敢不勉,不为酒困。”(《论语·子罕》)他的弟子也说他:“子食于丧者之侧,未尝饱也。子于是日哭,则不歇。”儒,本来是指人家办婚丧喜事时干类似近代赞礼这种营生的人。孔丘也干过这种行当谋生,因此他说“丧事不敢不勉,不为酒困”,“食于丧者之侧,未尝饱也”。

穷和地位卑贱,并不是什么罪名。对于一个人的评价,主要看他的实际言行。孔丘曾极力赞美他的高足颜渊,说:“贤哉回也。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贤哉回也。”(《雍也》)孔丘自己也自我标榜:“饭疏食饮水,曲肱而枕之,乐亦在其中矣。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述而》)又说:“富与贵,是人之所欲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处也。贫与贱,是人之所恶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去也。”(《里仁》)这些话的意思无非都是说孔丘是如何安贫乐道,视富贵如浮云。事实果真如此么?

纸糊的灯笼一戳就穿的。这个灯笼子贡给他捅破了。子贡说:“有美玉于斯,韫庐而藏诸,求善价而沽诸。”当时孔丘大概有点猴急了,竟也情不自禁地附和着说:“来买啊,来买啊,我就是等着善价出卖的。”(“沽之哉,沽之哉,我待贾者也。”见《论语·子罕》)出卖干什么?除了做官发财以外,还能有什么别的么?

有一次,颜渊、季路在旁边侍候着孔丘,忽然他心血来潮,兴致来了,要他们俩说说自己的志愿。“子路曰:‘愿车马,衣轻裘,与朋友共,敝之而无憾。’颜渊曰:‘无伐善,无施劳。’子路曰:‘愿闻子之志。’子曰:‘老者安之,朋友信之,少者怀之。’”(《公冶长》)

子路比较直率,直说只想做官;也还有点义侠心肠,愿意和朋友有福同享。颜渊谨小慎微,胸无大志,是孔丘培育出来的一个最没有出息的迂夫子,而世称其贤德,还是孔门第一个高足哩!至于孔丘,其志似在济民,然而怎样使老者安之,少者怀之,具体政策措施半句没说,还不是政客式的一篇空话!在空话背后隐藏着的是只有他自己才心中有数的内心世界。

孔丘是十分热衷于政治活动的,每到一国,必与闻这一国的政治。这就引起了他的门徒的怀疑,有一次,子禽问子贡:“夫子至于是邦也,必闻其政,求之与?抑与之与?”子贡曰:“夫子温良恭俭让以得之,夫子之求之也,其诸异乎人之求之与?”(《为政》)(温,和厚;良,易直;恭,庄敬;俭,节制;让,谦逊)这分明是子贡在为孔丘文饰,说孔丘虽然求之,却异于其他,所谓求之,用现代语来说,无非是钻营,不过,子贡硬要为孔丘挣一个面子,说他和其他人的钻营不同。

孔丘为了谋求一官半职,不辞辛苦劳碌,奔走钻营了一生,然而他的政治主张并没有什么市场,到处碰壁,《史记·孔子世家》说他离开鲁国之后,“斥乎齐,逐乎宋、卫,困于陈蔡之间”,郑国的人民甚至讥讽地说他“累累若丧家之狗”,孔丘自己也自嘲地承认了的,不得不说:“然哉,然哉。”

孔丘为了谋得一官半职,有时甚至到了饥不择食的地步。《史记·孔子世家》记录有下面两件事。

其一,“公山不狃以费畔季氏,使人召孔子。孔子循道弥久,温温无所试,莫能己用,曰:‘盖周文武起丰镐而王,今费虽小,傥庶几乎?’欲往。子路不悦,止孔子。孔子曰:‘夫召我岂徒哉?如用我,其为东周乎!’亦品卒不行”。这事大约发生在孔丘五十岁以后。你看,太史公描述得多么形象,多么生动。孔丘被褐怀玉,技痒难熬,极想一试身手,也顾不得公氏不狃是一个背叛的家臣,自己可能也要背上一个叛逆的罪名,甚至语无伦次,把一个小小的费城比作丰镐,自己比作周文武,连子路都不以为然了。

其二,“佛肸畔,使人召孔子。孔子欲往。子路曰:‘由闻诸夫子,其身亲为不善者,君子不入也。今佛肸亲以中牟畔,子欲往,如之何?’孔子曰:‘有是言也。不曰坚乎,磨而不磷;不曰白乎,涅而不缁。吾岂匏瓜也哉,焉能系而不食?’”

这件事和上面一则故事是类同的。所不同的是子路用孔丘自己说过的话直接反对孔丘应召而去,而孔丘语塞,大概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不敢再提那么堂皇的其为东周乎的大道理,只能找出一些什么“磨而不磷,涅而不缁”(入污泥而不染的意思)等遁词来支吾搪塞,最后还是露了馅,原来只是因为“吾岂匏瓜也哉,焉能系而不食?”为什么不直爽一些,说我是为了混一口饭吃呢!孔丘曾这样吹嘘过:“笃信好学,守死善道。危邦不入,乱邦不居。”(《泰伯》)也曾赞赏过史鱼和蘧伯玉:“直哉史鱼。邦有道如矢,邦无道如矢。君子哉蘧伯玉。邦有道则仕,邦无道则可卷而怀之。”(《卫灵公》)两相对照一下,就可以明白孔丘是否像他自己所说的“吾道一以贯之”了。

《论语》中有下面一则小故事,很少为人注意,也几乎没有人提及。故事很简单:“子曰:‘孰谓微生高直?或乞醯(音喜,醋也)焉,乞诸其邻而与之。’”(《公冶长》)(原注:微生姓,高名,鲁人,素有直名。人来乞[醯]时,其家无有,故乞诸邻家以与之。夫子言此,讥其曲意殉物,掠美市恩,不得为直也。程子曰:微生高所枉虽小,害直为大。范氏曰:是曰是,非曰非,有谓有,无谓无,曰直。圣人于其一介之取予,而千驷万钟从可知焉,故以微事断之。所以教人不可不谨也。)

这本来是日常生活中的一件极平常的小事。有人来向一个叫作微生(此人平素为人有一点正直的小名气)的讨一点醋,恰巧他自己家里没有,就向邻人借了一点给了他。这样一件无可非议的小事,孔丘不但记在心里,用讥讽的口吻攻击了他;孔丘后世的忠实门徒,更小题大做,大肆攻击,而且说了一大篇似乎振振有词的大道理,说什么“所枉虽小,害直为大”,好像微生犯了一桩天大的错误。

好,就算微生不对,不该没有明说自己家里没有,不该去问邻居借了给他。那么,你孔丘的行为又如何呢?这里也来抄录几则故事在下面:

其一,“叶公语孔子曰:‘吾党有直躬者。其父攘羊,而子证之。’孔子曰:‘吾党之直者异于是,父为子隐,子为父隐,直在其中矣。’”(《论语·子路》)其二,“陈司败,问昭公知礼乎?孔子曰:‘知礼。’孔子退,揖巫马期而进之,曰:‘吾闻君子不党(相助匿非曰党),君子亦党乎?君取(娶)于吴为同姓(按古礼,同姓不能为婚,乃违礼行为),谓之吴孟子,君而知礼,孰不知礼?’巫马期以告。子曰:‘丘也幸。苟有过,人必知之。’”(《述而》)(注)其三。“子贡问曰:‘孔文子何以谓之文也?’子曰:‘敏而好学,不耻下问,是以谓之文也。’”(孔文子,名圉,卫大夫)(《公冶长》)

关于孔文子其人,《论语》旧注中还说了下面一段故事:孔文子使太叔疾出其妻而妻之(按:即夺其妻耳)。疾通于初妻之娣,文子怒,将攻之,访于仲尼。仲尼不对,命驾而引。疾奔京,文子使疾弟遗宝孔姞,其为人如此而谥曰文,此子贡所以疑而问也。孔子不没其善,言能如此,亦足以为文矣,非经天纬地之文也。

够了,不需要再多举例证了。

孔丘口口声声说为人要正直,提出什么“举直错(措)诸枉”等从政为人的主张。然而,他的直在哪里?他明知鲁昭公违礼,而硬说他知礼;他明知孔文子其人品格下流,夺人之妻,一副流氓相,还硬要为他文饰,甚至吹捧他“敏而好学,不耻下问”;他还公然说什么父子互相包庇是一种正直的行为(直在其中矣)。他自己颠倒是非,居然还厚颜无耻地攻击微生。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会这样的呢?仔细一追究,原来鲁昭公、孔文子都是当权派,是得罪不起的;而微生不过是一个区区小子,何妨施之攻击,从而可以抬高自己。君不闻“君子居是邦,不非其大夫,况其君乎”(《论语·述而》篇冉有曰:“夫子为(意即助)卫君乎?”条下注),“臣不可言君亲之恶,为讳者,礼也”。其奥妙就在这里!否则,岂不是自己断送了进阶之路!

(注)这段话在《史记·仲尼弟子列传》中较之《论语》为详尽。在君子亦党乎以下的文字为:“鲁君娶吴女为夫人,命之为孟子。孟子姓姬,讳称同姓,故谓之孟子。鲁君而知礼,孰不知礼。”施(疑是期)以告孔子。孔子曰:“丘也幸,苟有过,人必知之。臣不可言君亲之恶,为讳者,礼也。”

孔丘在他的言论中,包括他所发表的政见和他对他的门徒的教诲中,是非常讲究“信”的。这里,可以列举出许多条来:

子曰:“道千乘之国,敬事而信,节用而爱人,使民以时。”(《学而》)子曰:“弟子入则孝,出则弟,谨而信,泛爱众,而亲仁。”(《学而》)子曰:“君子不重则不威,学则不固。主忠信。”(《学而》)

子曰:“君子义以为质,礼以行之,孙以出之,信以成之,君子哉。”(《卫灵公》)

子曰:“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大车无(音倪),小车(音月),其何以行之哉。”(《为政》)

这一条,是说得非常严重的,其意思是如果人而无信,犹如车之没有而不能行,就不能做人了。但是,在另一处,孔丘又否定了自己的这个论点,说什么“言必信,行必果”,并不是那么重要的。(注)

孔丘在和颜渊、季路各述其志的时候,孔丘也说了自己的志愿:“老者安之,朋友信之,少者怀之。”(《公冶长》)对朋友要讲究信用,孔丘是作为自己一生的志向提出来,并且是对他的门徒说的,总该是郑重其事可信的了吧!但是,且慢!不要急于轻信,这里用得着孔丘另一条“教诲”:“始吾于人也,听其言而信其行。今吾于人也,听其言而观其行。”(《公冶长》)郑重一点,还是先考察一下孔丘的实际行为,然后再加判断吧!

《史记·孔子世家》记述有下面一段故事:

孔子居陈三岁,会晋楚争强,更伐陈,及吴侵陈,陈常被寇。孔子曰:“归与归与!吾党之小子狂简,进取不忘其初。”于是孔子去陈。

过蒲,会公叔氏以蒲畔,蒲人止孔子。弟子有公良孺者,以私车五乘从孔子。其为人长贤,有勇力,谓曰:“吾昔从夫子遇难于匡,今又遇难于此,命也已。吾与夫子再罹难,宁斗而死。”斗甚疾。蒲人惧,谓孔子曰:“苟毋适卫,吾出子。”与之盟,出孔子东门。孔子遂适卫。子贡曰:“盟可负邪?”孔子曰:“要盟也,神不听。”

卫灵公闻孔子来,喜,郊迎。问曰:“蒲可伐乎”?对曰:“可。”灵公曰:“吾大夫以为不可。今蒲,卫以所以待晋楚也,以卫伐之,无乃不可乎?”孔子曰:“其男子有死之志,妇人有保西河之志。吾所伐者不过四五人。”灵公曰:“善。”然不伐蒲。

得感谢太史公,为我们保存了这样一段珍贵的记录,否则,将无以考察孔丘之为人。也得感谢孔丘本人,是他提醒了我们不要轻信一个人,并且教会了我们“听其言而观其行”这种考察一个人言行的方法。

对于太史公的这段记录,用不着再作任何解释。不过,我敢深信不疑,谁看了上面这段故事都会感到义愤填膺,并且还会说:背信负盟还不算,必欲假人之手把脱己于死地的蒲人灭之而后快,孔丘还能算得是一个人么!这是孔丘自己往他脸上抹的黑,并不是任何别的人往他身上栽的赃。

孔丘这个两千多年来一直被誉之为“圣人”的,其为人品格之卑劣,如斯而已。什么“以直报怨,以德报德”(《宪问》),什么信义等等,在孔丘嘴巴里说得那么动听的这一套,在孔丘自己也不过完全是一堆骗人的鬼话。除此而外,不可能得出别的结论。

(注)《论语·子路》中有这样一段对话:“子贡问曰:‘何如斯可谓之士矣?’子曰:‘行己有耻,使于四方,不辱君命,可谓士矣。’曰:‘敢问其次。’曰:‘宗族称孝焉,乡党称弟焉。’曰:‘敢问其次。’曰:‘言必信,行必果。硁硁然小人哉,抑亦可以为次矣。’”这里,把忠君放在第一位,把孝悌放在第二位。虽然勉强也提到了信,但是不必那么认真,过分认真“言必信,行必果”,那就和小人一样了。

下面几则故事,饶有趣味,先录之于下,然后再加评论。

“子张问曰:‘令尹子文,三仕为令尹,无喜色。三已之,无愠色。旧令尹之政,必以告新令尹。何如?’子曰:‘忠矣。’曰:‘仁矣乎?’曰:‘未知。焉得仁?’”(《论语》旧注,以下同。令尹,楚上卿执政者也。子文,姓斗,名谷于菟。其为人也,喜怒不形,物我无间。知其有国而不知其有身。其忠盛矣。故子张疑其仁。然其所以三仕三已而告新令尹者,未知其皆出于天理而无人欲之私也。是以夫子但许其忠,而未许其仁也。)

“崔子弑齐君。陈文子有马十乘,弃而违之。至于他邦,则曰:‘犹吾大夫崔子也,违之。’至一邦,则又曰:‘犹吾大夫崔子也,违之,何如?’子曰:‘清矣。’曰:‘仁矣乎?’曰:‘未知。焉得仁。’”(崔子,齐大夫,名杼。齐君,庄公,名光。陈文子,亦齐大夫,名须无。违,去也。文子洁身去乱,可谓清矣。然未知其心果见义理之当然,而能脱然无所累乎?抑不得已于利害之私,而犹未免于怨悔也。故夫子特许其清而不许其仁。愚闻之师曰,当理而无私心则是仁矣。今以是而观二子之事,虽其制行之高,若不可及,然皆未有以见其必然于理,而真无私心也。子张未识仁体,而恍于苟难。遂以小者信其大者。夫子之不许也宜哉。……今以他书致之,子文之相楚,所谋者无非僭主猾夏之事。文子之仕齐,既失正君讨贼之义,又不数岁而复返于齐焉。则其不仁亦可见矣。)

“季文子三思而后行。子闻之曰:‘再,斯可矣。’”(季文子,鲁大夫,名行父。每事必三思而后行。若使晋而求遭丧之礼以行,亦其一事也。程子曰:“为恶之人,未尝知有思。”有思则为善矣。然至于再则已审。三则私意起而反惑矣。故夫子讥之,愚按季文子虑事如此,可谓详审而无过举矣。而宣公篡主,文子乃不能讨。反为之使齐而纳赂焉。岂非程子所谓私意起而反惑之验欤?是以君子务篡理而贵果断,不徒多思之为尚。)

“子曰:‘寗武子,邦有道则知。邦无道则恳。其知可及也,其愚不可及也。’”(寗武子,卫大夫,名俞。按《春秋传》,武子仕卫,当文公、成公之时。文公有道,而武子无事可见。此其知之可及也。成公无道,至于失国,而武子周旋其间,尽心竭力,不避艰险。凡其所处,皆智巧之士所深避而不肯为者,而能卒保其身以济其君。此其愚之不及也。程子曰:“邦无道,能沉晦以免患,故曰不可及也。”亦有不当愚者,比干是也。)(以上均见《公冶长》)

以上四人,可以分为两个类型。令尹子文三仕三已,旧政必以告新令尹,事君可谓忠矣。寗武子当成公无道,几至于失国的关键时刻,经过他的努力,“尽心竭力,不避艰险”,做了“智巧之士所深避而不肯为者”的事,“卒能保其身而济其君”,较之令尹子文,其事君尽忠,尤为过之。然而孔丘对令尹子文的评价是“忠矣”,“焉得仁”。对寗武子的评价却是“其愚不可及也”。真是奇哉怪也。而其后世门徒程子说得更加荒谬,“邦无道能沉晦以免患”,简直认为寗武子在亡国危机面前,应当在家沉晦,以免身及其患,而他不逊艰险地事君尽忠,(我当然不是在这里提倡事君尽忠),完全是多此一举,愚不可及。按照孔丘和他门徒的界说:“出于天理而无人欲之私”,“当理而无私心则仁矣”。寗武子于此想必可以当之无愧了吧。然而孔丘不仅未许之以仁,连“忠矣”都不说一句,反而讥之以愚不可及。那末,孔丘的所谓仁,所谓忠,究竟又是什么玩意呢?他的那一套伦理道德,即使在当时,岂不也不过是一些诓骗人的动听的谎言?

齐的陈文子和鲁的季文子属于另一种类型。陈文子在崔子弑齐君后,丢弃了他的四十匹马(可能还有其他带不走的财产,细软大概是带走了的)跑了。他的离开齐国,是因为斗不过崔子,还是为了到国外去反对崔子,没有说(注解中说他几年之后又回到了齐国。为什么回去和怎么回去的,没有交代。孔丘当其时,应该是知道的)。他到过其他几个国家,而这几个国家的情况较之齐国好不了多少,大概也都发生过弑君篡权的事,因此他一再说“犹吾大夫崔子也”,看不惯,哀叹一阵,一跑再跑,最后,可能感觉到天下乌鸦一般黑,也无处可跑了,只好又回到了齐国。孔丘大抵是了解陈文子的历史的,因此对他的离开齐国,赞许地说他“清矣”,然而“焉得仁”;却没有责备他为什么不去声讨崔子,也没有责备他没有尽忠。

至于鲁的季文子,因事其人其事都在鲁国,孔丘对之应当是更为熟悉的。这个人的品格极为低劣。仅拟注解中列举的两件事——使晋而必求遭丧之礼以行;宣公篡主,不能讨,反为之使齐而纳赂——来看,按照孔丘的道德规范来评价,实在最低限度也应当说几句贬辞。然而孔丘却只是摸摸胡子,惋惜地说:“想得太多了,一想再想就可以了。”说得多么温情啊!读到这里,不禁要问,孔丘对之何以温和乃尔?如果再想一想(就像孔丘“教导”的那样),想到季文子是鲁国在位的当权派,而孔丘正是在他治下的臣民,得罪不得,因而只能莞尔而笑,说一句不痛不痒、不伤脾胃的话,也就一点也不觉得奇怪了。孔丘真可以称得上识时务,深知做人诀窍的一个伟大的“圣人”。呜呼!

“子在陈曰:‘归与、归与!吾党之小子狂简。斐然成章,不知所以裁之。’”(《公冶长》)(注:比孔子周游四方,道不行而思归之叹也。吾党小子,指门人之在鲁者。狂简,志大而略于事也。斐,言其文理成就,有可观者。裁,割正也。夫子初心,欲行其道于天下,至是而知其终不用也。于是始欲成就后学,以传道于来世。又不得申引之士而思其次。以为狂士志高意远,犹或可进于道也。但恐其过中失正,而或陷于异端耳,故欲归而裁之也。)

关于这一段话的历史背景,注解中已说得很清楚,是孔丘在现实政治活动中到处碰壁,计不得售之后说的。孔丘在哀叹之余,还想传道于后世。这段话也确实说出了孔学——孔门之道的历史命运:其一,孔门之道在当世吃不开(关于孔门之道为什么在当世吃不开,已另专文论之);其二,正是经过孔子纠合他的吾党小子对他的那一套经过裁割整理,才能成为显学,才能传之后世,而且连孔丘自己做梦也想不到,孔教在精神上竟统治了中国人民两千余年之久,至于它的幽灵还在有些人的头脑里萦回作怪,企图采取新的形式,穿上时髦的外套,继续愚弄人民。孔丘九泉有知,也许还会莞尔而笑吧!

一九七四年四月二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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