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定了早上七点的闹钟。迷迷糊糊起床刷了牙,洗了把脸。潦草的整理了一下睡变形的秀发。背上包,出门打车去省医院。
因为事先预约好了,到了以后,就有护士把我带进办公室叫我稍微等下。
没过多久,就有一位年轻的男医生穿着白大褂推门进来。
他坐在我对面的沙发上,询问我是不是黎思羽。
我点头。
紧接着他将手里的文件夹抽出来放到我面前。又递给我一支笔,示意我认真看完术前协议后,没什么问题就可以直接签字。
我匆匆扫了几行,顺口问了一句:“手术是李教授帮我做吗?”
那名男医生明显愣了愣,不确定的开口问我:“之前没跟你说改为陆医生了吗?”
我疑惑的摇摇头,将手里握住的笔放下。
“是这样的,因为李教授去上海交流去了。所以这段时间原本在李教授手下的患者都会转到陆医生手里。”
我仔细想了想,觉得算来算去这都是比亏买卖。
明明之前说好的是教授,现在却变成了医生。
男医生似乎看出我迟疑的表情,赶紧又向我解释:“也不是陆医生,他是我们科系刚来的副教授。真是年轻有为。你不要觉得他年轻就不专业啊!他还去国外留学了两年才回来。”
我觉得有些好笑,这个医生是在向我推销那个什么“陆教授”吗?
于是双手环抱住手臂,平静的直视着对面的男医生,“陆副教授呢?我总要见一面吧。”
男医生指了指一侧的门,说:“他已经在准备手术工作了。手术室我们也已经消好毒了。”
如此看来,这个手术我是非做不可了。
其实不管是副教授也好,还是教授也罢。对于我而言,这两者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区别。再加上我也是经历过那些因为年纪轻就把你给否了的实际案例中的年轻人,觉得现在有些人用年龄来评价一个人的实力真是一件荒唐至极的事情。
我的不快仅仅是来自于医院没能通知我换医生这件事。
做手术连操刀医生都不知道,落在别人眼里,我大概不是个傻子就是个智障。
“行吧。”我认真想了想。在医院吵起来,对我的形象终归是不好。所以我还是没骨气的拿起笔,将名字工工整整的签在了签名栏内。
男医生如释重负的接过我的协议书,叫我耐心再等一会,准备完毕就通知我进去。
我点了点头,向他到了谢。
刚在手机上把脚本发给思思,之前的那位男医生便推开门叫我可以进去了。
“我东西放这里没问题吧。”我将手机放进包内,起身问他。
“可以。”说完,便在前面带路,引我进手术室。
是间面积不大的手术室。我一进门,清一色都是穿着手术服和带着口罩的医生。
最前面的那个医生看见我进来,往旁边退了一步,给我让了让道。
“躺下去,躺好。”有些沉闷的声音隔着口罩传来。
我乖乖的躺在治疗床上,双手有些紧张的缠绕在一起。
我看着头顶上的亮着的白灯,不自觉的咽了口口水。
感觉到有人将一块类似于医疗布的东西盖在我脸上,只留下口腔那一部分露出来。
一下子,头顶上的那顶白灯只能依稀看到一些白色的光晕。
我下意识的伸手去抓住了盖住我眼睛的那双手。
隔着塑胶手套,还是能感受到手指间传来的冰冷触感。
“干什么?”闷闷的声音再次从我的头顶上方传来。
我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大概会让人不舒服,立刻就收回手。
稍稍斟酌了一会,还是问出了那个我从一开始就想问的问题。
“这个手术疼不疼啊?”
没人回答我。就在我打算手术完后就去投诉这家医院的想法逐渐坚定时,一道清冷的声音回应了我。
“我会轻点。”
声音顷刻间仿佛化作一道电流,飞快从我脑子里闪过。流经的地方开始嗡嗡嗡的作响,没过多久,决定罢工,彻底死路。
我的思绪也跟着飘到不知多远的地方去了。
手术室内医生的谈话声,冰冷的仪器探入我口腔带来的刺激感我统统都感应不到了。
我仿佛自己又已经坐回到高一的教室里。
正值月考要重新分配座位。班主任一向很民主,分配座位直接采用了抽签这一方法。
我拿着从班长手里抽来的座位号有些惆怅的叹了口气。
我的位置是第一组第二个。第一组在教室的最右侧,靠墙,没同桌。而且有时候老师的板书也会因为反光原因看不清。
有些烦躁的将纸揉成一团扔到教室后面的垃圾桶里。
到了下课,班长就喊我们搬座位。
我东西多,力气也小。只能分几趟搬才能搬完。路过看到的男生也会出于好心帮忙帮我一下。
来来回回三趟终于把自己的东西都搬到新位置上了。
我刚坐下,还没注意前面坐的是谁。
就感觉到有一块巨大的阴影从门口进来直接覆盖在我桌子上。
随后,坐在了我的前面。
我抬起头,看到了熟悉的后脑勺。
看过不知道多少遍的后脑勺。
我突然不安起来,感觉自己的手脚都变得迟钝了,心里觉得不可思议,也觉得很甜蜜。
我低头无意识的抿住下嘴唇,双手也由不知所措的状态变为紧张的缠绕在一起。
余光不自觉的瞟到他那里。
他什么时候会转头呢?如果他转头的时候,我该摆什么动作呢?我是要笑呢?还是不笑呢?
我还没想明白呢,就有一道清冷又似有似无带着些慵懒的声音落在了我的耳朵里。
我故作平静的抬头和陆回舟对视了一秒,又装作不在意的淡定瞟开。
陆回舟显然不会知道我此刻心里的情绪,只是把他要对我说的话说完了以后,在等着我回答。
陆回舟说:“下课去球场的时候帮我把衣服带过去,另外跟秦朗说一声,我先去校门外买点东西再去球场打球。”
我听见自己开口对他说“好”。
庄肃又谨慎的对他说好。
像是做了某种决定,我对他说好。
心里还有点小得意,原来他上次在篮球场上注意到我了。
因为室友有几个特别喜欢打篮球,就总会拉着我去球场凑个人数。
其他人拉不动,只有我每次很热心。
因为除开教室,在球场是能见到他次数最多的地方。
我不会打,一开始也只是站在旁边看着。后来就被她们叫进球场也和她们一起打。
我不会运球,也不会带球上篮。她们每次就让我站定一个点,把球扔给我叫我投篮。
也算是意外发现了我的技能,我投球很准。除开力气小,投不了三分外。几乎所有的点我都能将球投进去。
有次班上男生喊我们去打球。男生的主力军秦朗又恰好当时在教室位置坐在我后面,平日里多少有些接触,还算是半个熟人。就让我跟他一队。
一开始大概也只是抱着让女生递个球就好了这种想法。但是当我一接到他递给我的球,条件反射的就投了出去。
中了。
秦朗又试了几次,我全投中了。
班上男生乐了,叫我射手。一个劲的夸我。
当时唯一比较遗憾的就是陆回舟没在场。不过我想,他如果在,我肯定没办法投中了。
没想到这件事还是传到他耳朵里了。
陆回舟已经转过身子,从书包里掏出一套卷子在计算。
我慢慢的握紧手中的笔,本子上却没写出一个字。
我感觉到我能重新看清楚头顶的白灯,有护士侧着身子将我从床上扶起来。
“手术做完了?”我好久没说话,此刻一开口,声音有点沙哑。
护士朝我点点头,把我扶到外面走廊的一排塑胶蓝椅上。
“等下陆医生换好衣服了,我再带你去他办公室。有些术后的注意事项需要交代给你。”说完护士从一旁的饮水机处倒了一杯水递给我。
我礼貌的谢过护士后,一言不发的盯着手里的这杯水。
刚刚做手术的时候,感觉自己还没反应过来。脑子里铺天盖地的都是关于高中时候的记忆。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在手术室不受控制的想到高中时候发生的事情,我思索了许久,将手术室进去后发生的一切在脑子里重新梳理几遍过后,突然发现好像源头是声音。
刚才在手术室我好像听到了与记忆里重合起来的声音。
我不自禁地苦笑出来,将情绪收好后,小口的喝着水。
大概是这几天拍摄视频的事情,想太多高中时候的事情了。
一些被忽视的事情都清清楚楚的记了起来。
“黎小姐。”之前那位给我递协议书的男医生再次站在我面前。
手里还提着我的包。
我突然反应过来,刚刚做完手术直接就出来了。把包落在之前的那个办公室了。
我抱歉的朝他笑笑,接过他手中的包。
他倒不在意,叫我跟着他。
走到一间办公室前面停了下来,先敲敲了门,再听到里面的“请进”声后,才推开门示意我进去。
“这是陆副教授。”似乎怕我不信,还特意加重了副这个字。
我无奈的笑笑,朝此刻正在洗漱台前洗手的那位“陆副教授”的背影鞠了个躬。
顺带说了一句“陆医生”好。
在听到陆医生这三个字后,“陆副教授”擦干净手后,慢条斯理的转身面朝着我。
我恰好抬头,当头就迎上了陆教授的白大褂。
视线再往上看,看到了遮盖在口罩下面的那张脸。
那个出现在我无数次的梦里,高中篮球场上,以及假装一瞥的视线中的那张脸。
小麦色的皮肤,高挺的鼻梁,和那双只有近看才会看出是内双的眼睛。
如此不出挑的五官凑在一起偏就让人心动的陆回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