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曦衍睁眼时已是巳时末。
她一如既往地打坐调息,起床洗漱,似是全无异样。
等到敲门声响起时也只是淡淡地说了句“进来”。
墨绯抱着阿清进来,昨晚阿清闹着要跟墨绯去逛涯城的夜市,她一夜恍惚,竟然不知阿清与墨绯是何时回来的。
阿清一边呼着“娘亲”一边蹦向君曦衍,君曦衍笑着接住它,“阿清昨晚玩得可还好?”
阿清觊着君曦衍的脸色,道:“好好!好玩得不得了!娘亲你知道吗,俗士的表演竟然如此好看!有一个可以凭空消失,连我都看不出来踪迹!还有一个竟然可以从口中喷出火来……”
这些障眼法的小手段,倒是莫名得了它的欢喜。
君曦衍笑着听着它念叨,想着若是人族的小孩,此时定是手舞足蹈的。
阿清最后以一句话结尾:“娘亲,这下界真好玩!”只可惜好多看起来超级好吃的东西它吃不了。
墨绯多看了阿清几眼,下界?它口口声声说这里是下界也不怕大人不舒服。
君曦衍倒没觉得怎样,毕竟她并非土著,到这界也时日尚短,就算归属感也没生出几分。
墨绯看到君曦衍脸色如常,才道:“大人,外面有两人求见您。”
话落也不知是她看错了还是怎得,总觉得大人脸上的笑容好似僵了一瞬,不过眨眼却又恢复如常,还道:“请进来吧。”语气并无异样。
夜沅与夜晅进来时,看到的就是端坐在屋内小榻上的女子,想象中的标志金发并未显露,微扬的凤眸与精致的鼻唇尚显稚嫩,以他们二人的眼力,自然是看出了她的骨龄不足十八。
二人对视一眼,压下了满心疑惑,叩首行礼:“见过大人!”
如此大礼不仅将墨绯骇了一跳,连坐在上方的君曦衍也惊得站了起来,惹得阿清淡淡地瞥了下首的二人一眼。
夜沅并未起身,道:“大人,吾名夜沅,此乃夜晅,主上留下吾二人为大人效犬马之劳。”
夜晅点头。
君曦衍坐回了榻上,满眼复杂,却只说了句:“起吧。”
夜沅与夜晅对视一眼,默默起身,低着头不敢乱看。
且不说湍昀的强大印在他们骨子里,这位大人可是他看上的人,尽管实力低微,但前景未明,此时给他们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放肆。
而且她怀里抱着的那位也不是好惹的,夜晅瞄了一眼那金光,想起那日他和主上赶回去时看到的一幕,不禁打了个寒颤。
阿清自然察觉到了夜晅的举动,不过并未在意,他留下的人谅也不敢放肆,就算放肆也就是它动动手指的事,正好让它有机会在娘亲面前大展威风,这么一想再看那二人便觉得有意思许多。
夜晅被那目光看得汗毛几乎都要竖起来,规矩站好,头低得越发低。
墨绯站在君曦衍身侧不言不语,脑子里全是混乱。
他们刚刚出现在她的面前时,着实是吓了她一跳,一来是她没想到这下界除了她、蛮苍以及深不可测的湍昀之外还有上面来的人,二来是这二人的气息比起她来竟然只强不弱!
她不过多看了几眼,其中一人冷声一哼竟然让她的人形几乎都维持不住!
这可是极宙最底层的下界啊!这般的强者到底是为何来此?
墨绯侧目看着君曦衍如瀑的黑发,是因为她吧?不然为何这些人都与她有关联呢?
心里震惊的同时又兴奋得不行,这步棋走对了!她墨鹏一族未来可期!重回巅峰指日可待!
室内几人心思各异,君曦衍并不在意,缓了好久才出声道:“出发吧,”话落抱着阿清率先出门。
墨绯应声变为小鸟雀落在她的肩头,夜沅二人隐去身形跟在了暗处。
地角码头人声鼎沸,虽说谈不上人山人海,但比起城中也要热闹许多。
上千艘船舰停在此处,其中不仅有普通的游轮,这一类多是沿着纳什界南海岸观光游玩的,而用来穿梭岩海来往纳什两界的,以及前往赤焰岛的,则清一色是妖娆商会的楼船,船身上雕刻着妖娆商会的赤焰纹章,有些扬帆出海的船舶,迎风舒展的船帆上也是巨大的焰纹,在旭阳下似是闪着金光。
墨绯刚要恢复身形,不想暗处的一人已迎面走来,恭敬道:“大人,前往赤焰岛参加海祭的客人均有专船接待,还有一类是平日里便来往两岸的普通船舶,不知大人欲乘坐何种?”
早在昨晚,夜沅二人便弄清了君曦衍此行的目的地。
看到夜沅走来,君曦衍尚愣了一下,听到他的话后方才转了转眸,道:“平常的便可。”毕竟她没有邀请函,算是不请自来。
夜沅点头,“大人请随沅来。”
君曦衍抬脚,看着他垂首丝毫不敢僭越的姿态感慨万分,他这般恭敬,倒让人蛮不自在的,想要出声,却不知要如何说起,想着许是他们那界规矩如此,只好作罢。
阿清是个极有眼色的,又一心想着要给那人上点眼药,便凑到了君曦衍耳边道:“娘亲,他们那儿都是这样的怪人,娘亲别理就是!”
作的姿态是说悄悄话的,可惜声音却让身边的人听得一清二楚。
君曦衍一把揽住它,看着夜沅动了动的嘴角,尴尬不已。
夜沅没出声。
阿清看着他敢怒不敢言的模样长长地嘁了一声。
君曦衍只好硬着头皮道:“抱歉抱歉,它不懂事,下来我定好好教它!”
夜沅垂眸道:“大人言重了。”话落不再出声,只引着君曦衍往码头去。
阿清许是意识到君曦衍心情不好,一路上再没敢作妖,安静如鸡。
说是普通的船只,可也是三层的楼船,其上雕栏玉砌,精致无比,到底是妖娆商会的产业,端的是恢宏大气。
夜晅不见踪影,夜沅倒一直跟在明处,给君曦衍安排好了最顶级的三层房间后,便退了下去。
君曦衍看着脚下墨玉砌成的地板,一时沉默。
良久,才听得阿清在她怀里动了动,怯怯地唤:“娘亲……”
君曦衍叹了口气,将阿清捧在眼前,相顾无言。
她从未与小孩子相处过,也不知如何教导,况且……阿清并不是她的孩子……
“娘亲?”阿清的声音似是带着哭腔,“娘亲你别不睬阿清……是阿清错了,娘亲别气……”
君曦衍目光复杂,只低低地唤了句“阿清”。
阿清越发惶恐。
君曦衍不知阿清曾经经历过什么,可它此时的恐惧与颤抖毫无保留地传递给了她,让她的心口针扎一般疼痛。
“娘亲我错了!阿清错了!娘亲别不要阿清!娘亲不要抛下阿清!阿清以后定好好听话,娘亲别再离开!”阿清一时泣不成声。
君曦衍愕然,手忙脚乱地哄它:“阿清别哭,别哭啊!娘亲没有不要你,没有要抛下你!别哭别哭!”
哭声顿了一瞬,“真……真的吗?”
君曦衍揽着阿清慢慢地晃,软糯的声音似是在唱摇篮曲般:“真的!阿清这么好,娘亲怎么会不要你呢!”她顿了顿,让阿清刚刚放下去的心又瞬间提了上来。
“不过阿清可是男子汉大丈夫,不可以在背后议人是非的哦……”
阿清便抽泣着道:“那可以当面议吗?”
君曦衍噎了一下,板着脸道:“当面也不可!”似是觉得太过严肃,又补了一句:“总之,议人是非是小人行径,阿清以后莫要如此好不好?”
“可是阿清本来就是小人啊!娘亲是大人,阿清还没长大,就是小人啊!”
君曦衍:……
门外停在栏杆上的墨绯差点笑出声来,原来这外界的熊孩子,和他们族内的并无区别。
良久,她才听到屋内那道软糯的声音失笑道:“是娘亲魔怔了,阿清如此聪慧,定然知道娘亲的意思……”
关注此间的不只墨绯一人,暗处的一人怒道:“要不是你说连主上都奈何不了它,我方才定要揍得它蛋碎!”
正是夜沅。
夜晅便道:“你若是看到那日昀曦殿的场景,定然不敢如此放肆。”
夜沅默了默,问道:“真的?”
夜晅极其不雅地翻了个白眼,“我岂敢拿主上的荣誉开玩笑?!反正你别去招惹它就是!”
夜沅怒:“我招惹它?你刚刚也听见了!它可是明目张胆地当着我的面就这般说!若只是我等便罢了,你听它的意思是连主上也骂进去了!这般你都能忍?!”
夜晅烦躁,夜沅性子急躁,藏不住话,可什么都不说难免惹出祸来,便只好含含糊糊地提醒了句:“反正你别管它就是!它怕是与那位有点关系!”
“那位?哪位?!”
夜晅瞪了他一眼。
夜沅失声:“那位?!!”
夜晅忙捂住他的嘴,将他拖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