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一天的春雨在这夜幕深沉之时竟然慢慢的停息了,带有丝丝腥味的海风轻轻吹抚着天空的积云,拉出形状各异的怪异画卷。高高悬挂的明月不时的显露出身影,高洁而幽冷。
见到后面没有人追来,刀岱带着燕子伋他们主仆三人找到最近的一个庄院,庄院中房屋虽多,但却并没有几个人居住,只有一个老仆带着几个仆从在这里做洒扫之事,看到这半夜登门的四人,血迹斑斑,那老仆并不惧怕,连忙叫起所有人点灯举火,将几人让进屋内,然后吩咐人备刀剑御敌,将庄院守住。
一番折腾之下,安顿好几人,送了些热水、饭食,然后又备了些伤药,然后远远退去,将这一处房屋让给燕子伋四人。
既不曾问四人姓名,也不过问因何事落得如此境地,只是安顿好几人便远远退去,也不曾报上自家主人的名号。
燕子伋看着两个童儿已经昏睡过去,推门而出,看到院中梨树下站着的孤单身影,开口说道:“这家主人准备了伤药,你可曾受伤?”
刀岱转身,看着燕子伋回答道:“我受的伤不是伤药可以治疗的。”
沙哑的嗓音似乎每说一个字都带有血丝。
燕子伋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在面对姚不疑的剑的时候,一个照面便被摄去了心神,那种死亡降临的危机感让人心跳停止,让人如同置身于无边黑渊之中,眼看着不断滑落,离那一丝光明越来越远,无可奈何。刀岱连回手反击的勇气都抬不起来了,直到燕子伋以屏障护住,才重整心绪出手。高手过招,瞬间便定生死,岂容半分迟疑,何况心神被摄。
刀岱身临死地,心神首创,从此便是有了心结,若是不能消解,只怕以后与人对敌之时发作起来,便是落败身死的下场。这件事只能他自己解决,别人,帮不上什么忙。
“你那两个随侍已经上药了?”刀岱问道。
燕子伋点点头,“他二人伤势很重,以后恐怕是废了。”
“你倒是有一对忠心的随从。”刀岱叹道。
燕子伋上前,同站在梨树下,开口说道:“上次你潜入馆驿,说是替人传话,这次半途遇刺你又突然出现,你身后到底是谁?”
刀岱莞尔一笑,“你以后会知道的。”
“你不愿说,我也不强求。你今日如何会在此出现,真是巧合吗?”燕子伋再问。
“不是巧合又是什么呢?”刀岱回答道:“你不必担心有人会跟踪你,你担心也没用,自从你进入齐国那一日起,盯着你的眼睛就不曾少过。”
燕子伋说道:“我自然是知道,随意也没想着要隐匿行踪。”燕子伋顿了一下,望着皎皎月光慢慢被云层遮住,然后接着说道:“你是齐国人,刀家也是齐国勋贵,为何要助我一个燕国人。”
刀岱回答道:“王孙殿下若是在齐国遭遇不测,不管刺客是谁派来的,齐国都推脱不了干系。”
“今日刺客,除了那位姚不疑,其余人等武功低微,虽能隐匿身形,但并非我等敌手。”
“探丸郎受四国打压,若不是中邑那些人暗中扶持,早已淹没在历史之中,其实力已不复当年了,手下的人也是良莠不齐。”刀岱幽幽说道。
“以姚不疑的修为,他若是赶尽杀绝,我们逃不了。”燕子伋说道。
刀岱似乎又回到了那一剑刺来的时刻,那压制的让人难以动弹的磅礴杀气和那抹银色剑光,心中生出无尽恐惧。
深吸一口气,刀岱说道:“姚不疑乃是探丸郎中两大剑手之一,虽然修为甚高,但一直声名不显,若不是我出身刀家,也不会知道他的身份。我本以为他修为虽高,但也不至高绝到如此地步,没想到他隐藏如此之深,一剑之下破我心境,你我二人险些不能逃走。”
燕子伋接着问道:“探丸郎被四国打压,在国境之内行赶尽杀绝之事,不得不龟缩中邑,今日为何会出现在齐国王城海岛之上?”
刀岱解释道:“探丸郎本身就是行走在暗夜之中,从古到今,没人知道所谓的探丸郎盟主是何人,便是我刀家也只能打探到十五位持丸者这一层,再往上没有半点消息。因其隐匿性,所以才能行刺杀之事,有令召集,令撤即散,深藏于人海之中,那里是能够清扫的干净的。”
燕子伋点点头,心中想着燕国黑夜之中是否也有这般漏洞存在。
刀岱突然又说道:“今日见识到传说中的封空术,果然厉害非常。王孙殿下可愿传授一二?”
“封空术只传王储,从不例外。”燕子伋正色道。然后看着刀岱继续说道:“观你修行之功法,也有诸多玄妙之处。”
刀岱回答道:“世间玄妙之法甚多,可无一能与四神术并肩。”
燕子伋笑了笑,岔过这个话题,问道:“你的声音怎会变得如此,听着实在让人有些抓狂的想法。”
刀岱回答道:“练功所致。”
只此四字,刀岱并未想继续说下去,而是轻轻舒展身子,宽袍大袖映在月光下有些残破,左袖甚至已经半截二段,只剩两片短布挂在手臂上。
“你我并肩对敌,也算是有了交情,可否将你脸上的面具拿掉。”燕子伋突然问道。
刀岱呵呵一笑,回答道:“我又不是个翩翩女子,看我容貌作甚?莫非王孙殿下也有那龙阳之好?”
燕子伋面色一紧,说道:“我只是奇怪你为何一直戴着面具,不肯以真面貌示人。”
“若我是一个相貌奇丑之人,借以遮羞,你如此唐突岂不失了礼仪。”
“是了,此事是我疏忽,唐突了。”
“呵呵,唐突二字,去与你的美人说去吧。”刀岱笑着转身回房间去了。
燕子伋站在梨树之下,看着这满树幼小的花骨朵还未曾有一朵露出粉红色裂缝,心中思索着刀岱此人。
月光在时隐时现中慢慢被晓日惊退,一轮红日从海面上缓缓升起,带动庄园中几只公鸡发出啼鸣。
燕子伋走出房门,庄院中的老仆正在不远处躬身站着,神态颇为恭敬。
燕子伋上前还未曾开口说话,那老仆便开口说道:“门口已经备好一辆马车,请客人离去吧。”
燕子伋闻言并为再开口,而是轻轻一拜,那老仆稍稍侧身避开,示意不敢受礼。
两个童儿尚在昏睡中并未清醒,那老仆让几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用铺盖轻轻抬着他们送到马车上。
燕子伋还想去叫刀岱,但打开房门却见里面空空如也,东西摆放整齐,似乎没人住过一般。
那老仆对他说道:“那位客人已经离开了。”
燕子伋道一声“多谢”,然后驾车离开了庄院。
那老仆带着一干人等,目送马车远远离去,迅速关闭院门,洒扫庭院,将一切痕迹抹除之后,才让众人去干自己的活计。
燕子伋顺着来时的路驾车而行,为了防止马车颠簸伤到躺着的两个童儿,燕子伋特意将车速放慢,但在这无人的道路上也惊起一路鸟雀。
经过城门,进入王城之内,街道上已然繁华起来了。
众多摊贩挑着东西躲避着燕子伋的马车,给这繁忙的早晨又增添了一些麻烦。
马车穿行过街道,回到庄园之中,原本一夜未归的王孙殿下突然衣装残破的自己赶着马车回来,园中等候的一众人立刻上来伺候。
看到马车内昏睡的二人,众人十分震惊,惊慌问道:“王孙殿下,出了何事了?”
“有刺客在半路刺杀,他二人都受了重伤,速速叫大夫过来给他们医治。”
“殿下可有受伤?”
“本殿下没事。”燕子伋然后吩咐道:“你们去叫那些齐人,让他们来处理这件事。”
“是。”
燕子伋正在用饭,陈发在下人的带领下走入厅内。
“见过燕王孙殿下。”
“陈将军不必多礼。”
“听闻殿下在城外遇刺,末将已经派人出城前去查探,追踪刺客下落了。”陈发说道。
燕子伋径自享用饭食,并不理会。
陈发接着说道:“那些刺客还真是大胆,竟然在我齐国王城悍然行刺燕国王孙,幸好王孙殿下没事儿,否则真是不知会发生何事。”
“你怎知不是齐国人想杀本殿下?”燕子伋问道。
陈发笑着回答道:“定然不会。”
“前日还有齐国百姓在馆驿聚集想要把我等燕国人赶出国去,若是他们看本殿下依然安好无损的留在王城之内,心中不忿,行刺杀之事呢?”燕子伋说道。
陈发回答道:“百姓愚昧,为奸人所利用而已,王孙殿下为了两国结盟友好而来,岂能中了他人的奸计啊。而且百姓皆是软弱之人,岂能刺杀身怀修为的王孙殿下呢。”
燕子伋擦了擦嘴,说道:“买凶杀人嘛。”
陈发问道:“敢问殿下,昨夜刺杀详情如何?”
“探丸郎,姚不疑。本殿下差点死在他的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