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少主，桑校尉，玄协事，里边请里边请。”青金砾笑脸相迎，全然无视这来势汹汹的一幕。
“郡守大人客气了，虽然我能理解你的一番心意，但我更希望这是一场庆功宴，好让得以解救的村民成为这场宴席最重要的客人。”
沐羽言刻意放慢了脚步节奏，使得迈出大步子的青金砾来了个原地急停，差点踩空通往二楼的台阶。
“三少主息怒，下官自知无能，这次饭局，也是为了尽最大的努力去帮助无辜的村民，才特意安排的，详情稍候自会一一交代，还请少主先落座。”青金砾笑脸瞬间皱成一块，看似一肚子苦水的模样道。
“哦，那我是得好好听一听。”沐羽言一脸冷漠道。
稍微分神观察一遍周围环境，沐羽言留意到这里虽然没有东道建筑的大气堂皇，但在照明方面却有几分特色。
哪怕是楼梯两侧的灯座，都用上了看似构造较为复杂的工艺。
饭席设置在二楼的一处突出看台，上部没有露天，整体街景视野却比想象中开阔。
四处角落火架烈焰升腾，沐羽言认出了火盆内的其中一种燃料是大量的顿竹炭。
没来得及坐下，青金砾快手拿起酒杯。
“下官唐突，虽事出有因，但贸然擅自邀约，以下犯上，此乃不争之事实，自罚三杯，剩下的处罚，请由少主定夺。”说完青金砾猛灌自己三杯水酒。
缘由还没开始讲，就来这种虚伪的戏码？
“青郡守，酒罚过就可以了，至于后续需不需要定夺，得看是事出何因？”沐羽言内心鄙视道。
“下官先谢过少主之宽宏大量，这次的邀约，主要是为了向少主引见我身旁这位甄公子。”青金砾说道。
“草民甄察，见过三少主。”甄察语气不卑不亢，举止十分得体。
长方形的桌椅摆放讲究，青金砾和甄察两人早早站到了自己的位置旁。
主位自然是少主落座的地方，而甄察看似躲在末端，离沐羽言最远，青金砾与沐羽言之间的空位，桑闯自觉填补，玄千白则走到沐羽言的另一侧空位，正对着桑闯，因为叶夫人不在，玄千白的一旁，空余出一张椅子。
十名侍卫五五分列，有序地守在两旁警戒周围的动向。
“既然是为引见而来，那就请甄公子开门见山吧。”依次坐下后，沐羽言单刀直入道。
对方样貌看着较为俊俏，岁数可能不比自己大上多少，斯文有礼，蓝色纹路衬边的一身白衣给人一种干净利落之感，眼里透出的更是一池水镜般的镇定，没有一丝波澜。
“敝人原乃东道一鹿苑商会成员，因经商事宜，有幸偶然在此地购得一处水草肥美的庄园，便潜心经营了下来，后更得到多方赞许，加之庄园的规模日益增长……”
开场白就让沐羽言眉间一皱，这说起来算不算半个老乡，毕竟自己的出生点，也能勉强可以说是在东道了吧。
几人耐心倾听着对方叙述庄园的发展过程，期间陆续地上了几道热菜，桑闯以护卫一职为由不沾滴酒，而玄千白则借身体原因略略一抿。
青金砾此时早已面红耳赤，一脸喝上头的姿态，估计是个酒鬼，但意识还是清醒的状态，没有作任何出格的举动。
菜过五味，大家也估摸着有个六七分饱腹感。
席间沐羽言一方三人几乎没说话，青金砾也是偶尔打岔两边讨好，但这甄公子谈吐由此至终都优雅无比，收放自如，节奏把控得很是精妙，让人没有犯困之意，也不会心生尴尬嫌弃。
“目前，庄园产出的鹿肉以及药酒和各种滋补药膳材料，已经成为我们赖以为生的收入支柱，通过采购商销往龙山城，特别是药酒，无论是外伤还是饮用，都深受军中将士的喜爱和信赖。”
“这一切本来相安无事，只是一个月前开始，庄园的外销货队持续遇到了山贼的袭击。”甄察无奈道。
“原来如此，贵庄园在更早前就遇到了现在发生着的事情，按刚才青郡守的意思，甄公子想必是对这伙山贼有一定程度的了解，能为我们提供一些情报。”沐羽言恍然道。
“虽然对相关人物没有十分的把握，但绝对值得怀疑。”甄察冷静道。
“此话怎讲？”沐羽言看向对方道。
“少主初到此地，可能对这里不甚熟悉，诸位可曾听说过竹门五毒帮？”甄察不紧不慢地语气问道。
沐羽言没有接话，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
“那诸位对竹门人口发展的由来了解几何？”甄察继续问道。
“正如你说的，我们初来竹门，也没有这里出身的人，对此地并不了解。”沐羽言说道。
“是这样的，由于二十年前俱灵与苍国之间的一场战役，原本没有居民的竹门，逐年聚集了来自四面八方的流民与伤兵，再加上这里临近唯一与顿竹连通的关口，为求生计，便催生了一些简单的商贸来往行为。”
沐羽言眼角余光看了看玄千白，对方没有半点反应，只是认真地倾听着，露出和自己一样略有所思的表情。
再微微侧身看向青金砾，这胖子好像伤心了起来，一脸愁容地喝着闷酒，仿佛在回忆着一些伤心的记忆。
“而这其中的各方人员，有普通的农民，也有家道中落在原先故乡失去依靠的商业大户，带着仅剩的财产和仆人，来到这里开始了新的生活。”
甄察年轻的面孔，跟他此时就像历经岁月的忧伤神情无法相配，举杯喝了一小口酒，紧接着酒杯无声地落回桌面后，又继续着那段像是他亲身体会过的往事叙说。
“就这样持续了几年时间，竹门稍微有了一点村落的规模，麻雀虽小，集市商铺甚至酒馆赌坊一应俱全，因为地处贫瘠，能用于耕作的土地实在是少之又少，故此地很快就超出了本应有的承载能力上限。”
“新流入的人口一如往常不曾停息，仅靠与顿竹人交易和自耕自给已经无法维持所有人的生存，于是乎人与人之间的恶意，便开始在这里蔓延起来，挨饿的孩童开始偷盗，只求一顿温饱，扎下根的商人，却在大肆囤积物资，有的更是远走高飞，带着积累数年的财富投向大城。”
“但无论如何，挨饿的人依旧在挨饿，对于自然形成的聚居地，数年间俱灵官方一直没有介入，当时竹门关尚在建设，很多饥民希望能得到守军的招募，以劳力换取食物，可天开之治后，竹门关的劳力来源皆是身负罪名的犯人，徭役已经不再用于无罪百姓，因此无法接纳，最后一部分人选择落草为寇，当上了山贼，一些则原地抱团，成为欺行霸市的无赖，更有甚者，组建了武装势力，专职袭击在外往来的商旅。”
听到这里，与玄千白之前讲的没有明显冲突之处，那为什么杨郡丞却显得遮遮掩掩，讳莫如深呢，沐羽言无法猜测。
玄千白和桑闯更没有插话打断，如今看来一直没有发话的郡守，倒也像郡丞一样，显得过度畏缩，不能单凭杨郡丞一面之词，就预先在心里给双方定性。
“尚有余力存活不堪各方滋扰侵害的居民，也开始自发组成守护家园的队伍，就这样历经数年，衍生出五个帮派，对外抗击山贼匪帮，对内各占一方，保证绝大多数人存活，过往的孰是孰非，也变得不再是那么重要。”
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般，甄察默默深呼吸了一口气。
“实不相瞒，五毒帮之一的崖壁虎帮会现任首领，正是在下。”甄察平静地说道。
“什么！”桑闯闻言怒拍桌面迅即站起，左手扶住腰间的佩刀。
两边的侍卫也纷纷握住刀柄，稍有异动，便会以战斗姿态相向。
“桑校尉，冷静，冷静啊。”青金砾连忙摇头摆手道。
“你身为地方高等官吏，竟然给帮会匪首作引见，好大的胆子！”桑闯怒喝道。
“少主！请给我们辩解的机会，下官并非有何歹心，此举实属无奈啊！”青金砾转而将话语投向沐羽言。
“既然话都说到这份上，桑校尉，不妨继续听完。”沐羽言同样平静说道。
桑闯紧盯着青金砾和甄察二人，缓缓地坐了下来。
“甄察谢过少主之余，也不再拐弯抹角，其实这次前来，是想求助于少主，希望少主能想想办法，为竹门百姓发声，助他们走出困境。”
“还请甄公子细说来由。”沐羽言也正听到好奇处，对方究竟是何用意。
“正如刚才所讲，俱灵并没有对竹门的发展建设有过实质的投入，现在竹门面临的不单单是贫困，更是匪患甚至疾病的困扰，再继续这样下去，恐怕会出现不可挽回的伤亡局面。”
“你是希望我将此事上报俱灵朝廷，对竹门方面作出援助。”沐羽言大概明白对方的意思。
“恕草民斗胆，少主完全具备这个能力，至于少主作何决定，草民无权过问，但若少主愿意介入此事，草民必定全力协助。”甄察起身严肃抱拳躬身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