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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OVER。

QQ很识时务地响起嘀嘀声,木森的头像闪动起来。魏碧犹豫片刻,点开:

木森发来个米粒大小的笑脸,问:怀璧,我就问一下哈……你今天爽约了没有?

魏碧冷笑:哎呀,你居然不知道我有没有爽约吗?莫非你没有过去?

木森沉默了好一会儿,良久才发来一句:那居然真的是你……你啊……一场误会,我再帮你联系总监,我们再谈一次。

再谈一次?魏碧忍无可忍笑了出来,百无聊赖地刷着评论区看开心得像是过年一样的读者,随手敲:不用了。

木森急匆匆道:怀璧,你想清楚!那是总监!

魏碧瘪瘪嘴,回:不用了,谢谢你。

其实,当初踏入网文圈,为的并非单纯是名利,更多的是分享。每个网络写手最开始都是写着生嫩的句子却自以为是旷世奇才,而后在那一个毫无遮蔽的圈子里摸爬滚打,为名为利,越是成熟越谦卑,等到有名有利的时候都会自嘲一句不登大雅之堂。

可是有些东西,自嘲可以,别人作践却不可以。一个字都不行。

华文原创网作者大会的邀请函发放到魏碧手上的时候,她正在卯足火力存新文。木森发了个可怜兮兮的表情,很欠揍地挠了一句“你不是害羞了吧?”魏碧一失口,答应了。

三天后,她站在某个杭州某个会所内的入场口看着会场里黑压压各种奇装异服眼镜娘燕尾服男,第一次深深觉得,是不是走错了地方。

“魏小姐?”一个凉飕飕的声音响起。

魏碧茫然回头,却发现身后站着个熟人。确切的说,是仇人——黑色衣服金边眼镜皮肤白皙透着一股子人渣禽兽味儿的,秦牧秦总监。冤家路窄,她干笑一声:“秦总监,很高兴‘再次’见到你。”

秦牧眼里闪过一丝戏谑,递过来一杯颜色不明的液体,貌似温和地笑了:“那日初见魏小姐,倒是结结实实吓了我一跳。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能把男性小说写得如此风生水起的……女作者。不慎言语多有冒犯之处,还请魏小姐见谅。”

魏碧懒洋洋接过那杯液体,眯眼道:“秦总监这是在为你的话道歉?”

秦牧轻笑:“不,我为我的态度和方式道歉。”

你妹!

这就是所谓的有文化的人,说句话饶了七八个弯子,最后绕回来还是暗示她肤浅!魏碧忍了很久才没把手里的液体朝那张欠抽的脸泼过去,眼一斜,大步走开。

她走得匆忙,自然没有注意到一直默默尾随的木森不会好意地捅了捅秦牧的胳膊奸笑:“我家小白菜人美文章好,最重要的是咋咋呼呼乱萌一把,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动机不轨,那天你看人家背影看得眼睛都直了!这两天还天天偷偷问法务要了她档案,想追我家小白菜,我建议你还是温柔策略好。”

秦牧轻轻晃了晃手里的红酒,透过剔透的玻璃杯看着在会场最角落低调大吃的魏碧,低眉笑了。

木森眉头微锁,道:“秦牧,最近你母亲身体状况如何?”

秦牧目光暗了暗,轻声道:“她会好的。”

小白菜魏碧在觅食。自助式的会场是吃货的天堂,她当然不会有兴趣去玩会场里大部分作者在玩的“哎呀你是主站某啊,久仰久仰”“吼吼你是女频某吧,是个美女呢,电话号码多少?”的无聊游戏。只是她不犯人,人未必不招惹她。一个长发的男人一脸笑意走来,用充满磁性的嗓音道:“在下合欢。敢问姑娘可是女频人士?年芳几何?婚配否?有微博否?对钓鱼岛问题如何看待?”

合欢……魏碧一口果汁呛在喉咙底,险些泪奔。她和他说不上基友,却也算有几分交情,她犹犹豫豫不知道该如何把“不好意思我是怀璧,纯主站写手”表述给他,只听见台上的主持人开始报作者名字,她顿时有种不祥的预感。

女主持忽然奸笑起来,笑吟吟道:“怀璧,怀璧——璧少,我看到你入场的签到啦,不要娇羞啦,出现吧!”

整个会场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在相互围观。众所周知,华文璧少虽然和合欢并称为“双贱合璧”,却从未出现在作者大会上,这次居然出现了?真是赚到了!

气氛前所谓有地浓烈,魏碧忽然发现自己做了一件愚蠢的事,以至于现在骑虎难下,等待她的要么是颜面扫地,要么……

秉承着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的信念,她惨烈地挪动脚步上台——一步,两步,台下所有的人都瞪大了眼睛,等到她漫步到主持人身边,嗯,主持人的下巴还保持在刚才的“吧”字口型,合不上了。

她活生生挤出一抹僵硬的笑,对着底下静若寒蝉的会场软糯开口:“大家好,我是怀璧。”

现场死一样的寂静。

魏碧目光可及之处,是一堆圆眼睛掉下巴的呆滞脸,还有缩在角落里挠墙的木森,和低头似乎在闷笑的秦牧。

好久好久,才有一个女频作者的哀叹幽幽响起:“嘤嘤……我的怀璧公子啊啊啊啊啊……感觉不会再爱了,肿么办……”

顿时,现场炸开了锅:

“卧槽怀璧!!”

“啊啊啊啊贱人璧居然是妹子!!!”

“一定是我早上上厕所的方式不对,不对,不对……”

魏碧站在台上欲哭无泪,果断下潜到了台下,结果却被一帮阴森森的豺狼包围,以合欢为首的主站爷们儿们人手一杯红酒,咬牙切齿道:“你是不是得陪个罪先?”

于是,三杯红酒下肚,魏碧活生生地醉了。

参加作者大会被灌倒了,说出去可是要丢人丢到太平洋彼岸的。魏碧在盥洗室里洗了个冷水脸,没走两步却发现一只衣冠禽兽站在门口,金边眼镜在灯光下闪着金光。

魏碧镇定地转身,朝着会场迈开步伐,却不想被身后一声闷笑打断了步伐。他说:“他们现在在玩真心话大冒险,万众瞩目就等你回去入套了。你确定要自投罗网么?”

魏碧僵持。

秦牧轻笑:“我帮你从后门溜出去,你和我再好好谈一次《天剑》影视改编权,如何?”

“……”

“我叫秦牧,我们重新认识一下,好么,魏碧?”

“……”

魏碧呆呆看着浑身散发着“衣冠楚楚狼心狗肺”气场的秦牧秦总监,终于不得不承认,这家伙的确有做人渣的本钱。魏碧两个字被他低声呢喃在口中,莫名其妙带了几分缠绵的滋味儿。如果是女频作者,也许会用这样的句子来描述他:他站在昏暗的灯光下,低眉的柔情犹如远山青峰,月牙的笑弧带来清风过岗……

可惜,魏碧是个男性文作者,她能以纯爷们的方式回报秦牧靠得过分近的脸,砰——一拳,金边眼镜折了。

华文原创网久负盛名的怀璧公子狼狈跑路,溜了。

得罪总监的下场是可想而知的。越是开放性大的网络,越是水深。在华文原创网得罪了秦牧,即使木森有心护短,却也不能阻止秦牧一句话带来的后果。虽然没有言明,但是魏碧知道,她被雪藏了。

网络作者,一半是实力,另一半需要编辑的扶持。自从跟了木森这个责编,她在榜单推荐上从未处过劣势,可自从爽约后的半个月,《天剑》居然从人工榜单上消失得无影无踪,就像从来都没有存在过一样。

托那一日悲愤十章的福,她有三四天是位列全站点击榜第一,可再好的人气也及不上全站人工榜的雪藏,一周后,《天剑》第一次掉出了前三。

是可忍孰不可忍。魏碧盯着对她来说已经算得上惨淡的人气冷笑,秦牧以为她怀璧能够在华文原创网立足真的只是靠木森扶持么?总榜上下左右都是日更两万的货,若没几斤几两,她怎么能够凭着日更三千潇洒到今天?

只不过《天剑》已经将要收尾,并不适合作为意气之争的筹码。她需要一个全新的,新颖的,足够让所有人焕然一新的新题材。没有足够的外力,她必须短兵相接,是生是死,一招分胜负。

三周后,借着《天剑》完结的势头,《天遣》出现在所有人的视线内。

当下网络文学虽然泡沫,却并不是纯泡沫。鱼龙混杂的年代,有多少虾兵蟹将,就有多少大隐隐于市。《天剑》的确只是一步升级流的YY小说,那《天遣》却是个另类的存在。她一发30章,男主角萧何原本是一方霸主,十年圣战得了战神的称号,可是却依旧没能逃过兔死狗烹的命运,即使死里逃生,也落得四肢残废,再无能力握神兵的下场。人们往往在追逐小兵变大将的豪情,《天遣》却反了个个儿,主角被三界的智慧树告知,绝无回复可能!当夜,书评区炸开了锅。

阴谋!

所有读者都在欢脱地暴躁地奔走,主题帖以秒的速度在翻页,一个自称铁杆粉的读者用代码写了个血红的帖子嘶吼:这绝对是赤果果的阴谋啊阴谋,谁不知道璧少主角向来是牛逼闪闪以收罗各色妹子为己任的嗷!这一定是釜底抽薪!一定是重生涅槃!萧何少爷啊既然你没救了,请你快点死吧!重生吧!涅槃吧!

只可惜,一连三天,五十章,十万字。萧何少爷依旧活的好好的。这个好好的具体意思是,他依旧活的很落魄,很窝囊,握神兵的手彻底废了,没有在路上捡到天降神器,也没有在落魄中开启新修为,更没有遇到得道高人快挂了临终传授毕生修为。他很正常地,落魄着。

不管因为什么原因,三天内,《天遣》的点击过千万,一跃成为华文原创网的第一,无数争议的声音响起,又被浩浩人潮盖过,相关的贴吧、论坛火速建立了起来,不论是忠实读者还是看热闹的路人或者是仇家,所有人都在下注,华文金手指之神璧少究竟什么时候能够原形毕露?

魏碧在风口浪尖上过得舒爽无比,难得地有心情翻开了一叠作业本,从抽屉里找了支朱红的笔一边看一边改:文学本体是作家从特定的精神、审美和文化角度对世界的理解、思考和创造性的把握。

圣人的时代早已过去,这个时代原本就不需要圣品。

一周后,《天遣》PK掉了各色小说,在没有任何榜单辅助的情况下稳稳地立根在所有自然排行榜第一宝座。为此,编辑木森沧桑地问秦牧:喂,你真的讨厌我家小白菜到黑幕她的地步?

秦牧沉吟片刻,轻笑:“她太纯粹,太骄傲,眼高于顶,我不灭灭她威风,她怎么会对我另眼相看?”

相看你妹!

木森狠狠哆嗦了一下,默默拉开了和眼前这只衣冠禽兽的距离。当天下午便忧伤地在QQ上挂了一条贱贱的签名:真的大神,敢于直面衣冠禽兽的封锁,正视淋漓的狗血泡沫。翻滚吧,小白菜!

彼时小白菜魏碧却以自己非常不屑的衣冠禽兽法,穿着职业正装,在校长的引荐下对着笑得一脸斯文败类的秦牧扬起一个僵硬的微笑。

校长肥硕的脸上布满笑纹,爽朗道:“秦总监,这是我们学院的文学原理讲师,魏碧。魏老师,这是华文原创网的总监秦牧。你们两个两个都是年轻有为的人才,希望你们不要辜负学校的厚望,把我们这个‘新传播媒介下的现代文学’课题做得有声有色!”

这个世界实在太玄幻,太可怕了。

魏碧呆呆看着校长心满意足地扬长而去,僵硬回头,对上的是秦牧文质彬彬的笑容。他说:“你好,魏教授。”

“我只是讲师。”魏碧凉飕飕答。

秦牧低眉一笑,眼底居然略过一丝类似宠溺的颜色,他低笑:“你好,魏讲师。”

魏碧回了一个大大的白眼,却怎么都甩不掉浑身上下的怪异感。秦牧的目光倒是温文,却未免也太过柔和,让她忍不住有种误入陷阱的错觉。

君不见上次那一拳的青印还依稀在么?

可偏偏秦牧却像是失忆一样,一上午,只是单纯地围绕着新媒介和原创网络开发以及受众定位展开系统的分析。魏碧拿着纸笔记录,一边记录一边偷偷看他斯文白皙的侧脸。不得不说,秦牧的确配得上“衣冠”两字,他似乎生来就是带着股儒雅气息,一言一行温文细致,比她这个堂堂大学讲师还更像是个文化人。也难怪他从骨子里瞧不起怀璧这样的网络作者,可是奇怪的是,她也没看到他发现“不入流”的怀璧居然是211大学文学原理老师的时候露出的惊诧表情……

“魏老师?”

“啊?”魏碧陡然惊醒,干咳,“秦总监讲得很深入浅出,如今是个知识爆炸的时候,我想网络作为一个更加平民化的载体,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比纸媒更加能够其实的反应如今社会的压力,诸如医疗教育卫生体系矛盾、社会保障不健全、精神空虚和物质匮乏等。”

秦牧忽而托腮笑了,金色的眼睛瞎,眼睫弯已经成了月牙,良久才轻道:“魏老师一心两用能力真让人羡慕。”

“咳咳……”

“时候不早,不知魏老师可否有空赏脸吃个饭?”

……没空!

“魏老师,我想大家都会乐意知道怀璧公子她……”

……

魏碧第一次进了富丽堂皇的酒店。作为一个清贫的教书匠,她咬着勺子沧桑看那些比勺子大不了多少的菜,第一次发现贫富差距居然是个这么血淋淋的真相。而对面是资产阶级始作俑者正笑得一脸春风盎然,把一盘切好的牛排放到她面前。

她警觉地眯起眼睛,手没忍住,插了一块香气四溢的牛排,坚决地把资本主义残渣碎尸万段,咽下去。

资产阶级渣子笑眯眯递上来一小杯葡萄酒。

清贫知识分子默默接过了,一口咽下,把糖衣炮弹摧毁在萌芽状态。

然后,没有然后了。

无产阶级的盟友,先进文化和先进生产力的楷模魏碧魏老师这一仗,被投喂饲养得体无完肤,颜面扫地。

落败的魏老师死气沉沉地进到自家小宅屋的时候天色已晚,柔和的月光洒进屋子。她鬼使神差地跑到阳台上看了一眼正缓缓开车离去的秦牧,捶胸顿足——到底哪里出了问题呢?上午还不是这样的啊!

现实并没有给她多余的世界去好好思量这个问题。晚上七点整,她打开电脑,却发现一天蹉跎,网上早已掀翻了天。QQ疯了一样地跳跃着,她随意点开了一个,却发现是合欢的。

合欢:怀璧,你得罪谁了?你的照片现在满天飞啊!本来作者大会后我还以为华文把你的事情给压下来了,没人提起你的性别,没想到那丫的人渣是在等待时机啊!你快去看看华文论坛总站,你丫成名了,彻底火了!红到发紫,紫到发黑!

发生了什么事?

魏碧稍稍静了下心才点开华文的主论坛,却发现上面几乎和她自家论坛一样各种硝烟了。几个不堪入目的辱骂贴大大咧咧地横陈在首页,还有一堆只有主题没有内容的刷屏贴。其中最醒目的是一个盖了数千楼的帖子,那帖子标题清晰,言简意赅,战斗力爆棚——

【主题】怀璧公子,一个披着男人皮的女人,爬得了总监的床,爬得了总榜,醒醒吧,脑残粉们!

楼主文笔极佳,起转承合地讲述了一个废材女如何勾搭上原创网总监,然后借着潜规则操作,欺瞒读者,最后占据了榜单第一的故事。文章末尾还附赠了一组照片,是她那日作者大会盥洗室外遇到秦牧的照片。

昏暗的灯光下,她和秦牧靠得不算太近,可是照片这东西,不同的场景不同的意味,楼主说着是勾搭成奸的照片,那所有人看这情形本身就带了有色眼镜,恐怕再多解释都是无意义的。

底下虽有她家的死忠粉抵死反抗,却被更多的人嘲讽为脑残粉。

一夕之间,怀璧在华文甚至是整个网文圈红了。

魏碧脑袋有点胀痛,昏昏沉沉地打开自家论坛。《天遣》的评论区内也是一片狼藉,其中有个帖子浮沉在一堆刷屏骂贴中,显得可怜无比。

【主题】《天遣》发文到现在,没有一次推荐,如果真的有潜规则,会是这样的吗?为什么大家都瞎了眼,装看不见呢[哭]。

几个小斑竹奋力地扇着垃圾贴,其他人都聚在一起,委屈得不知道如何发泄,只能一遍遍地相互告诫:不要冲动,不然会被骂脑残粉为怀璧大人抹黑添乱……大家等大人回来……

一瞬间,魏碧忽然有些委屈,不是为境遇,而是为自家的读者。

有读者如此,夫复何求?

电话铃声响起的时候,魏碧正更新完今天最后一次章节。来电的是个陌生的号码,她接起来没说话,然后,一个温文细致的声音响了起来:“魏碧,你还好吗?”

秦牧。

魏碧抱着手机咧嘴笑了:“秦总监想说什么?”

秦牧沉吟片刻,轻道:“网上的事情你可能已经看到了。我只想告诉你一件事,魏碧,我从未对你做过任何事。我刚才才从木森那儿知道了居然有人假托我的命令,让他取消所有对你的榜单。我……从来没有想过与你为敌。”

“嗯。”魏碧了然笑了,“我相信你。”她不是傻子,秦牧如果想对付她,还用得着如此兴师动众吗?这其中的小人是谁她不得而知,可至少,他不会是秦牧。

电话那段,秦牧沉默了起来,良久,才是他低低的笑声。他说:“你相信我,我很开心。”

“……”

“魏碧,我真的很开心。”

那夜,魏碧辗转了好几个小时才终于见到周公。在那之前,在她脑海反反复复徘徊的都是那通电话的最后一句话,秦牧低沉细腻的声音像是诅咒一样活生生在她身上饶了八千万个圈,到最后所有的思绪乱成了一团,整个天地就只剩下他那张斯文败类的脸。

果然……帝国主义资产阶级亡我之心不灭啊不灭!

开心……开心你妹啊!

不管愿意与否,怀璧两个字彻彻底底地在网文界红了。魏碧并不是第一次尝到毁誉参半的滋味儿,却是第一次发现自己的力量微乎其微。即使她有十万帮众还有木森护短,可是依旧堵不住网上的悠悠众口。人们总是对负面的信息津津乐道,以至于不过一夜,从论坛到微博,几乎所有圈内人都知道了怀璧这个名字。只不过是九成人在骂她无耻,还有一成人在抵死反抗。

编辑木森Q曰:等你再红点,我就辞职做你的专属经纪人吧达令!我们五五分赃吼吼!

魏碧答:滚。

木森原地打滚:不嘛不嘛。

魏碧关Q。

5分钟后,木森的电话如期而至。他说:“知道你心情不好,人家百忙之中抽时间安慰你,你居然还这么对人家……”

魏碧冷哼。

木森终于收敛了嬉皮笑脸,轻声道:“喂,说正经的,你的《天遣》现在风头正盛,上头已经几次开口想要《天剑》影视改编权,这次还加上了《天遣》,作为责编我当然得忽悠你卖了,可是作为朋友,我得提醒你,如果你要考虑清楚是否要和SE以及华文长相厮守。如果你答应,我想秦牧也会有立场更用力去争取一些事情。”

“什么事?”

木森冷笑:“报仇雪恨的事情。”

报仇雪恨,多美好的词汇。魏碧不期然地想起了秦牧那张沉静得像一潭死水的脸,还有昨夜那一声意料之外的“你相信我”,她眯着眼睛思量片刻,开口:“好,我答应把《天剑》的改编权授权给SE,连同《天遣》。不过我要求华文对我境遇做出回应,否则我解约。”

木森在电话那一段狂笑出声,笑到最后才是轻叹:“小白菜,你真是我挖到的宝。”

第二日,网上的各色辱骂依旧。

魏碧在华文总部的办公室里洋洋洒洒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出门遇上秦牧,她笑了笑,如释重负。

秦牧对她扬了扬手里的文件,路过的时候,在她耳边轻轻吐了一句话:“给我三天时间。”

魏碧有些恍惚,良久才反应过来,打了个冷颤,满脑袋只充斥了两个字:鬼畜啊鬼畜。

第三日早晨9点,华文原创网首页最大的广告位上贴了个最大的公告,主编出面,亲自为整个事件做了解释:由于华文原创网管理不慎,导致中层出现受贿事件,不仅波及到了每个读者的切身利益,更加危害到了每个作者。怀璧首当其冲,不仅《天遣》发表期间受到了不公正待遇,更加被非法修改数据,导致榜单出现错乱。而在网上发布污蔑贴和照片的人IP与某个作者相似,该作者隶属主站第一小组组长水淼名下。经过编辑部多番查证,对组长水淼予以开除,对某作者予以永久红牌警告。

帖子下,怀璧党人欢呼雀跃。

魏碧看着屏幕上血红的通知呆愣了半天,居然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去应对。一夜之间峰回路转,公子怀璧的传说从万人唾弃到了万人景仰,最后定格在一个不畏强权的英勇斗士形象上。《天遣》书评区的小斑竹们连夜清理了垃圾帖,干净利索地悬挂了几只尸体,十万帮众聚在一起唏嘘着嘲讽着,最后所有的声音汇聚成一句话:公子,今天还有10更吗吼吼吼?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这就结束了?

华文原创网的后台静静躺着一条信息,是凌晨2点,来自后台BOSS秦牧的。短短一行字,非常简单而明了。

【文学既是话语蕴藉中的审美意识形态,就不该为物质而转移。美玉既无瑕,更不该为宵小所扰。】

魏碧揉了揉脑袋,放上几个章节投喂了自家嗷嗷待哺的帮众,继续发呆。

一行字,每个字她都认识,可是每个字却透着股意味不明的滋味儿,看着它们仿佛可以看到敲击这些字的人瘦削白皙的指尖,和金色的眼镜,还有眼镜下的目光,如山涧水,叶尖露。

文学是什么?

是社会意识形态艺术,是社会活动和心理活动的综合表达,是……灵魂的无言之境。

秦牧的灵魂,此时此刻,她仿佛可以触摸得到。

只可惜,所谓一个伪文艺青年,真网文大手,魏碧的忧伤小情绪只保持了短短五分钟。五分钟后,一通陌生的电话响起。她甩甩脑袋去接,却只听到对方短暂而急促的呼吸。

她顿生了几分惊觉,冷声问:“你是谁?”

回应她的是电话挂断的嘟嘟声。

《天遣》连载进入了常规化,魏碧终于又回到了万年日更一章的废材党队伍。接到秦牧电话的时候,她正抱着笔记本看行尸走肉。屏幕里的丧尸们奇形怪状血肉模糊,主角被逼到了建筑死角,无数只腐烂的手伸向白嫩主角……秦牧凉凉的声音就在这个关键时候响起,他说:“魏碧,你的速度不至于每天只能挤出那么点字吧?《天遣》风头正盛,你应该把握时间……”

啪。主角亮了刀,一刀砍下了血淋淋的一个脑袋。

魏碧脖子一酸,咽了口口水,心不在焉回:“嗯嗯,我会注意更新速度,请组织放心。”

咔嚓——主角忽然摸到了一个活动的门把手。他欣喜如狂,陡然开门冲了进去!——屋内,充斥着堆积的尸山,他们每一个都在微微的颤抖,显然是刚刚躲在屋子里的活人,现在即将苏醒的丧尸!

嘶嘶嘶……吼吼吼……

魏碧浑身僵硬,也没听清电话里的人讲了些啥。3分钟后,新一集的影片终于结束,她惶惶回过神来,惊讶地发现电话还没挂断,只好硬着头皮“喂”了一声。

电话的秦牧先是一阵沉默,而后是一阵压抑得气喘声,像是憋了笑又强压下,良久,他才轻笑:“魏碧,今晚我们研究课题的新支线。”

魏碧一头雾水,问:“什么支线?”

却换来秦牧一声柔和的“晚上见”。

三个小时后,一辆相当骚包的车出现在了魏碧小窝楼下,秦牧秦总监穿着正儿八经的西装,系着领带,仰起他高贵的脑袋微微笑了笑,金边的眼镜透着遮盖不了的人渣味儿。

魏碧偷窥得逞却被逮了个正着,悻悻然下楼,到车边才发现自个儿穿着个小破裙子,看起来像眼前这位精英领养的孤儿……

她缩了缩,退后。

秦牧却笑了,开了车门。

然后,无产阶级知识分子硬着脖子上了资产阶级腐败的车。

半个小时后,电影院,血腥海报前。

魏碧脑容量不大,百分之六十给了学术,百分之三十五给了网文,剩下的百分之五怎么都无法理解学术研讨怎么就研讨到了电影院。海报上一具腐烂的尸体眼珠已经泛白,幽幽看着表情跟他差不多的魏碧。魏碧幽幽回头看了一眼秦牧,软绵绵道:“秦总监,你不是说……”我们来探讨课题新支线的吗!!

秦牧郑重点头,微笑:“末日文化,现代文学的异端。对于最近网络文学末日题材兴盛,魏老师觉得是走出俗套的开端还是更堕落的宣泄?”

这……魏碧认真思考,发现这的确是个值得探讨的问题。

单细胞沉入自己的思绪的后果是身外物一概不知,魏碧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步进影厅的,更不知道的是,她的手什么时候被捏在手里的?

“黑暗。”秦总监如此下定语,“网络文学之于昔日白话文文学,鲁迅评断当年社会是醒过来的人和绝大多数人沉睡的人。也许绝大多数受众需要一个指引,方知是回光返照还是真正苏醒,作为正统高教文学和通俗媒介文学,我们如果能牵手同心,会是当今青少年的正确指引,对不对,魏老师?”

……有道理。

文学原理学魏讲师愣愣点头,坐定。

秦总监心满意足地牵手了怀璧公子魏讲师的手,不着痕迹地笑了笑,百无聊赖地瞥了一眼手机上新收的短信。

短息来自木森,咆哮体:你这个吃里扒外挖社会主义墙角的禽兽!你把我家小白菜搞走了我这个月全勤怎么办我的年终奖怎么办!她还没更新啊还没更新啊还没更新啊!!你快放她回来你这个人渣!!!

影片已经开始,秦总监看了一眼聚精会神研究末日文化的魏学者,一字一句回:想得美。

魏学者显然早就陷入了旁若无人状态,秦总监静静看着她的侧脸,低眉看了一眼相牵的手,无声地笑了。虽然,她还是一根木头。可是三年寒暑,金石始开。

其实真的很美。

当然,这一切魏学者都一无所知。一场电影下来夜已将半。魏碧站在自家楼下看着秦牧的车扬长而去好半天没有回过神来,直到凉风带来一阵阵战栗,她才恍然惊醒,裹紧了衣服上楼。

楼道里的灯破了八百年,黑漆漆的楼梯像一个窟窿。看了三个小时“嘶嘶嘶吼吼吼”“NO——啊——”“砰——”的魏学者活生生打了个寒颤,心虚地朝身后望了望,却不想还真见到了一抹暗影——

那是一辆车,噪音极小,缓缓、缓缓地驶过老小区狭窄的车道,而后骤然加快速度,朝着她直直袭来!

车轮擦过水泥路发出尖锐的声响,魏碧脑海间茫然一片,眼中所及只有刺眼的车灯……她踉跄着退了几步,狠狠栽进了绿化带——

吱——那车急急转弯,敞开的车窗内,一抹阴冷的目光在她身上一闪而过,然后扬长而去。

魏碧呆呆坐在绿化带内,好久才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手心隐隐传来痛楚,她在黑暗中挣扎站起身,顾不得楼道里黑漆漆一片一口气跑上了自家楼层,关上房门——静默几秒,她才轻轻喘了一口气,摸了摸腰间的伤疤。

手心传来黏糊糊的触感,居然是出了血。

她心有余悸,惶惶然看着外面凉风和树影:夜半车袭,这样的狗血,多少年没有遇到过了?

无凭无据,自然没必要报警。

接下去的若干天,魏碧都正常作息,那夜的变故仿佛是泡沫一样消散了,可是平静的日子却一去不复返。她虽然是个神经大条的虾球,可是却不至于每次出门都有人尾随都不自知,几次三番,她都被不明的目光盯得浑身不舒爽,惶惶回头却一无所获。

这感觉,就像是三年前某段莫名其妙的时光,那个时候也是这样莫名其妙的被盯上的感觉,一脸持续数月,然后一起深夜的车祸差点要了她半条命,再然后,所有一切都仿佛回到了正规上。

时隔三年,又来一次?

可是她魏碧书香小家出身,家世清白,正正经经一个大学讲师,要说特殊也不过是在华文做了个腥风血雨的种马作者,究竟有什么招惹狗血的因子?

一周后,华文原创网的年会到来。魏碧作为特别嘉宾,位列受邀之列,目的是再进行一次隆重的签约仪式。对于这个莫名其妙的假签约,魏碧曾经试图逃窜,却被责编木森赏了狠狠一击脑瓜。

不管如何,一场盛大的作秀是避免不了的,最悲剧的是SE的年会居然还是一个晚宴。那种酒会晚宴不过是顶着一个巨大的“装”字的精英游走在各个小资酒和小资食品中间,偶尔遇到脑门上写着“逼”的精英,一拍即合,互道“久仰久仰”,最后“叮”地一干杯,腐败文化和官僚文化在红酒的醇香中发酵出铜臭的芳香。

当晚,魏学者穿着木森友情赞助的晚礼服冷眼看着场内一片靡靡之音,默默缩在角落摇头叹息:今时今朝,吾辈舞墨人沦丧至此,呜呼哀哉!

当然,资本主义的点心确实不错。她吃着点心,间或抬头瞧瞧秦牧那厮端着酒杯在精英群众浅笑交谈,不知为何忽然有几分恍惚:这样的场景,不知道为什么有几分眼熟,明明那厮顶着一张衣冠禽兽的脸实在不是非常讨人喜欢……

十几步开外,秦牧笑得眼睫眯成了一弯月,遥遥朝她举杯。

魏碧狼狈地咬到了自己的舌头。

“下面有请,《天遣》作者怀璧和SE共同签署天遣计划合约!”

晚会主持热情的声音在场地中间响起,灯光骤暗,会场中央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放置了一块巨大的广告牌,上面是《天遣》的海报和硕大的SE LOGO。

魏碧愣了几秒,才发现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她身上。她硬着头皮走到会场中间,在一份明显是虚假的纸上签下大名,对着不知道从哪儿闪现的摄像头僵笑……

灯光有些迷蒙,隐隐约约透着股低靡的感觉。

魏碧出了一丝汗,身体有些战栗,她不着痕迹地退后了一些,心中有一丝惶惶然挥之不去,灯火通明的会场似乎幽幽弥漫着出一丝不易觉察的焦味。

直到主持人把一支巨大的水笔递到她的手中,她才犹豫着靠近宣传牌签下自己的名字——

灯忽然暗了暗。

魏碧木然抬头看望去,却发现整个大厅陡然间一片漆黑!

尖叫顷刻间响彻整个殿堂,紧随其后“砰”的一声巨大而尖锐的噪音,更大的混乱席卷了整个会场大厅——

“魏碧!”

混乱的最后,是一个男人仓惶失措的嘶吼。

二十分钟后,会场楼上的商务套房内,还没从刚才的变故中回过神的魏碧呆呆抱着膝盖缩在沙发上看房间里来来往往的人。楼下会场已经被警察层层把守了起来,无数警笛回响在寂静的夜空里,说不出的惊心。

差一滴滴,就没命了……而且是很惨不忍睹的死法。

没有人会想到,这样一场盛大的年会会出现这样的人祸。大厅正中华丽的玻璃吊灯忽然断裂直直地砸了下来。这绝不会是意外,因为那时候那场作秀的签约为了给媒体拍摄腾出位置,所有人都退后了若干步,大厅正中只有她和那块广告牌,如果她不是一开始就心神不宁,在灯灭的最初就闪身到了一边,那么她的身体现在就应该被吊灯尖锐的雕花青铜戳了百八十个孔。

魏碧小小的吸了一口气,还没来得及平复纷乱的心跳就眼前一花,身体被巨大的力道扯进了一个怀抱。她奋力挣脱了手揉揉撞疼的鼻梁,却没能挣开那莫名的人,慌乱之际直得把心一横,对着那人的肩膀一口咬下——

良久,淡淡的木熏檀香丝丝入鼻。透着一股熟悉的味道。

小小的战栗从牙齿下的肩膀传来,随之响起的是一声轻的不能再轻的叹息:“魏碧……”

秦……牧?

魏碧惶惶松开口,却发现秦牧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房里,到了……呃,她口下?

秦牧似乎是在压抑,瘦削的肩膀微微颤抖着,原本就白皙的脸上早已经惨白如雪,濡湿的发丝耷拉粘连在颊边,连衣冠禽兽标志的金边眼镜也不见了,浓浓的不安入骨地刻在他的眸中,看着她的目光比她还要惊慌失措。

“对不起……”他定了定,咬下嘴唇,几次张口却没有再多吐出一个字,最后他闭上了眼,轻轻地,把濡湿的额头搁在了她的肩头。

魏碧当场石化。

房间里谁也没有开口,所有人都默契地退了出去,只剩下一脸囧相的魏碧,还有一脸脆弱相的秦总监。

“……不是你的问题。”魏碧无从安慰起,只好干笑,“你也不想的啦,我也没受什么伤啊,你看人家站边上的都有好几个送去医院了就我福大命大毫发无伤哈哈。”花毕,她才忽然意识到,秦牧该不会以为她被直接砸中然后送医院了吧?这才这么激动?

秦总监却置若罔闻,只是在她耳边一遍遍地重复“对不起”。

略微沙哑的嗓音,还有那幽远的木熏檀香,让魏碧有一瞬间的失神。她是不是……在哪里遇到过这样的状况?

“秦……”

魏碧很想安慰几句,可是话到口边却戛然而止——

肩膀上,温热黏湿的触感实在太怵目惊心……

秦牧,他……哭了?

SE年会惊魂夜事件在娱乐圈传遍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那时候魏碧正坐在A市医院的病床上,百无聊赖地翻弄新一期的娱乐新天地头版头条:《天遣》骤降,一夜惊魂,人祸还是天灾?

报道写得生动活泼,她却一个字都没看进去,如果思绪可以扭成麻花,她的脑袋现在一定是麻花总署,不论是劫后余生的惊惶还是莫名招惹坏人的恐惧,在万千暴躁化作的柔软情绪面前消散得微不足道。本来就容量不大的脑袋早就被一个信息刷了无数次屏:卧槽秦牧哭了秦牧哭了怎么办秦牧哭了哭了哭了哭了……

中断这一切的是一张照片。从昨夜秦牧披在她身上的外衣口袋里掉出来的一张意见有些泛黄的照片,属于她魏碧的照片。

魏碧是个网络作者,以YY为己任,以罗曼蒂克为手段,肩负起这凉薄世界的造梦工程。可是即使如此,她已然没法想象,秦牧的贴身衣服里怎么会有她脑残岁月画着蹩脚的脑残妆冲着镜头露出脑残的笑容的脑残照片?

……这是个玄幻的世界。

更加玄幻的是病房的门吱嘎一声被人推开了,顶着一只熊猫眼秦牧秦总监睁着血红的双眼出现在门口,定定看着她,以及她手里的照片。

僵持。

……抓贼拿赃,人赃并获。

魏碧脸上有些发烫,僵硬地扭过脖颈。

秦牧似乎也在僵硬,片刻后才缓缓步入病房,有些笨拙地把手里的一个盒子放到床边柜台上,原地踟蹰。

“……被揍了?”魏碧干笑。他那只眼睛明显是挨了一拳的模样。

秦牧不答,目光仍然落在她指间的照片上。

魏碧在他的目光下把照片放进了自家口袋物归原主,挺着脖子死扛了一会儿终于落败,干巴巴道:“这张……是我刚学化妆的时候,不好看,我回家传你个……比较不像猴子的。”

“嗯。”金边眼镜精英秦牧小小地、小小的应了一声。

魏碧石化……

秦总监开了盒子,从里面掏出一盒小小的粥递到她手中,似乎有话想说,几次挣扎才轻道:“就是你想的那样子,不要问了。”

魏碧唯有干瞪着眼睛眨巴,忽而眼前一暗,浓密的眼睫近在眼前——秦总监紧闭着眼,白皙的鼻尖已经微微有些濡湿。木熏檀香顷刻间笼盖。

清新软糯的触感在唇间散开……

……魏学者不负众望,原地龟裂。

秦牧走后,第二个探视的是木森。魏碧囧囧看着脸上肿了一大块的木森,良久才干巴巴道:“不要告诉我你们发生了三流泡沫剧的剧情,都瞧上灰姑娘了,还打了一架?”其实没有什么伤,医院的例行观察不过是浮云,反倒是来探视的伤得一个比一个重。

木森一记脑瓜拍下,咧嘴干笑:“你做梦。就凭你?全世界女人都死光了我也不会喜欢一个写种马YY文的。”

魏碧泪眼婆娑望。

木森在她的目光下一寸寸垮下来,最终坐到病床边叹息,犹豫道:“白菜,你不要和秦牧来往了。”

“为什么?”

木森不答,暴躁地抓着头在病房里转了好几圈才咬牙切齿道:“因为我不想泡沫剧变伦理侦破剧!”

话毕,他暴躁摔门而出,留下房里一棵白菜继续抱着笔记本发呆,想天遣,想萧何,顺便捎带着想象秦牧。想他浑身战栗的惊惶,想他两耳绯红的局促……

这状态直到出院后半个月依旧没有缓解,反而愈演愈烈,俨然已经影响到了她的行文。废物一样的萧何生无可恋躺在崖下等死,却在夜晚看到了个美丽的仙女。月光倾泻如她的目光,锦丝草泛着银光潋滟如海洋,他蹲在巨大的石头后面小心藏起身上的血污,静静地静静地吸取着这冰冷肮脏的人世第一湾清泉……

《天遣》的书评区众帮众敏锐地察觉到了怀璧公子近来的诡异,置顶的大楼是小斑竹颤抖的发问:吾怎么觉得最近天遣一直冒粉红泡泡?怀璧大人恋爱了莫?

粉红泡泡你妹……

魏碧恶狠狠给衷心小斑竹降了一个管理等级。

5分钟后,整个版面都是小斑竹的泪奔贴:嗷嗷嗷怀璧SAMA求升级!求升级!求升级!!吾错了,吾不该那么敏锐那么琼瑶那么梦幻系脑残,求升级!求升级嗷嗷嗷!

笔记本前的怀璧SAMA正抱着震动的手机心跳如雷,手机屏幕上赫然跳动着“秦牧”二字,她小心地接了起来,在接通的一瞬间扪心自问:真的是在恋爱吗?

“魏碧。”秦牧的声音在电话那一段响起。

魏碧轻轻“嗯”了一声,却不知道该如何接下文。明明才半个月不见,却仿佛是隔了几个世纪。

电话那端传来一阵轻微的笑声,而后是长时间的静默。昂长的静默之后,是秦牧低哑的声音。他说:“三年前,老王曾经安排过一次学术研讨,为了给我们两个创造机会……可你没注意到我。你知道么,后来我为了追你,制定过一套完整的攻略……”

“……”

“后来,你出了车祸,那并不是意外……我不敢再轻举妄动,也不敢再靠近你。”

“……”

“魏碧,让你无辜涉险,对不起……”

“……”

“可是,我还想试一试,好不容易再遇见你,我……不想再放弃一次……对不起……魏碧,我想试着追你。”

老王,魏碧研究生期间3年BOSS,秦牧和她共同的导师。人生处处是狗血,不同的是你是撒狗血的人,还是被撒狗血的人。魏碧就是那个被撒的,作为从事爱与梦事业的网络作者,她用不大的脑容量小心揣测:“你不要告诉我,你其实是富二代官二代,有个指腹为婚门当户对的小姐,然后你瞧上我了,那个小姐就把我往死里整?”

对方久久的沉默。

魏碧扶了扶快要掉下来的下巴,干巴巴道:“那我们是不是要去看电影?看那种‘一个破碎的我如何安慰一个破碎的你’‘尔康你不要死——’‘我好想你好想你好想你’那种?”

咔吧。电话那边忽然挂断。魏碧愣愣听着彼岸传来的嘟嘟声,还没回过神来,就听见门口响起急促的敲门声。

她呆呆去开门,呆呆看着脸色惨白眼镜也不见了并且穿着囧人的西装革履的秦姓总监,呆呆地——被秦牧莫名其妙地一个熊抱揽进了怀里,往死里箍——

“我……”她闷在他的肩头喘不过气来,好久才憋出一句,“好像还没被你追……”到啊禽兽!

新课题模型初成那天已经是半个月后。魏碧把新教案做了最后的修改,整理出了若干个文件夹放到教导主任办公室,如释重负地给课题合作者秦牧发了个短信:爷请你吃饭。

十分钟后,校门口见。简短的一条回信,来自某个衣冠禽兽。魏碧心情大好出了校门,果然,美国多久就有一辆漆黑的车风驰电掣而来,在她面前骤停——然后,她就被莫名其妙地扯进了车里,她根本连尖叫的机会都没有。

再往后,便是无穷无尽的黑暗,等她再睁开眼已经是夜晚。灯火通明的华丽空间里,她被人捆了手脚放置在墙角边,目光可及之处尽是华美非凡的欧式家具。

……被绑架了?

华贵房间的门咔嚓一声开了。魏碧惶惶然挣扎起身眼睁睁看着,第一次觉得狗血特么的离自己真是越来越近——从门后出来的是一个美艳的女人,她年纪不小,化了不知道多少层妆,一双眼影重重的眼里满是怨毒的光,落在魏碧身上成了刻骨的嘲讽。她说:“离开秦牧。”

魏碧瞪着眼睛傻傻看着,不答。

美艳的女人缓缓笑了,她说:“我有很多方法可以把你从他身边扯开,你要不要一样一样试?”说罢,她从身后掏出一把尖刀,一步步逼近,边走边笑,“男人总是这样,娶了一个,却还总喜欢年轻漂亮的。我也不想的……不想每次都这样,可是我只想有个完整的家,有丈夫,有孩子,你成全我,好不好……好不好?”

秦牧……结婚了?

魏碧不知道自己是否还在正常呼吸,心跳似乎已经骤停,整个世界只剩下惨淡的白光。他结婚了……他结婚了!那她算什么?小三吗?

美艳女人已经到了她身前,明亮的尖刀就快划到她的脸上,却留下半寸距离停了。美艳女人稍稍迟疑的声音在她脑袋上响起,她说:“你不怕?”

魏碧茫然摇头,脑海里混沌一片。如果真的是这样,如果是真的,那她就做了十分愚蠢的事情……做了这人世间最恶心的事情不是么?破坏人家家庭,有多少人背着真爱的名头还得人家家破人亡,她竟然……

“不管你害怕不害怕,破坏我家庭的人都去死!”

魏碧闭上了眼,却只听见巨大的一声“砰”,意料之中的疼痛久久没有降临在身上。

房间内寂静一片,错落的呼吸凌乱响彻着,成为这死一样的空间里唯一的声响。她缓缓睁开了眼睛,却看到秦牧紧紧拥抱着那个美艳的女人的背影,顿时有些想笑——说心痛又不完全像,整颗心脏像是被丢进了绞肉机一样,痛是一半,另一半是糊的。

这原本是一件很搞笑的事,可是……可是她一点都笑不出来。

整个空间好像只有她是多余的,她挣扎着靠近了掉在地上的刀,小心地用它割手上的绳子。割到一半,秦牧沙哑的嗓音响起,他说:“妈……你醒醒……父亲已经不在了,他得到报应了……”

魏碧一不留神,刀子划破了手,殷红的血染红了衣袖。她抖了抖,小心地撤离。

美艳女人却忽然用力挣扎起来,尖锐的叫声骤然乍响:“你放开我!你是谁——你放开我——秦牧快放学回来了,秦牧快回来了!我……我不和你吵……你……你滚,你和那个女人一起滚!”

“妈!”

变故是如何发生的,已经没有人知道,纠缠间,美艳的女人脚下一脚踩空,身体直直地朝地上倾倒——可就在她身下,赫然是那把插在地毯上的刀子!

魏碧的脑海里空白一片,等她反应过来,身体已经早早做出反应,一个翻滚,用脊背碾过了那把刀——

美艳女人重重栽倒在她的身上,她抖了抖,没忍住痛楚的呻吟,丢脸地红了眼圈。

“魏碧!”秦牧脸色惨白,慌忙扶起她,颤抖的手抚上她的脊背。连疯狂的美艳女人都安静了下来,呆呆看着她。

魏碧缩了缩脖子勉强笑了笑,道:“……没……没事,我瞧准了刀背滚上去的……”

回应她的是秦牧战栗的吻。

半小时后,若干墨镜男人带走了神情恍惚的美艳女人。魏碧的脑袋还是一团浆糊,只不过被秦牧用小心翼翼的小眼神看着,她还是活生生打了个冷颤。

“她一般住在主宅,有人照顾的。”他轻轻道,“没有人可以否认一个疯子也会是个好母亲,是不是?”

“没关系。”魏碧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只能摇摇头环住他的腰,“没有关系的。”

美艳的女人似乎早就习惯被押上车,只是临上车,她匆匆回了头看了一眼魏碧,眼里闪过些莫名的光芒,忽然扬声道:“你……你没事吧?”

“我没事……你好好养病……”

美艳女人忽然笑了,如艳阳初开,美丽得不可方物。

魏碧悄悄瞧了一眼身边的秦牧,那张明显继承了母亲的清秀脸蛋上满是惊喜,见她抬头,他眯眼笑了起来,轻轻地揽过了她。

一年后。《天遣》评论区近来炸锅次数明显上升,行文已过百万,主角萧何依旧是个窝囊废,那日挂在悬崖见到的仙女也只是露了个面就再没交集,这是对种马界的侮辱,血淋淋的侮辱!说好的王霸之气呢,说好的妹子呢?君不见《天剑》电视剧版的主角都已经开始牛逼闪闪了吗?!

作者却不紧不慢日更一章,一日10更的辉煌时代终于如同每个传说一样逝去了。文至一半,从来都是踏雪无痕雁过无声的怀璧公子在硝烟弥漫的专栏挂了一则小小的公告:今日起,两天更新一章。

评论区半小时内炸锅。

刚刚晋升回总管理的小斑竹泪奔发帖:嗷嗷嗷这是为神马为神马!公子你不爱我们了吗!!

热闹的评论区,有个小小的短短的帖子,发帖人木森,被所有人无视了。

帖子只有四个字:恭贺新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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